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章 除夕吃过年夜饭,满族人提着灯笼,踏着积雪,去给本族长辈们拜年。若天亮 后你再见到他们拜年,那一准是去拜汉人。一鸡、二鸭、猫三、狗四、猪五、羊六、 人七、马八……逐日均有不同说道。初五那天家家要捏“小人”嘴(包饺子),看 来小人太多啦! 一折腾便到了正月十五,那天自是张灯结彩,扭秧歌,踩高跷,唱大戏,可谓 目不暇接。正月十四那天,举家上下团团围坐,“叽叽嘎嘎”地扎灯笼。男人破荆 条扎框架,女人裱糊彩纸,情景其乐融融!家家屋里屋外均挂满了自己扎的灯笼。 巧手人家,院子里还会挂盏龙灯、走马灯之类呢。这些灯笼一经出现,准会惹来孩 子们的品头论足。夜晚出行,大人孩子手里总要举一盏漂亮的灯笼。那些灯笼远远 近近,团团簇簇散落在雪地上,煞是好看。时逢十五、十六俗话叫“正月十五走百 病”,故家家要倾巢而出,于是乎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欢腾的人群。 一晃天仓节到了(正月二十五),接着就是二月二,那是龙抬头的日子。两个 月下来,年猪基本吃罄,最后将猪头抬出吃掉,这个年方落下帷幕。无论人们如何 余兴难消,可春耕辛勤的劳作已悄然向他们走来。 …… 人们对过年的热切欲望在心中涌动着,这是一股不可阻挡的热流。在这难以抑 制的氛围中,老大家却显得冷淡有些另类,仿佛这欢乐喜庆的气氛与他们无关似的。 记得腊月二十四那天,清晨一起来,老大就听见爸爸妈妈在外屋唧咕(满语, 吵架),于是老大屏声敛气听了一会。 “把豆猪肉拿出去卖点吧!” 是妈妈无可奈何的声音。 “有人要吗?” “有没有人要,你得拿出去,试试!” 妈妈有些不耐烦。 “让我去卖,我可不去。” 爸爸语调发软。 “你不去卖谁去卖,让我一个女人去卖,亏你想得出,找你有什么用?” “咣啷”是瓢重重扔在盆里的声音,妈妈急恼恼地说着。 “我是没用!听说就能卖四毛钱一斤!(正常猪肉每斤一块二)卖不!” “四毛也得卖!过年手里一分钱都没有,你说这年可咋过?” “没有钱就不花!咋过!” 爸爸赌气地揶揄着。 “你说得轻巧,啊!过年了谁来拜年连块糖都拿不出来,让人笑话不?要啥能 耐没啥能耐,跟你过的这叫啥日子?” 妈妈讥诮地说。 “跟我不好,看谁好你找谁去!” 爸爸把声调高一度。 “你说废话!” “是我废话是你废话!大清早你就“排”我的,不是!” “我告诉你老肇……我这辈子嫁给你,没图你什么……” …… 不知何时起,妈妈就像个农妇似的唠唠叨叨,整天磨叽竟说些气人的话。爸爸 成了她的一盘“小菜”,想起来就数落一顿。对于妈妈的变化他能理解。以老大之 见,是源自生活最底层人,常年累月遭受磨难后的一种心里,自我调整罢了。 该说老大家与别人家不同,别人家可以“花子X 屁股,穷欢乐”;可对于老大 家来说,这种磨难不仅仅停留在经济上的拮据;更主要的是,来自无休止的政治压 迫。生活上的贫困,人似乎还能捱过去,可被人侮辱歧视的滋味,是不堪忍受的。 说起来先魔的不应该是妈妈,而是爸爸。可现在的爸爸,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对任何事均麻木不仁。唯能找回他一点尊严,莫过于跟妈妈横上两句。那时你会发 现,灵魂还存于他那躯壳之中。 到目前为止,生产队口粮已全部分完了。老大家把分到手的粮食,扣除欠生产 队和欠个人的,算一下仅能吃两个月,准确地说过完二月二就断粮了。望着窗外苍 茫的冰雪世界,要等到来年秋天,该多么遥远哪!如此一想,老大不禁打了个寒战。 再想想,家里几个劳力辛辛苦苦干了一年,扣除口粮钱和生产队平时分东西的 钱,一分钱也拿不回家不说,还欠生产队一百多块,这叫啥事? ---------- 中文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