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军统杀手千里“大赶集” 1939 年1 月。 入夜,军统局天津站站长陈恭澍仍未安睡。他正在灯下译一个电报。 这是一封注明“十万火急”的电报,并且还注有“亲译”二字。 像这样的电报是少见的,陈恭澍不敢耽搁,连忙来到密室译电报。 “火速赴港待命。” 陈恭澍望着译出来的电文发了呆。这是戴笠亲自发来的电报。 赴港?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他由北到南穿过大半个中国到香港去待命? 并且从电文的口气中,陈恭澍估计戴老板也会到香港去。什么事能劳动戴老板 的大驾? 陈恭澍预感到这件事一定涉及到最高层。 昏黄的灯光照在陈恭澍脸上,他的表情十分复杂。他隐约觉得这又是一个棘手 的任务。 第二天,陈恭澍乘飞机直飞香港。 到香港的当日,陈恭澍才发现,与他一起奉命等待的还有戴的保镖王鲁翘。 又过了一日,戴笠秘密来到香港。 戴笠满脸严肃,不怒自威。陈恭澍心中满是疑团,但又不敢发问。 戴笠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恭澍,鲁翘,今天下午我们就直飞河内,这是校 长的命令。” 陈恭澍与王鲁翘都是大吃一惊,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此的脸上都满是疑虑。 什么任务需要戴老板亲自出马?并且还是蒋校长的指示? 此时,陈恭澍倒是有些明白了:既然是去河内,应该与汪精卫有关吧。 陈恭澍期待地望着戴笠,等着他说出下文。 但是戴笠已经缄口不言了。他坐在阴影里,陈恭澍和王鲁翘也看不清他是什么 表情。 陈、王二人越发感到事态的严重性和任务的神秘性。 原来,汪精卫偷偷地跑了,蒋介石把戴笠找去一顿大骂,说他不中用,竟让汪 精卫在军统的眼皮底下溜走,蒋介石还给了戴笠几个耳光。戴笠向蒋介石保证,他 一定尽全力阻止汪精卫的活动,若汪精卫不听劝阻,便坚决实行“制裁”,完不成 任务,甘愿受军法处置。这才把蒋介石的火气消减了许多。蒋介石命令戴笠亲身去 河内实地查看,他想知道日本人和汪精卫下一步的行动计划。蒋介石很会算计,目 前抗战是迫于中共和全国人民的压力,他迟早是要和日本人议和的。但日本人声称 不以蒋介石为谈判对手,汪精卫又跳了出来,蒋介石能不着急吗? 当日下午,戴笠亲自带着陈恭澍、王鲁翘坐飞机直飞河内。 一路上,三人都默默地坐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陈恭澍满心难受,他几次憋不住想问一问,可最后还是强行忍住了。 在飞河内之前,戴笠早有安排,他已派方炳西先期到达河内,做好了相当的布 置。 一下飞机,天色已经擦黑了。戴笠看见了暮色之中的方炳西,就挥了挥手。方 炳西是开着一辆福特汽车来接三人的。 戴笠钻进汽车,笑着问:“炳西,你从哪儿弄的这么一辆车?” 方炳西见戴老板高兴,心中也很得意:“这是买的二手货。虽说旧了一点,机 件倒是蛮好。福特车呀,有一个优点,一启动马达,车子就能开动。 以后就全靠这辆老爷车开路了。” 陈恭澍和王鲁翘坐在后排,默默无语,两人一直在琢磨此行的任务。 方炳西开着车把三人带到了预先租好的房子里。 这是一幢两层的房子,格局不大,不引人注意。并且房子是在市区里较为僻静 的地方,如此一来,众人的活动就不会大显眼了。 戴笠对这个环境甚表满意。 这幢不起眼的房子就成了河内行动的总指挥部。 第二天一早,陈恭澍和王鲁翘刚刚起床,戴笠就来了,“恭澍、鲁翘,你们跟 着炳西出去熟悉一下情况。他来了十几天了,路也该熟了。” 陈恭澍与王鲁翘虽是如置身于云雾之中,但也不好多问什么。他们三人对此行 来河内的任务都还是不甚了了。但隐约已经感觉出来:肯定是与汪精卫有关。 方、陈、王三人出去了。 戴笠一个人开着福特车,绝尘而去。 一月的河内,依然是花香袭人,景色如画,然而陈恭澍等人却无心赏景。 他们行走在街道上,默默地将各处的特征记在心中。他们的职业是杀人,而与 鲜花美景无关。 在这个温暖的冬天,在这座异国的城市,一场震惊世界的暗杀正在酝酿之中。 三人返回住处时,戴笠还没有回来,谁也不知道戴老板干什么去了。 特工王的行事作风,就是这么特殊。 戴笠回来时,夜色已经很深了。 三人从戴笠的脸上什么也未看出来。戴老板要是不说,他们是绝不敢开口问的。 次日上午,戴笠又出去了。 陈恭澍等三人不敢留在家中“享清福”,他们仍然结伴而出,去熟悉情况。 傍晚六点,三人回到了住处。 出乎意料的是,戴老板已经回来了,并且拿了一瓶酒,在自斟自饮。 看得出来,戴笠的兴致很高。 三人也受了感染,心情轻松下来。 看到三人回来,戴笠笑道:“这两天情况熟悉得怎么样了?” 陈恭澍忙道:“戴先生,河内的主要街道我们都跑遍了。一些比较偏僻的地方 还没来得及去。” 戴笠啜了一口酒,笑着点点头:“很好。” 三人意识到戴笠要布置任务了,连忙坐下,等着戴笠开口。 戴笠放下酒杯,抬了抬眉毛,说道:“明早七点半,我就回重庆了。这里的事, 由恭澍负责处理,” 三人吓了一跳,等了半天,居然等到这么一句话。 陈恭澍不由忧心忡忡起来,吉鸿昌和石友三两案的失利,已经使他在戴老板面 前直不起腰杆来了,这里的事又交给他,万一办不成,如何有脸见戴笠呢?虽说戴 老板还没布置任务,但是他已经预感到,这次的任务说不定是他特工生涯中最重要 的。 戴笠郑重地说道:“我们这一次到河内来,为的是汪精卫!” 此话犹如一个闷雷,炸响在房间里。 陈恭澍等虽然早已猜到了,但是一经戴笠点破,三人还是骤然一阵紧张。 尤其是一望戴笠那种阴冷而严峻的目光,他们就越发如坐针毡了。 戴笠端起酒杯,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房间里慢慢踱着步:“汪逆从重庆叛逃, 经昆明而至河内,又发表了臭名昭著的《艳电》,公然投敌,校长很是恼火。汪逆 不除,必留后患!” 说至此,戴笠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份剪报,递给陈恭澍。 陈恭澍一看,原来是汪精卫的艳电。电文他早已知晓,但当着戴老板的面,他 还是认真地又看了一遍。 接着,陈恭澍将剪报递给方炳西。 等三个人都看完了,戴笠才说:“目前,汪逆仍在不断地与日本方面接触。我 希望大家能够共同努力,发挥我们工作的效能,以不负校长对我们的期待。” 说到此处,戴笠盯了一眼陈恭澍,用缓慢而又略带警告的口气说道:“这是一 次难得的机会。大家不但要好好掌握,也应该做出好的表现。否则……” 话至此处,戴笠顿了一顿,又加重了口气:“连我自己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戴笠将手中的酒杯搁在了桌子上。酒杯与桌面相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 响声。 陈恭澍却觉得这个小小的响声宛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他知道, 戴笠的话如此不客气,是冲着他来的,是对他在平津工作不力的责备和告诫。他低 下头,不敢正视戴笠。 戴笠把目光从陈恭澍脸上收回来,接着说道:“希望大家能体会到这次任务的 特殊性。这不是件普普通通的工作,假如处置失当,就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甚至 功败垂成!” 陈恭澍默默点头,又看了看方炳西和王鲁翘,两人都是一脸的严肃。 戴笠起身又拿了三个酒杯,给每个人都斟满酒。 陈恭澍、方炳西和王鲁翘受宠若惊,连忙站起身,齐声道:“多谢戴老板。” 戴笠点点头,他一向都是恩威并施,这样下属才会对自己死心塌地。 戴笠举起酒杯:“大家先喝一杯,提一提精神。” 四人一仰头,喝完了杯中之酒。 此时早已过了吃晚饭的时间,可是四人谁也不觉着饿。人在神经极度兴奋的时 候,往往是寝食俱废的。 戴笠坐了下来,对此次任务做了具体的布置:“我回重庆之后,大家主要做两 方面的工作:第一,严密监视汪精卫的行动;第二,多方监视汪派分子的活动。” 陈恭澍等纷纷点头,将戴笠的话牢牢记在心中。 戴笠抬眼朝窗外望了一眼,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戴笠又道:“重庆来的电台和报务人员,日内就可赶到,电报马上就可接通。 我回去后,随时会有电报来,你们要经常和我保持联络。” 陈恭澍答应道:“戴先生放心。” 戴笠向陈恭澍报以期待的目光:“恭澍,希望你能尽心尽责,把这件工作主持 好。一般事务可由炳西去办,你无须分心。鲁翘的工作,看将来情况需要,由你来 分派。” 陈恭澍感激地点点头,戴老板此言一出,他的工作就好做多了,方炳西和王鲁 翘都会服从他的调度了。 戴笠站起身来:“就这样吧,大家也都累了,早点休息吧。”说到这儿,戴笠 又坐下来:“恭澍,你留一下。” 方炳西和王鲁翘上楼去了。 陈恭澍也有许多话要对戴笠说,戴老板留下他,正合他的心意。 戴笠点燃一支烟,悠闲地吐了一个烟圈儿。其实他的内心并没有如此悠闲。 陈恭澍见戴笠许久不说话,就开口问道:“戴先生,制裁汪逆的任务,除了刚 才所指示的那两点,还有什么要说明的?” 戴笠侧身望着陈恭澍,没有回答他。 陈恭澍又试探地问了一句:“我们几个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人手又不够, 是不是把天津的王文他们调来?” 戴笠将半截没抽完的烟在烟灰缸里拧灭。他轻咳一声,说道:“恭澍,这件任 务确实艰难。我知道你的难处。我回去之后,会立即抽调得力人手前来协助你,你 一切放心好了。” 陈恭澍稍稍宽慰了一些。 戴笠接着说道:“这两天我一直在外面跑,和此地的几个关系人碰过面,你以 后要多和他们联系。” 陈恭澍一听,方知戴笠这两天一直在为此事奔忙。他忙道:“戴先生行事周密, 令人敬佩。” 陈恭澍的恭维话让戴笠感觉特别舒服。他多次受蒋介石申斥,往往不露痕迹地 恭维蒋介石。他在叱骂下属时找到了心理平衡,听着下属的马屁话也觉着受用。戴 笠自诩精明过人,岂能不知陈恭澍的马屁拍得太露骨了,但他太需要部下的恭维了。 戴笠挥了挥手,以示谦逊之意。他说道:“今天我接触到一位对我们大有帮助 的人。他的地位非常特殊。我已经和他约妥,指定由你亲自和他联系。 万万记住,不能由第三者去找他。” 陈恭澍慎重地点点。 戴笠接着说:“这个人可以提供高级情报,也可以供给我们行动线索。 此人的作用实在是太大了。” 说到此处,戴笠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陈恭澍。 陈恭澍看了一眼名片:“这就是那个人?” 戴笠摇头道:“你先去找名片上这个人,他会给你引见的。” 陈恭澍心中暗暗嘀咕:果真是个身份特殊的人,见个面都如此麻烦。 戴笠又叮嘱道:“见了他,你们再约定以后如何联系。再有,你务必要留意, 他身份特殊,不会自认是我们的工作同志。你说话一定拿捏好分寸。” 陈恭澍将戴笠的嘱咐一一记在心头。 时间已是凌晨一点,戴笠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说道:“恭澍,一切都拜托你了。 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陈恭澍硬起头皮,大声答道:“戴先生放心!” 他望了望漆黑的夜色,心里实在是没有一点谱。 早上七点半,戴笠乘飞机返回重庆。 陈恭澍等三人望着直入云霄的飞机,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眼下,事情是一 点眉目也没有。 如何完成任务,三个人心中都很茫然,他们满腹心事地回到住所。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