最是校园不平静(2) 在课外阅读上,苏联文学仍是主流。不过已由中学时代争相传观的那些直接宣 传苏联爱国主义和共产主义思想的作品,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卓娅和舒拉 的故事》、《我的儿子奥列格》、《普通一兵——马特洛索夫》等,进而阅读俄罗 斯—苏联文学史上的名著了。贾植芳先生给高年级开的“俄罗斯苏联文学”课备受 学生欢迎,除了教师讲得好之外,也与当时苏联热的形势有关。我们低年级还没有 开这门课,但同学们也自己开始阅读这些名著了。我们班级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份 俄苏文学名著的书单,按作家的年代为序,从普希金的《文集》和《欧根·奥涅金 》,到契诃夫的《樱桃园》、《三姐妹》和短篇小说集,从高尔基的《母亲》、《 克里萨木金的一生》,到肖洛霍夫的《被开垦的处女地》和《静静的顿河》,书单 开得相当完备,我们就照单阅读。这种阅读热情,一方面自然是由求知欲所驱使, 另一方面也有点为形势所迫。清代文人有言:“开谈不说《红楼梦》,纵读诗书也 枉然。”我们那时候中文系的学生,如果不熟悉俄苏文学,在许多场合也就插不上 嘴,有点自惭形秽了。我们不但常常谈论奥涅金和泰吉娅娜的爱情、安娜·卡列尼 娜的命运,而且还学着《死魂灵》中乞乞柯夫与玛尼罗夫的虚伪动作,在进宿舍的 房门时,常常要彼此谦让一番,先说几遍“您先请”,“您先请”,然后两人稍稍 地挤了一下,同时挤了进去。大家对《静静的顿河》的内容更加熟悉,不但记得葛 利高里与阿克西尼娅故事的详情细节,而且还背得出该书的《卷首诗》。在我们宿 舍里,只要有谁朗诵了一句:“噢咦,你,静静的顿河!噢咦,静静的顿河,你为 什么这么混浊?”大家都会齐声地从头背诵起来: 我们的光荣的土地不用犁来耕, 我们的土地用马蹄来耕, 光荣的土地,用哥萨克的头颅播种, 我们的静静的顿河用年轻的寡妇点缀, 我们的爸爸,静静的顿河靠孤儿繁荣, 静静的顿河内的波浪全是父母的眼泪汹涌。 …… 大家背得非常投入,如醉如痴。俄苏文学已经融入了我们的生活。此情此景, 我至今难忘。 但由于精力过于“偏注”的结果,对于西方文学,就读得少了些,虽然西方文 学历史更加悠久,内容更加丰富,而且讲授此课的老师也是名家:伍蠡甫教授。但 时代的影响远胜过理性的分析,这是无可奈何之事。 在当时,校园生活还是比较活跃的,一方面是由于学生工作还不是管得那么死, 另一方面与学习苏联也不无关系。因为俄罗斯毕竟有着西方化的社会传统,封建意 识比我们少些,青年人的性格比较活泼,而且富有感情。他们的青年谈情说爱,喜 欢唱抒情歌曲,诸如《红莓花儿开》、《喀秋莎》、《小路》、《莫斯科郊外的晚 上》、《遥远的地方》、《有谁知道他》、《我们举杯》等,都非常好听,在中国 也流传很广。我们这辈人,就是唱着这些歌曲度过大学生活的。直到现在,苏联已 经解体,青春早已逝去,但一听到这些歌曲,还是相当的动情。不过现在这些都称 为回忆歌曲,倒也名符其实。 当时学生中的共产党员人数不多,主要活动通过共青团开展。不但团日活动讲 究多样化,就是团委书记做报告也力求生动活泼,否则就不受欢迎。以致有一次团 市委的干部来做报告,简直像是说书先生在表演,连我们也觉得有点太过分了,但 这也是他迎合青年特点的一点苦心。周末常常有交谊舞会,团支部还要动员我们这 些不会跳舞的乡下人去学习,直至反右运动之后,上海市委书记柯庆施下令禁止跳 交谊舞为止。但那时,男女同学间谈恋爱的事尚未禁止,所以校园里成双成对的很 多,而且都是公开的。只可惜复旦校园狭小,除了燕园的小桥流水之外,别无优美 的景点,远不及华东师大的丽娃河畔那么幽深雅致,这是一大缺憾,以致当时有人 感慨道:“复旦连谈恋爱的地方都没有!”好在那时周围房屋不像现在这么多,校 外的田野很开阔,略可弥补,而且在夜色掩映之下荡马路,也是别有一番情趣。 到得60年代,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苏联的影响,但管理愈来愈紧,思想愈 来愈革命化,情侣们只好转入地下活动了,这使得复旦校园减色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