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这几天来,丽蕙再也没有离开家华的小阁楼,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她已经变成大 家口中的谈资。放荡、骚货、婊子这些词成为了大家封给温丽蕙的代号,同样也有 许多矿工在惦记着温丽蕙什么时候能出来接客,自己就是冒险得了红肿与流脓,也 要像周小七那样与温丽蕙风流一回。 这个阁楼除了家华每天晚上回去一下,就再没有人到这里,连温丽蕙的老乡潘 永柱也觉得丽蕙丢尽了自己的脸,如瘟疫般地也远远地避开丽蕙。 “救命啊,有小孩掉进河里了。”是温丽蕙的声音,永胜饭店老板贾永胜刚要 丢下正在洗刷的碗筷,出门去看看,老婆陈金莲厉声地喝道,“哼,做你的事,那 个狐狸精八成又在瞎呼了,管她呢?”其实陈金莲这个女人一向是个尖酸刻薄的女 人,她早就憎恨漂亮的温丽蕙,因为丽蕙在招珠妹的饭店里做事,让自己的生意一 落千丈。这时,都有几天没听到丽蕙的声音,耳根也清静了许多,此时,咋一听丽 蕙那婉转悦耳的声音,就觉得自己的头皮起鸡皮,也是因为陈金莲的建议,黄阿珍 还亲自去找了丽蕙,拐弯抹角地讲了一大通,说什么女人名声臭了就臭了,还不如 将计就计跟着她做小姐,趁着年轻多赚些钱,然后到城里找个好男人嫁了…… 丽蕙万万没想到一向对自己情同手足的黄阿珍,竟建议她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碍于情面,她没有和黄阿珍翻脸。 再说,这个陈金莲心里也盘算着,刚才她一听温丽蕙喊有小孩掉进水里了,她 立即紧张地向自己的屋里一看,自己的三个小孩都并排地在睡午觉,就安心地叫自 己的男人贾永胜不要理这些了,要是自己的小孩少一个,她还不是第一个跑出去? 她想,这小孩一定是招珠妹的远房亲戚,那个叫小宝的男孩,她见过这孩子,说起 这孩子长得倒也是俊的很,嘴巴又甜,每天卖饭的时候,都替招珠妹招揽了许多生 意。她也非常恼火自己的三个孩子个个都害羞,不能帮自己招些生意。陈金莲原先 恨丽蕙,自丽蕙出事后,她对小宝也恨了起来。这次小宝出事了,这才叫活该。 陈金莲正在心里窃喜,咒骂着。正在这时,有个矿工跑到陈金莲的饭店门前, 大声地减道:“永胜哥,快,快,你家孩子出事了,他掉进河里了。” “啊,”贾永胜忙站起了身,把手中的一叠碗掉在了地上,掉了满地都是。 “贾永胜,你他妈想死啊,摔了老娘的碗碟。”陈金莲吼道。 “还,还碗碟?你儿子出事了。”那位矿工又喊道,并且拉着贾永胜就要出门。 “滚,我孩子才没掉进河里呢?你积点口德好不好,我家孩子可都在里屋睡觉 呢?” “妈,妈,弟弟没在?” “没,没在,刚刚还,还在呢?”陈金莲吓得面如死灰,慌张地说道。 “他早跑出去洗澡了,他用枕头包在被单里,骗你们呢?” “啊!”陈金莲整个人都瘫在地上,他这个儿子是超生的,为了这个儿子她远 离家乡东躲西藏,才生了这么个儿子,这是她在贾家的资本,也是她每次骂贾永胜 的资本,这个女人就因为自己生了个儿子,就一直有着不可一世的感觉。这时,她 感到从没有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瘫死了过去。 贾永胜也顾不了陈金莲,他虽然此时脚发软心发飘,但还是迈起了脚步向河边 跑去。 在关键的时候,不得不承认,有时男人就是男人。 河边围满了人。 “丽蕙,丽蕙,你快醒醒。”家华在声嘶力竭地喊着。 “快,快……让开。”永胜哥来了。 有人在人群中喊道,还没等所有的人让出一条路,贾永胜就拼命地挤开了人群, 有几个腿脚软些的,竟被他挤的差些摔倒了。 “永胜,你孩子没事,快……快,过来看看你的孩子吧,他好像被吓坏了,呛 了些水,刚刚吐了出来,幸亏她……。” 有个与贾永胜熟悉的矿工,边说边指着正躺在地上的温丽蕙。 此时的丽蕙被水淹的已经昏迷过去,只有家华在凭着自己的感觉,拼命地在她 身边摇着她的肩,哭喊着。 贾永胜到底还是分清楚什么是轻重,他一看自己的儿子已经脱离危险,凭着他 的经验,家华这种做法,只是耽误抢救丽蕙的时间,忙对着人群吼道,大家快让开, 让我来,在这非常时期,任何一个人站出来都会成为权威者,只需要声音大些。虽 然有时多少有些病急乱投医的味道,但大家还是不约而同地让开了。 贾永胜这个平时在老婆面前低声下气的男人,他此时脸色是那么的凝重,给人 一种从没有的男人坚强,他扶起丽蕙就放在肩膀上,上下不停地晃动着,一下,两 下……。没多久,丽蕙吐出一大口水,紧接着又吐了几口。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她活了。”大家都小声地议论着。 “孩子,我的孩子。”陈金莲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也跑了过来,正抱着自己 的儿子哭嚎着。 “丽蕙,丽蕙,你醒了。”家华急促地说道。 丽蕙微微地睁开眼,看了一下家华,又闭上了眼,原本想趁着家华不在,她想 偷偷地离开湾岭煤矿的,一旦真的要离开了,她就有了种难舍难分的感觉,也说不 清是何原因,隐隐约约的感觉告诉她,全部是家华的缘故,又不全是,但又想不到 有什么原因,使她有了这份依恋。 趁着家华不在,她偷偷地拣了几件随身穿的衣服,想搭车到其他城市碰碰运气, 看能不能找份事情做,没想到刚好看到陈金莲的儿子在河中浮浮沉沉地挥动着小手, 她立刻意识到这个孩子可能是出事了,就大喊救命,然后顾不得脱衣服就跳下水去 救人。 严格意义来讲,这也不能称得上是河,应该是个大池塘,是矿工们天长日久挖 煤干石留下的一个大坑,雨季过后,积了满满一塘子水,因为这个塘子也算是一个 新塘子吧,水也清澈的很,每当矿工们收工的时候,都喜欢在这里痛痛快快地洗个 澡,一来清除身上的矿尘,二来消除一下周身的疲惫。 “谢谢你啊,妹子。”陈金莲一把抓住了丽蕙的手,并且跪在地上埋着头痛哭 起来。 一向刁蛮泼辣的陈金莲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矿工们都停止了小声的议论, 并且都望着陈金莲。 丽蕙又缓缓地睁开了眼,嘴角欲言又止,示意不必了,她又竭力地抬头看了看 陈金莲的儿子也没事,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我不是人啊,妹子,妹子。”陈金莲边哭边吼道。 “妹子,你是干净的,是我和黄阿珍串通一气,把周小七买通了,然后为了戏 演得真实,那天晚上你在黄阿珍那洗完澡,在换衣服的时候,陈金莲偷看到你胸前 的那粒小痣。然后告诉周小七说你卖身,并且为了真实些,到处讲你胸前有粒小痣。” 家华与贾永胜几乎同声地问道:“你为什么这样做。” “我,我们想赶丽蕙妹子走,因为她长得俊俏,把我们饭店的生意都给拉走了, 黄阿珍也想叫她走投无路的时候,把她带去做小姐,替她赚钱。” “啪”的一声,贾永胜狠狠地在自己的老婆脸上撑了一个耳光,还没等到大家 还过神来,又抬起了脚踢在了陈金莲的身上。 “永胜哥,别,别打了。”丽蕙轻轻地说道。 “这个狠毒的女人,我打死她算了。”贾永胜刚要抬脚,家华忙起身挡在了陈 金莲的面前,贾永胜这才不情愿地住了手。 “真没想到啊,世上还有这么阴险的女人。”大家都小声地议论起来,矿工中 也不知谁喊了一声,“找黄阿珍去。” 大家都拿着挖矿山的铲子、铣这些工具去找黄阿珍去了。 正义总在发生在愤怒时? 家华与丽蕙原本想阻止一下,但大家那还理会他们,就连老实本份的贾永胜也 顾不得自己老婆与儿子了,也加入了找黄阿珍算帐的队伍之中。 到了黄阿珍的住所,大家才发现黄阿珍和她的那帮女人们早不逃的无影无踪了。 想必是知道事件要暴露了,早早溜了才是上策。最后,大家找遍了煤矿山,在家华 的池塘边只找到了黄阿珍手下的一个叫蔷薇姑娘。 大家也不知如何处置她,并且这个蔷薇姑娘嘴里嚷着家华和永柱,大伙就把她 带到了家华的小楼里。这时丽蕙正在楼上休息,家华在招珠妹的饭店里煮了些鱼汤, 正要拿上楼给丽蕙补下身子。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家华感到迟疑。 “家华哥,永柱今早到镇上帮我寄钱给我弟弟了,他可能还没向你提起我,我 是她的未婚妻。” “未婚妻?”家华更迟疑了,矿工们一直知道蔷薇是不久前黄阿珍带来的姑娘, 怎么成了永柱的未婚妻?但家华可以肯定的是今天早上永柱的确是到镇上去了,并 且永柱没和太多人提起他到镇上的事,可以肯定的是,蔷薇与永柱应该是非同一般 的关系。 看到大家都是怀疑的眼光看着自己,蔷薇说道:“我家住在偏远的山区,家里 生活条件很差,父亲又生了重病,一直靠昂贵的医药费维持着,好在国家的政策好, 现在读书都减免了学杂费,才使自己家的压力没有那么大,但父亲每个月500 元的 医药费,还是使这个家举步维艰,我从15岁起就随着老乡来到了广东,并且一直在 饭店里帮人家端茶倒水洗碗打杂这样的事”。 原来,有次黄阿珍到了蔷薇工作的饭店吃饭,看到蔷薇长得秀气可爱,她就请 蔷薇坐在一起吃饭,开始蔷薇有些害怕饭店老板骂她,就不敢坐下来,到底是通晓 人情世故的黄阿珍,一眼就看穿了蔷薇心里的担心,她就把老板拉开了一边嘀咕了 一番,一向严厉的老板竟点头哈腰地让倒水的蔷薇坐在了台上一起和客人吃饭了。 后来,蔷薇就和她来到了她的湾岭煤矿山,当蔷薇知道黄阿珍让自己出卖肉体 赚钱时,她一万个也不愿意,黄阿珍也没办法,就让蔷薇帮这帮好吃懒做的女人洗 衣服或打扫卫生什么的,反正肉都放在嘴边了,还怕她跑了不成。黄阿珍心中还盘 算着,反正蔷薇还小,要是真的接客,搞不好还落个逼未成年少女卖淫的罪名,这 可是犯法的大罪。总之,就把蔷薇作为自己的“储备粮”了,还能掉一下这些矿工 的味口,到时还能把蔷薇的第一次卖个好价钱。 蔷薇又接着说道。 有一次,她提了一大盆衣服到河边去洗,正要在河边弯腰把盆放下时,忽然永 柱从水中窜出,吓得她把一盆的衣服全都掉在了河中。然后永柱就帮着捡衣服,就 这样两人就相识了。后来,蔷薇因为父亲又急需医疗费,走投无路之下,黄阿珍把 她的第一次卖给了镇上的有钱人,永柱从自己的工友那里知道了蔷薇所做的一切, 有一天晚上他与他的工友也到了黄阿珍的地方,他指名要包我一晚,那时,我有说 不出的酸甜苦辣,也许是因为那一次的际遇吧,在他面前竟感到了非常的羞涩。我 深知自己接客都快一个月了,自己脱衣服上床也很随便与麻木了,没想到,在永柱 面前却是无地自容。 那一晚他喝了很多酒,也没有动我一下,只是默默地把一叠钱放在了我的面前, 就转身走了。 我看到那一张张都被汗水浸泡且沾满煤灰的钱,我的心很痛,我深知,这是他 真正的血汗钱,连有一些很少的零钱都掏给了我。 那时,我知道为自己寻找出卖肉体的理由是那么的脆弱,是为了父亲?就要出 卖自己的青春吗?我下定了决心,就是饿死,就是讨饭也要为父亲赚医药费,但永 远不再出卖自己的肉体。 永柱走了,我也跟着出去,在池塘边发现了已经呕吐不成样的永柱,那晚,我 在田野里守护着永柱,趁着月光,我看他睡的安详,我也拥有了从没有的一个夜晚, 真的很幸福。 天边一轮日出,天要亮了,永柱醒来了,我们对视了许久,永柱先开口,他要 我嫁给他,做他未来的妻子,我哭了,我说我很脏的,没想到他指了指自己身上满 身的煤干石灰尘,轻轻地刮了我的鼻勾,淡淡地叹道,我更脏哦,真没想到,他那 么憨厚老实,还那么的幽默,他倒说的好,这是爱情的力量。 我听他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 我们仅仅在河边见过一面,就这样很快确定了恋爱关系,恋爱真的很奇妙,很 幸福啊! 每个人的背后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故事的背后都是在叙述着这个人的失望与 希望。这就是人生的经历, “家华哥,你知道吗?假若给你一块大肉,你可能吃的没啥味道。但是给你一 块肉骨头,当你啃这块骨头上的肉时,我们会发现上面的肉越来越少时,才越想啃, 越有味。太容易得到的肉块真的嚼着没味道,不珍惜,永柱对我来说,说起来得到 他真的容易,仅仅一面而已,但对我来说,我却认为我得到他真的太难了,我真的 谢谢他对我的宽恕与理解,他接受了我的过去,让我知道了自己这辈子的未来都是 幸福的。” 丽蕙虽然在楼上,但还是听到了蔷薇所说的一席话,她一直帮黄阿珍她们送饭, 对这个水灵灵的姑娘印象特别的深刻,也特别好,她一直可惜这么好的姑娘怎么走 上了这条路,真的好可惜,没想到蔷薇竟然和自己的老乡永柱恋爱上了,真替他们 高兴。 原来是这样,大家都唏嘘不已。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