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老摩萨”和为伊朗的斗争 1944年,当消息传到德黑兰说伊朗前国王礼萨。巴列维在流放期间死于南非以 后,死者的儿子和继承人身心交瘁。许多年以后,他把当时的反应简单地归结为一 句话:“莫大的悲痛”。穆罕默德。礼萨。巴列维一直崇拜他的父亲——波斯的哥 萨克旅的坚强和身材魁梧的司令员,他在二十年代攫取了权力并自封为国王。礼萨 国王嗣后使这个难以驾驭的国家建立了秩序,以仓促的步伐使之现代化并制服了那 些有权威的毛拉;父子都把毛拉视为中世纪以来危险的死敌。 但是更使那位儿子悲痛和内疚的是,如果他不是其父王宝座的真正篡夺者的话, 他在促使其父亲倒台上起了部分作用。1941年8 月,德国侵犯苏联之后两个月,英 国人和俄国人派遣军队进入伊朗来保护在阿巴丹的炼油厂和从波斯湾到苏联的供应 线。德国在俄国和北非的迅速推进使盟国大为吃惊,由此盟国深怕会对伊朗发动一 个钳形攻势。它们废黜了曾经对纳粹表示友好和同情的礼萨国王并以其儿子替代他, 那时他儿子年仅二十一岁。 在礼萨国王死后,穆罕默德。巴列维将每时每刻想起他的父亲而且为对他的回 忆而困扰。他将永远努力使自己无愧于礼萨国王,要求别人也要求自己以国王的标 准来判断自己。1948年一天,国王自己向一位来访者承认,“我的姐姐阿什拉芙昨 天问我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只耗子。”他付之一笑,但他明显地表示他并不觉得可 笑。言外之意总是有暗示说他软弱无能,优柔寡断,不足以同他父亲相比。而且也 总是有一个方面国王不知如何在某种程度上被视为一个外来者。六岁时,他被托给 一个法国家庭女教师看管;十二岁时,他被送往瑞士念书。他的教育和经历使他与 伊朗社会之间产生了一定的距离。1950年,美国大使沉思后说,“当然,那可能是 他太西方化了一些,因此不适合于一个东方国家。”这个可能性将在近乎四十年的 时间里一直追随他而形影不离。 然而,不管国王自己有什么热望,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被投入变化莫测的 环境里,这些环境即使对最有自信和实践经验的政治家或许也是一个强烈的挑战。 他的王朝的合法性是有问题的和未定的;在伊朗,君主的作用是没有完全解决的问 题。国王必须同外国的长期干预作斗争,也须向苏联对这个国家的领土完整施加的 压力以及非常明显的英国的经济存在作斗争。他被迫作斗争来维护自己的权威,在 一个由各种分歧——阶级的、地区的、宗教的和现代与传统对立的分歧所撕裂的政 治制度中的权威。一方面是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由暴躁的阿雅托拉。赛义德。卡 萨尼领导,他对现代世界的每一个人侵都不能容忍——外国顾问来到伊朗也好,礼 萨允许妇女不戴面纱也好,他都不能容忍。另一方面是共产党和与莫斯科有关系的 组织得很好的左翼党派伊朗人民党。在这两方面中间存在着改革者和民族主义者以 及共和党人,他们都要求重组政治制度,还有跃跃欲试想夺权的军官们。 伊朗的政治文化本身是混乱和变幻不定的,是由任意的夸大和强烈的情感来驱 使的。贪污腐化是一种生活的方式。英国代办把德黑兰议会中所玩的游戏规则归结 为一个直率的准则:“代表们期望贿赂。”在农村里生活着许多部族和氏族,他们 对屈从德黑兰和巴列维感到痛恨。实际上,国王的领土没有一处不受分裂运动的影 响。四十年代后期,伊朗这个国家受着赤贫的煎熬和经济趋于崩溃的苦难。整个国 家笼罩着绝望。 只有一件事真正把国家联结在一起——对外国人的仇恨,特别对英国人的仇恨。 从来没有这么多恶行统统归罪于如此迅速地在衰落的政权。英国人几乎被认为是超 自然的魔鬼在控制和操纵整个伊朗。每一个伊朗政治家,不管他在政治上处于什么 地位,实际上都不得不谴责他的仇敌和对手为英国代理人。甚至旱灾、歉收、蝗灾 都归咎于那些聪明伶俐的英国人的恶毒阴谋。但是仇恨特别集中在伊朗最大的工业 雇主、国家外汇收入的主要来源以及现代外国世界入侵伊朗的太明显不过的有形象 征身上——莫伊石油公司。 对莫伊石油公司的仇恨部分是由于石油地租的斗争所点燃起来的。在1945年到 1950年期间,英伊石油公司的利润达两亿五千万美元,而伊朗的开采权使用费仅为 九千万美元。英国政府从莫伊石油公司那里收到的税款超过伊朗所收到的开采权使 用费。把事情进一步推到严重地步的是,公司的红利的很大部分落到它的主要所有 者英国政府手里,还有谣传说,莫伊石油公司以很大的折扣将石油卖给英国海军。 但是在伊朗,远为重要的不是多少英镑多少便士,而是情绪和象征。这两者促使政 治家和街头群众疯狂激动以及把对莫伊石油公司的仇恨转为一种民族的感情困扰。 当国内事情搞得这样糟的时候,要找一个外国替罪羊是非常方便和唾手可得的。 最后的机会在整个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人和英国人都把伊朗看作是伦敦 的责任,主要是一场“英国的表演”。可是嗣后冷战开始,加上对波斯湾石油的安 全问题的忧虑越来越大,这就使伊朗在美国外交政策事务中占了显著的地位。苏联 部队于1946年由伊朗北部撤走,但是到了1949年,美国害怕伊朗的经济和政治陷人 如此衰败的状态,伊朗可能会轻易地成为苏联的牺牲品。 伊朗的前景越来越飘忽不定,政治舞台更加混乱,这局面是由当地流行的暗杀 行动和暗杀策划造成的。1949年2 月,一个穆斯林狂热者乔装成摄影师企图在国王 莅临德黑兰大学时把他杀死。虽然暗杀者在近距离的地方开了六枪,国王却只受到 轻伤并表现了很大的勇气,反应冷静。他后来说,“这次暗杀企图奇妙地未能得逞, 又一次证明我的生命是得到保障的。”国王对自己的看法和对他国家前景的看法却 以此为转折点。他利用这次事件来颁布戒严法和发起一个有力的运动来树立其个人 的权威。他命令把他父亲在南非的尸体挖掘出来运回伊朗国葬,并授予“伟大的” 溢号。后来,礼萨国王骑在马上的巨大塑像在他儿子的版图内陆续竖立起来了。 国王在扩大他的政治控制的同时也努力调整伊朗与莫伊石油公司之间的经济关 系,这与其他出口石油的国家所发生的情况是类似的。美国害怕苏联的野心,同伦 敦比起来美国估计不会有多少损失,于是就推动英国政府和英伊石油公司增加付给 伊朗的特许开采权使用费。美国人的出头人是专管近东和非洲事务的助理国务卿乔 治。麦吉,他同时正在促成阿拉伯美国石油公司和沙特阿拉伯之间的“50%对50%” 新交易,而且他也认为莫伊石油公司与伊朗之间目前的盈利分配并不合理。英国官 员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但强烈地对麦吉和其他一些美国人的干预和随意劝告表示不 满。这些人喜欢把1949年时正巧进入三十七岁的麦吉称为“那个幼稚的神童”并特 别倾向于把他看作为他们所碰上的麻烦的祸种。他们认为他是反英和反英伊石油公 司的。在这一点上,他们想错了。麦吉作为牛津大学罗兹奖学金获得者认识了莫伊 石油公司的约翰。卡德曼爵士的几个女儿,并且曾经去过卡德曼的乡间住宅。在牛 津大学攻读地质物理学博士学位的过程中,他同英伊石油公司一起搞过地震研究工 作(地点在该公司有兴趣钻探的汉普郡某地),后来,带讽刺意味的是,该公司曾 问他愿意不愿意去伊朗从事地质物理学家的职业。他经过慎重考虑后回绝了这个工 作,但仅仅是为了思乡的缘故,他想回美国去。后来他说,“那时候我对英伊石油 公司怀有亲切感。” 事情的发生说明他的选择是对的。在他从英国回来以后不久,第二次世界大战 刚开始,麦吉在路易斯安那州发现一块大油田,从而他获得了财富、独立和机会, 使他把以后的生涯完全献给公职。他同杰出的埃弗里特。德戈利尔的女儿结婚;在 他服军役以前,他一直是德戈利尔的石油鉴定公司的合伙人。麦吉是毫不掩饰的亲 英派(在晚年他担任英语民族协会的主席)。他认为英国人需要自救,特别当他们 对石油采取“十九世纪式”态度的时候更需要自拔。麦吉还公正地反映了他的同事 们的意见,当国务卿迪安。艾奇逊就伊朗这个题目提出批评时,曾把这些意见总结 为“莫伊石油公司和英国政府出乎寻常地固执不化是愚蠢的”。 在另一方面,尽管美国人看来从未这样相信过,英国政府与英伊石油公司也同 样不和。英国政府是莫伊石油公司的一个所有者,拥有51%的股份,但是这并不意 味着双方之间怀有丝毫深情和共鸣。相反,有的是猜疑和怨恨,它们之间有几次最 剧烈的斗争,是典型的所谓“部长和经理之间的战斗”。外交大臣欧内斯特。贝文 早在1946年就抱怨说,英伊石油公司“实际上是国家资本的私营公司,它干的每件 事都对英国政府与波斯之间的关系产生反应。作为外交大臣,我没有权力或势力去 干任何什么事,虽然政府拥有这笔大财产。据我所知,没有任何部门能做什么。” 对英伊石油公司来说,对整个情境当然另有很不相同的看法。该公司是世界上 第三大的原油生产者,其中大部分来自伊朗,而且它认为按目前情况,伊朗人这笔 交易对他们是相当有利的。根据1933年的协定,伊朗不仅接受一笔特许开采权使用 费而且也得到该公司的全球利润的20%,这个条件比其他任何石油生产者所给的来 得好。此外,莫伊石油公司已经成为主要的国际石油公司之一,它正在试图进行一 桩复杂的全球性业务。它以一家私营公司的身份在运行——这是1914年丘吉尔攫取 该公司股份时原来的宗旨——它的高级经理人员不喜欢和抵制政治家和文官侵人业 务和指手划脚的劝告。他们认为官僚们——莫伊石油公司董事长威廉。弗雷泽爵士 把他们贬称为“伦敦西区的绅士”——简直不懂石油业务,或者老实说,不懂在伊 朗做一点买卖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压力如此强大,以至于到了1949年夏,英伊石油 公司被迫同伊朗人谈判订立一个补充协定——对1933年修订过的特许开采权协定的 补充。这个新的建议规定大幅度提高特许开采权使用费,加上一大笔一次付给的款 子。 虽然莫伊石油公司和伊朗政府达成了协议,伊朗政府怕议会反对,故而压住不 发,差不多一年没有将协定呈交议会,一直等到1950年6 月才这么做。议会的石油 委员会的反应是愤怒地谴责这项新协定,号召取消特许开采权并要求将英伊石油公 司收归国有。一位主要的亲英政治家遭到暗杀,那位感到害怕的首相决定采取“谨 慎为上策”的态度,很快地提出辞呈。 国王提名陆军参谋长阿里。拉兹马拉为新的首相。他是一个清瘦、年轻的“典 型士兵”,由圣西尔法国军事学院毕业,有抱负但很冷酷。人们都知道拉兹马拉做 过一件闻所未闻的事——他有一次退回了一笔贿赂。他谋求同国王保持距离和培植 他自己的权威。美国人和英国人都把他看作是最后的机会,因为伊朗看来越来越易 受共产主义颠覆和苏联直接扩张的袭击。 同月,即1950年的6 月,北朝鲜和南朝鲜之间的冷战变成了热战。苏联部队和 伊朗部队早已发生边境冲突;在国务院里,乔治。麦吉迫切地指导制订一个防止意 外计划,准备对付苏联入侵伊朗。再者,在朝鲜战争当中,对伊朗又产生了一个新 的迫切情况,因为伊朗占中东石油生产总额的40%,而英伊石油公司在阿巴丹的炼 油厂是东半球航空燃料的主要来源。 利害关系突然上升到那么严重的高度,美国政府立即更强烈地敦促英国政府对 莫伊石油公司施加压力,要它提出一个伊朗政府能够迅速接受的条件。但是威廉。 弗雷泽爵士不那么轻易让步。由于他有许多年与伊朗人打交道的经验,他并不尊重 他们的政府制度,能指望于他们的只是忘恩负义、蒙骗欺诈、背后诽谤和提出新的 要求罢了。他也不那么和气地倾向于美国人。他会痛斥美国人,把降在英伊石油公 司头上的麻烦归咎于美国在德黑兰的政治干预和美国石油公司—一特别是阿拉伯一 美国石油公司——在中东的活动。 弗雷泽显然是决定英伊石油公司地位的人物。在任何情况下,他是一个强大的 反对者。他丝毫没有约翰。卡德曼的外交手腕,他是一个坚韧顽强和难以和解的独 裁者,他以他自己的方式经营莫伊石油公司。异议是不能容忍的。英伊石油公司在 科威特的合伙者海湾石油公司的董事长评论说,弗雷泽的统治是那样的全面,因此 莫伊石油公司的其他董事们“不敢自己支配自己”。据说弗雷泽是一个“十足的苏 格兰人”。他的父亲曾是主要的苏格兰页岩油公司的创办人,后来他把它卖给莫伊 石油公司——正如后来有人说的,“威廉产自页岩”。同弗雷泽一起工作的一个人 说,“在石油业中棘手的讨价还价是惯例,极少有人能占他的上风。” 他的对手换成英国政府之后,情况并无不同。在外交部里的国务大臣谈到弗雷 泽时说,“他看来十足像一位格拉斯哥的会计师,当他发现资产负债表上反映不出 哪怕一小笔账目的时候常常流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气。”在同他打过交道的另一位英 国官员看来,弗雷泽是一个“固执狭窄的老吝啬鬼”。虽然许多高级政府官员认为 应当把他撤职,同时他的退休问题是常常在考虑之中,但他们似乎没有力量来使之 实现。弗雷泽用来对付他所有对手的强大力量之一来自英伊石油公司为英国国库和 英国总的经济赚钱这个事实,这是至关重要的。 弗雷泽毫不留情地抵制英国政府要他同伊朗进一步谈判的屡次请求,同时弗雷 泽又不理睬美国人。但是随后在1950年秋天,弗雷泽来了一个突然和不属于他性格 和心思的转变。他不仅要挺身出来为伊朗更快地攫取更多的钱,而且提到要资助伊 朗的经济发展和支持伊朗的教育事业。其中发生了什么事?那并不是弗雷泽突如其 来的皈依慈善事业而发善心,而是他获悉了所谓“麦吉炸弹”——即迫在眉睫的沙 特阿拉伯“50%对50%”的交易的成交——的消息;他认识到他必须赶快行动起来。 可是时间已经流逝。12月,同阿拉伯一美国石油公司达成50%对50%的交易的消息 传来,迫使拉兹马拉首相撤回他对补充协定的支持,这就是它的结束。 最后,莫伊石油公司出头提出它自己的50%对50%的交易。但已经不够了。在 伊朗,现在整个反对意见集中在声名狼藉的英伊石油公司身上。反对派的领袖是一 位年长的煽动家穆罕默德。摩萨台,他是议会中石油委员会的主席。摩萨台宣称, “这个受苦受难的国家的一切不幸,其来源不是别的,就是石油公司。”另一位代 表咆哮地说,最好用一颗原子弹把伊朗的石油工业毁灭掉,这比留在英伊石油公司 手里来得好。大家都在要求把石油工业国有化并把英伊石油公司赶出去。拉兹马拉 首相不知所措。最后于1951年3 月,他在议会演说时喊出他反对国有化的主张。四 天之后,正当他要进入德黑兰的中央清真寺时,他遭到一个年轻木匠的暗杀,那个 木匠是受伊斯兰恐怖分子指使杀死“英国的走狗”以完成“神圣使命”。 拉兹马拉的被谋杀挫折了主张妥协的人们的锐气,削弱了国王的地位以及壮了 广泛的反对者的胆。议会着手通过一项把石油工业国有化的决议,但是决议没有立 即实施。后来议会在1951年4 月28日选定了现在是莫伊石油公司第一号敌人的穆罕 默德。摩萨台为新首相,并授以具体的和广泛地属于民众的权力来执行国有化法。 国王签署了这条法律并于5 月1 日生效。莫伊石油公司在伊朗的日子看来是完了, 因为国有化法令中称这家公司为“原公司”。正如英国大使所报告的,虽然英伊石 油公司在全世界都有业务,但“已经依法废除”,德黑兰“已经采取行动,表明它 不再存在”。 摩萨台派遣胡齐斯坦省长官去英伊石油公司在霍拉姆沙赫尔的总部。到达那里 后,省长在大楼前宰了一头羊作为牺牲,然后向发狂的群众宣告特许开采权已无效。 莫伊石油公司在伊朗的所有设施以及他们所生产的石油现在归伊朗国家所有。摩萨 台的女婿接着发表兴奋的演说,在演讲中他宣告殖民主义的日子已经过去,繁荣的 日子即将来临。由于兴奋,他说着说着就昏倒在地,不得不被人抬走。新成立的国 家石油公司的董事由德黑兰大学工程系系主任默赫迪。马扎尔甘领导,他们带着文 具、橡皮图章和一块大招牌出现在阿巴丹的炼油厂,一切都标上“伊朗国家石油公 司”的记号——那块招牌是准备钉在一幢办公楼门上的。人们又宰了几十头羊作为 祭礼以庆祝这件大事,聚集在一起来欢迎董事们的巨大人群兴奋得发了狂。但是, 尽管羊是作了牺牲品,事情还是没有办妥。随后的五个月里,莫伊石油公司在伊朗 的设施的地位,依然蒙罩在悬而不决之中。 “老摩萨” 穆罕默德。摩萨台年近七十,模样看来很虚弱,秃头,长长的鼻子,眼睛圆圆 的小而有神,他将在今后的两年里主宰这出戏剧。他将狡猾地骗过各方人士——外 国石油公司、英美政府、国王和他自己的国内对手。他本人是明显地充满矛盾的人。 尽管他带些世界性色彩并在法国和瑞士受过法律教育,他是强烈的民族主义者,反 外国人的志士,而且着迷于反英。他是一位大官僚的儿子和前朝一位国王的曾孙, 因此摩萨台是一个贵族,持有巨大地产,包括全归属于他个人所有并住着一百五十 个家庭的村庄。然而他接过了改革和共和主义以及煽动乌合之众的衣钵,借此来呼 吁和动员城市群众。他又是波斯政治学学院的第一批教授中的一员,曾卷入1906年 的立宪革命,后来立宪革命在他整个生涯中一直成为他的目标。第一次世界大战后, 他参加过凡尔赛和会、定制了一个刻上“民族抵抗委员会”字样的橡皮图章和图谋 对抗外国特别是英国干预波斯的举动。但没有人听他的陈述;他返回本国时深感殖 民主义强国辜负了他的希望和理想。 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摩萨台担任好几个部长级职务并在反对礼萨国王想把波 斯转为独裁国家的行动中起了带头作用而自封为绝对统治者。为了这些活动,摩萨 台几次入狱和被软禁在他的庄园里;在软禁期间他忙于业余攻读医学和研究“顺势 疗法”。英国人和美国人于1941年驱逐礼萨国王一举为摩萨台提供了一个信号:他 要重新闯入政治舞台。他迅速地集合了一批追随者;他长期以来专门从事的反对派 活动为他自己牢固地树立了“纯洁”的人的声誉,全身心地投身于伊朗和把外国统 治从伊朗清除出去的事业。 摩萨台在个人作风上并不矫饰而且有些怪异;他常常穿着睡衣接见伊朗人士和 重要的外国人士而且往往伸展着肢体,横躺在床上。他躺着的时间很多,因为有人 说他患有一阵阵头晕的毛病。他的保镖总是很贴近他;可以理解的是他经常生活在 怕遭暗杀的恐惧之中。摩萨台一刹那时会说些适合他的需要的话,不管所说的是多 么夸大其词或稀奇古怪。可是过了一会儿,不管刚才曾经多么强烈地表示过,他所 说的主张没有不可以推翻或改变的,并常以说一个笑话或仅仅付之一笑了之;如果 他觉得更方便和直截了当的话,他会把所说的完全加以否认。唯一重要的是,凡是 他所说的,不论什么,都要有利于他的两个压倒一切的目标:保持他自己的政治地 位和赶走外国人,尤其是英国人。在追求他的目标时,经证明他是善于戏剧性地同 政治揉在一起的大师。在公众场合,他会放声大哭,也会呜咽;在演讲达到高潮时 他会昏倒,那是常事。有一次他在充满热情的演说中途,因筋疲力尽而倒在议会的 讲台上。有一位议员是医生,马上赶到他前面;医生担心这位老人快要死去,抓住 摩萨台的手腕把脉。当他在计数脉搏时,摩萨台睁开一只眼睛,对他眨眼。 美国和英国官员同摩萨台打交道时喜欢称他为“老摩萨”。艾登评论说,那个 “老摩萨”,加上他的睡衣和铁床,是“战争以来,第一次成为漫画家手里的真正 的丰富资料”。即使某些被摩萨台激怒的人以后也永远会记得他们如何被他逗乐的。 起初,美国人倾向于把摩萨台看作为一个理智的民族主义领袖,同他也许可以谈些 交易。他可以成为对付苏联的屏障和通过他可以进行改革;不选择摩萨台,伊朗便 会陷入共产主义。而且从头至尾,对冷战的考虑和惧怕,在形成美国的政策和概念 方面所起的作用大于英国。无论如何,对华盛顿来说,它有更正当的理由来反对旧 式的英帝国主义。与杜鲁门有同样权威的人说,英伊石油公司的威廉。弗雷泽爵士 看起来像一个“典型的十九世纪殖民开拓者”。美国人比英国人更懂得摩萨台的大 问题集中在伊朗内部的竞争对手身上;总是有一种需要在迫使他,就是要遏制那些 比他自己更民族主义、更极端、更坚持原教旨主义和更坚决反对外国人的人。同时, 他会巧妙地应付和嘲弄强国而从来不来一点点妥协。最后,美国人对他失去了耐心。 当一切都过去之后,迪安。艾奇逊道出他的尖酸刻薄的判断。他说摩萨台“是一个 好演员和一个大赌棍”。 英国人自始至终对事情有不同看法。他们认为美国人不了解同摩萨台谈判有多 难;有些英国官员还认为对共产主义的危险是太夸大了。英国内阁的波斯专门委员 会的大臣彼得。拉姆斯博顿说,“摩萨台是一个穆斯林,在1951年他不会倒向苏联 人。”真正的危险是对伊朗现在存在的利益以及在中东的已经建立的政治和经济安 排。有些人认为摩萨台是一个“疯子”。对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办法呢?此外,用英 国大使弗朗西斯。谢泼德爵士的话说,还有一个事实,即对摩萨台必须密切加以注 视,因为他是“狡猾不可靠和完全不择手段的”。按大使的看法,这位伊朗首相看 来“相当像一匹拉出租马车的马”,并散发出“轻微的鸦片味”。但是在行将展开 的局面中,使英国人激怒的也许莫过于他们的全国冠军英伊石油公司以及英国本身 将败于一个穿睡衣的老人之手。 Y 计划紧接着英伊石油公司国有化的余波和面对着如此诡计多端和不可信任的 对手,英国人急忙重新研究他们的取舍。有人强烈地感到必须设法挽救国家在国外 的最宝贵资产以及国家的首要石油来源。怎样干?内阁考虑了一个应付意外的进行 军事干预的建议——Y 计划。内阁的结论是,内地的油田鞭长莫及不易取得,但是 阿巴丹岛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炼油厂所在地完全是另一码事,它是远为合理的目标。 可以出其不意地占领阿巴丹。一次迅速和强烈的显示武力,也许足以重新赢得相当 大的尊严和面子,也足以转变形势。 可是也许办不到。英国人肯定要有人丧命,有人要沦为人质。美国政府拚命施 加压力,反对武装干预,因为深怕英国人在南部搞这样的行动将使俄国人在北部的 行动合法化,而结果是伊朗将会落到铁幕后面去。此外,进行军事行动还有别的障 碍。印度刚刚独立,不再有一支印度军队可以调遣。英国可以想象得到全世界会鞭 挞它搞旧式的帝国主义。英国本身的力量严重地遭到限制;因为英国在国际收支平 衡上有严重的困难,所以它没有持久的力量。它又能拿什么来支付一次旷日持久的 军事卷入呢? 然而,有人争辩说,万一英国在这个问题上陷于失败,它在中东的整个地位将 从根本上遭到削弱。国防大臣伊曼纽尔。欣韦尔宣告说,“如果让波斯得逞和逃脱 处罚,埃及和其他中东国家都从中得到鼓动,认为它们也可一试。下一件事可能就 是试图将苏伊士运河收归国有。”在内阁外面,反对党领袖和那位可尊敬的帝国护 卫者丘吉尔对艾德礼说话时自称“对美国的态度感到相当吃惊,美国似乎并没有完 全理解那块从里海延伸到波斯湾的一大片土地的重要性:那个地区比朝鲜更重要”。 丘吉尔强调“石油供应处于平衡的重要性,它是制止俄国人着手侵略的一个因素”。 外交大臣赫伯特。莫里森在谴责“逃避和投降”政策时谈到使用武力的问题。伞兵 部队为了保护的目的已经在塞浦路斯进驻就绪,如有必要撤退阿巴丹的大批英国工 人及其家属的话。可是在有些人看来,英国似乎跃跃欲试地执行Y 计划并对它衰落 的帝国力量进行一次军事上的考验。 埃夫里尔在奇境武装干涉的前景对华盛顿敲响了警钟。英国人也许将伊朗径直 推到热望着的苏联的怀抱里去。迪安。艾奇逊急忙安排同英国大使以及同他的老朋 友埃夫里尔。哈里曼的会晤。在6 月的一个傍晚,艾奇逊坐在哈里曼住宅的阳台上, 俯望着波托马克河并直率地说明白他要阻止英国人干一件在他眼里是愚蠢的、或者 也可说是危险的事。他建议哈里曼在英国和伊朗之间进行调解。在场的人都认为这 是一个极好的主意——那就是说除去哈里曼他本人以外,大家都不太愿意接受这一 个任务。可是哈里曼答应出马。 哈里曼是一个身材高大和严肃质朴的人,他是一个百万富翁,但已放弃他个人 的业务而就公职。他曾经处理过许多复杂和微妙的事务:第二次世界大战早期担任 过罗斯福的特别代表、驻莫斯科大使、驻伦敦大使、商业部长和马歇尔计划驻欧洲 的美国代表。但是他从未卷入过这样不同寻常的谈判。他于1951年7 月中到达德黑 兰。随行的有一位美国陆军中校弗农。沃尔特斯充当翻译(摩萨台处理事务时要用 法语)和沃尔特。利维,他曾指导过马歇尔计划中有关石油的事务而且刚刚设立了 他自己的咨询公司。 英国人勉强地接受由哈里曼去努力充当那正正经经的经纪人。他们更加担心的 是利维这个人;凡出现国际石油事务时,有些美国官员知道他是“国务方面的真正 权威”。利维不隐瞒他的看法,他认为莫伊石油公司的地位已经衰落到这样的地步, 它决不能够仍以现有的形式回到伊朗去。他所表达的是在美国方面早已成为常识的 想法。利维说,如果英国人要重新获得他们全面的石油地位,他们必须把莫伊石油 公司的存在加以“伪装”并在一个新的经营公司——一个财团——之内加以“稀释”, 由若干公司控制,其中有些公司应是美国公司。这个所谓的建议把一个主要的英国 公司悲惨地“混杂化”,使英国人感到愤怒。他们猜疑提出这个成立财团的建议的 真正理由是,美国公司急切地在一旁伺机进入伊朗。当年轻的众议员、前美国驻伦 敦大使的儿子约翰。F.肯尼迪以考察名义出外旅游在德黑兰停留的时候,英国人的 猜疑加深了。他给英国大使一个提示说,如果出现问题得不到解决的情况,“由美 国公司挺身相助将是一件好事”。 在德黑兰,哈里曼和他的一行人住在属于国王的一个宫殿内。宽大的接待室的 墙壁上都贴上成干块小镜子,给人以宝石在闪闪发光的印象。开始时这一切都很新 奇和富于外国情调。哈里曼和他的一行人没想到他们竟会在那里呆上近两个月的时 光。不久,他们对这个装饰感到厌倦了。 哈里曼由沃尔特斯陪同去拜会摩萨台,他的私宅与王宫相反,朴实无华。他们 发现首相横躺在床上,他的手掌交叉着垫在颈下。两扇门用衣柜挡着以防有什么暗 杀者轻易闯入。当哈里曼和沃尔特斯进入时,摩萨台有气无力地挥着手表示招呼, 并随即确切地告诉哈里曼他对英国人的看法。首相说,“您不知道他们有多么诡诈。 您不知道他们如何玷污他们所摸到的每一件东西。” 哈里曼表示不同意。他很熟悉英国人;他曾在他们那里当过大使。他说,“我 向您保证他们中间有好有歹,而且大多数是介乎两者之间的。” 摩萨台俯身向前,握住哈里曼的手,只是微笑了一下。只是在后来的一次谈话 中,摩萨台才偶然提到他的心爱的孙子不在国内,他去上学了。哈里曼问道,“哪 里?”摩萨台回答说,“哦,当然是英国。还会有什么别的地方?” 很快他们为要进行的讨论作了通常形式的安排:摩萨台坐着或伸展着肢体横在 床上,双手紧紧在颈下交叉着;沃尔特斯中校坐在床脚处,可能采取瑜伽姿势;哈 里曼坐在一张几乎紧靠床边的椅子上,处在两人中间。这个安排有助于摩萨台的不 太好的听觉。沃尔特。利维常加入一起讨论。就在这里,就在这样不调和的情景下, 也许系着战后石油秩序的命运和决定中东的政治走向。不断地来往于现实和幻想之 间的感觉是这样的强烈,以致沃尔特斯向华盛顿订购了一本《爱丽思漫游奇境记》 作为一种非官方的指南来解答以后也许会碰到的什么问题。 一天又一天,哈里曼由利维协助,试图教育摩萨台认识石油事业的一些现实。 哈里曼打电报给杜鲁门和艾奇逊说,“在他[摩萨台」的梦幻世界里,简单地通过 石油工业国有化的立法可以产生带来利润的事业,他还希望谁都按照他所规定的条 件来帮助伊朗。”哈里曼和利维设法给摩萨台说明市场出路这个需要,有了出路才 能将石油销售出去,但是没有效果。他们说,那公司之所以称为“莫伊”并不表明 它所有的石油都产自伊朗。收益也包括炼油和运往许多国家销售所赚来的钱。在谈 话中间有一度摩萨台似乎要求在每一桶石油上增加一些收入,而不是总的售价(包 括从那桶油上派生出来的各种各样的产品的所得)。哈里曼说,“摩萨台博士,如 果我们要明智地谈论这一切事情,我们必须在某些原则上一致同意。” 摩萨台盯了哈里曼一眼。“譬如说什么原则?” “譬如说,部分加起来不会大于总和。” 摩萨台目不转睛地看着哈里曼,然后以法语回答道,“那是错的。” 哈里曼虽然不会说法语,却认为他已经抓住摩萨台的大意,但是他不能相信。 他表示怀疑地问道,“‘那是错的’是什么意思?” “那么,说说狐狸吧,”摩萨台答道。“狐狸的尾巴常常比它的身体还长嘛。” 放了这一炮以后,首相把枕头蒙在头上,在床上翻来滚去,哄然大笑起来。 可是也有几次,在一天讨论结束时刻,摩萨台似乎对一个解决办法的框架表示 同意。不过第二天早晨美国人再来谈判时,却被告知他不能贯彻他所同意的东西。 他挺不过来。对摩萨台来说,比石油市场或国际政策远为重要的是,整个石油事务 在国内政治上该怎么个玩法以及他的各种对手——左的和右的——和国王的支持者 们会怎样反应。他特别怕穆斯林极端主义分子,他们这些人反对同外国世界打任何 交道。毕竟,拉兹马拉将军遭一个穆斯林原教旨主义者的暗杀还只是几个月以前的 事。 哈里曼感觉出这个恐惧何等厉害地抑制着摩萨台,所以他去拜会阿雅托拉。卡 萨尼,此人是宗教右派领袖,由于同情轴心国而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被监禁在狱。 这位毛拉表示他虽然对英国人一无所知,但有一点他确实知道他们是世界上最邪恶 的人。事实上,照此对待,所有外国人都是邪恶的。阿雅托拉于是继续说下去,讲 了一个美国人的故事。那个美国人大约几十年前来到伊朗从事石油业务。在德黑兰 一条街上,他遭到枪击后马上被送到医院去。一群搜寻他的暴徒冲进了医院,看见 他躺在手术台上,立刻把他砍死。 “您懂吗?”阿雅托拉问道。 哈里曼立刻意识到自己受到了恐吓。他咬紧嘴唇,亟力控制住怒火,以刚强的 语言回答说,“阁下必须懂得我一生中曾有许多次处在危险情境之中,我是不会轻 易地被吓倒的。” “好,”阿雅托拉耸耸肩说,“那么试试看也无妨。” 在谈话过程中,阿雅托拉。卡萨尼指控摩萨台犯了最大最大的罪——亲英。卡 萨尼说,“如果摩萨台屈服,他的血也会像拉兹马拉一样流淌。”这样毫无疑问, 卡萨尼是一个不可调和的危险的反对者。但是哈里曼对摩萨台首相却产生了某种好 感。他会做戏、逗乐和多少有些和蔼可亲之处,因此哈里曼开始叫他“老摩萨”, 当然不是当着他的面这样叫的。 哈里曼也认为他看到了解决办法的一线曙光,一种有可能的权宜之计。他飞回 伦敦,建议英国人派遣一个特别谈判代表作为进一步行动继续谈判。人选是一个社 会主义者百万富翁理查德。斯托克斯,哈里曼陪斯托克斯回到德黑兰。具有一些信 心的斯托克斯大胆地宣布了他的目的——向摩萨台提出一个“大好条件”。 同斯托克斯一起去德黑兰的还有唐纳德。弗格森,他是有影响的燃料电力部常 设次官,一贯批评英伊石油公司及其董事长威廉。弗雷泽;认为弗雷泽是一个狭隘、 专制和对较大的政治潮流和考虑不敏感的人士。可是他对作出任何解决的可能性也 抱怀疑态度;他深怕作成的交易会使其他英国在国外的投资都会受到一些贪婪的政 府没收的威胁,而对这些政府又没有另外别的有效制裁办法。他声称“正是英国的 企业、技术和努力才能在波斯土地下面发现石油,把石油采出来,建造了炼油厂, 在三四十个国家发展了销售波斯石油的市场,还建造了码头、油库、泵站、公路和 铁道槽车等运销设施以及一个庞大的油船队”。为了这个理由,他在道义立场上认 为要求50%对50%(平分)的分配——正如穆斯林宗教领袖阿加汗曾极力主张过的 ——是“鬼话而且应当指出是鬼话”。 无论如何,弗格森认清了摩萨台的目的“并不是要得到更优惠的条件而是赶走 这个外国公司,连同它的居统治地位的影响一起赶出波斯”。摩萨台无意让英伊石 油公司再回来。再者,他现在成为他曾经亟力激起的民众狂热情绪的囚犯了。因此, 在第二轮谈判中,没有办法在决定性问题上意见一致,即如果得到解决,究竟谁将 真正经营和控制在伊朗的石油工业的问题。斯托克斯使团的一个高级谈判代表彼得。 拉姆斯博顿回忆道,“在我们居住的宫殿的花园里举行的晚间谈判很像《费加罗》 一剧中的最后一幕戏。在玫瑰丛背后潜藏着一些不知道是谁的隐隐约约的人影。人 人都在互相窥视侦察。人们鬼鬼祟祟地在四周来回走动。我们都始终不明白同谁在 打交道。摩萨台也是这样。”斯托克斯决定退出谈判。他的使命以及哈里曼的时间 长得多的使命都失败了。哈里曼打算下结论说,“摩萨台的老手段是与英国人斗。 争执如果得到解决反会使他的政治权力完蛋。”可是,在离开德黑兰的飞机上,哈 里曼不得不痛苦地承认说,“没别的,我就是从未失败过。”但那是因为在此以前 他从未尝试同任何像“老摩萨”那样的人打过交道。 “站稳了,你们这些无赖!”——永别了,阿巴丹与此同时,油田和炼油厂停 止运转了。英国人设法发动禁运,方法是对油轮主进行威胁,如果他们装运“盗窃 来的石油”将诉诸法律。此外,英国禁止货物运往伊朗,英格兰银行中止原来给予 伊朗的金融和贸易方面的便利措施。总之,对付没收的做法是搞经济战。 伊朗议会通过了一条法律进行报复,谁被发现犯了“怠工和疏忽职守”罪应受 死刑的惩处。有人写信给英伊石油公司驻伊朗的总经理埃里克。德雷克,指控他犯 了这样的“怠工和疏忽职守”罪。经英国大使的劝告,德雷克匆忙离开伊朗,乘着 一架小型飞机溜了。此后他就在伊拉克的巴士拉的一个办公室管理伊朗石油经营, 后来又在波斯湾的一艘船上办公。在苏伊士与英国参谋长等人见面后,他用了化名 飞回英国,到了英国他突然被召去参加艾德礼的一个内阁会议。这个邀请使专制的 威廉。弗雷泽爵士大光其火,他没有受到邀请以及他本人太忙没有去见德雷克;但 德雷克毕竟不是别人而正是莫伊石油公司的人,一个处于危险的人。尽管弗雷泽生 气,德雷克还是去参加了会议,为了躲避新闻记者,他通过后花园的一条秘密通道 进入唐宁街10号。德雷克向内阁陈述说,如果英国对阿巴丹无所作为的话,最后英 国将失去更多的东西,包括苏伊士运河在内。接着他被带领去会晤反对党领袖丘吉 尔。丘吉尔在就他与内阁讨论的事提了些考问之后,突然咆哮起来,“你带着手枪 吗,德雷克?”德雷克解释说他已经把他的手枪交给了伊朗当局,因为那里通过一 条新的法律,规定未经批准持有枪支者须判死刑。“德雷克,你可以用枪打死一个 人的。”丘吉尔提醒他,“我知道因为我干过。” 在哈里曼和斯托克斯的使命失败后,英国政府又一次就使用军事力量占领阿巴 丹岛和那里的炼油厂问题进行辩论。事实上,秘密的军事准备已经远远提前,因此 到了1951年9 月,占领阿巴丹岛的行动可以在不到十二小时内发动起来。但是,能 得到什么呢?整个伊朗难道不会联合起来对付英国人吗?难道他们不会冒同美国决 裂的风险吗?无论情况如何,使人意外吃惊的因素已经没有了。艾德礼对他的内阁 成员说,“如果在阿巴丹剩下的英国职工也被赶出,那对我们这个国家是一个耻辱。” 但是英国政府决定反对使用武装力量来阻止被驱逐。回想起来,在危机发生的头几 个月内公众曾威胁要用武力,但随后并没有这样干,有人就把它看作是英国在中东 所享有的信任和地位真正开始结束了。 1951年9 月25日,摩萨台给最后一批留在阿巴丹的英国雇员们一个限期,不多 不少一个星期内必须撤走。几天之后阿雅托拉。卡萨尼宣告实行一个特别的全国性 假日——“对英国政府仇恨日”。在阿巴丹的炼油联合企业里,英国的石油人员和 医院里的护士为了自娱举行了一个歌唱和讽刺剧的晚会;活报剧的名称是:“站稳 了,你们这些无赖!” 10月4 日早晨,石油人员和家属们聚集在他们的社交中心体育俱乐部门前。他 nJ带上钓鱼杆、网球拍和高尔夫球棍;有几个人带上他们所豢养的狗,尽管他们大 多数的爱畜都已弄死了。这群人不仅包括炼油工人,也有管理宾馆的不屈不挠的那 位女士。仅仅三天以前,她还用她的伞来阻止一个伊朗坦克司令员驾车越过她家的 草坪。牧师也来到俱乐部前的人群中,他刚把那座小小的礼拜堂锁上,那里面存有 这个海岛社区的历史档案——“在阿巴丹出生、受洗、结婚和死亡者的记录”。 等着所有这些人的是英国巡洋舰“毛里求斯号”,它将把他们带到上游的伊拉 克境内的巴士拉这个平安的避难所。一边是军舰的军乐队在举行少见的礼节仪式的 同时演奏了伊朗国歌,另一边是伊朗海军的汽艇在巡洋舰与海岸之间穿梭往来。到 了中午时刻,人都上了船,“毛里求斯号”开始缓缓地向巴士拉驶去。军乐队继续 在演奏,不过现在奏的是“博吉上校”。乘客们也大声歌唱,在炎热的阳光下汇成 一个大合唱,唱着这首严肃的军队进行曲的未公布和比较下流的文本的歌词。在这 个以音乐来表示蔑视的情绪中,英国向它的海外最大的一个企业,也是世界上最大 而现在实际上停止运行的炼油厂道别了。这次是战后六年内英帝国主义撤退的特别 屈辱的顶峰。许多中东石油开采权中的第一份开采权,也是一下子被取消的第一份 开采权。 “一阵步枪劈啪声” 由于英国有效的禁运,也特别由于莫伊石油公司对那些获取伊朗石油的炼油厂 和销售商提出诉讼一举非常警觉,从伊朗没有流出一滴油。但是禁运也产生另一个 结果,在朝鲜战争期间的紧急时刻,大量石油从世界商业中给取消了。在亚洲有些 地方,实行了配给制;苏伊士以东的飞行被削减。美国国防石油管理署作出了令人 气馁的估计说,没有伊朗,世界石油将在1951年年底出现供不应求的情况。 很快就形成一个机构来处置石油短缺的问题。正如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处 置的基础是英美合作。在美国,在1950年国防生产法案的规定下,加上反托拉斯豁 免,十九家石油公司组成了一个志愿委员会来协调以及汇集供应和设施。它同一个 类似的英国委员会密切合作,把石油运送到全世界来消除瓶颈口堵塞和短缺。这些 公司本身也亟力在美国和沙特阿拉伯、科威特和伊拉克增加生产。结果,战后石油 的巨大发展的势头支持了英国对伊朗的禁运,人们担心的短缺从未出现。到了1952 年,伊朗的生产跌落到每天只有两万桶,而1950年是六十六万六千桶,世界石油生 产总额由1950年的每日一千零九十万桶增加到1952年的一千三百万桶——增加额是 伊朗1950年总额的三倍多。 英国对付伊朗的政策于1951年10月加强了,那时工党政府由一个新的保守党政 府取代,新政府又一次由年已七十七岁的丘吉尔来主持,他比摩萨台大五岁多。丘 吉尔开始显出他是老了;他自诉说,“我的‘老脑袋’不像以前那样听使唤了。” 但是他关于伊朗国有化的问题有坚定的看法:工党政府太无决断和太软弱了。他对 杜鲁门说,如果我在执政,“也许会爆发出一阵步枪的劈啪声”,而英国“却不至 于被人从伊朗踢出来”。对于这一切所发生的事件,真是一个绝妙嘲弄。丘吉尔大 约三十七年以前担任海军第一大臣时,曾购下政府当时在英波石油公司的股份。现 在,他又活了好多年和在政界中活动了好多年,仍能回来主持政府,时机恰逢这家 公司处在最大危机的时刻。他是会竭尽其力来保卫这家公司的。 他的外交大臣是安东尼。艾登爵士,此人同这个重大问题有另外一种密切关系。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在牛津大学时艾登的专业是东方语言,他曾是波斯语的优秀生和 优美的波斯文学的热爱者。艾登一直保持他的一些波斯联系。1933年他任外交部次 官时,曾在解决礼萨国王要没收英波石油公司而引起的危机上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八年之后,在1941年,作为外交大臣,艾登对礼萨国王与纳粹的调情感到十分焦虑, 故而参与了作出侵犯伊朗、推翻国王的决定并起了主要作用。他个人深被这个国家 所吸引,因此好几次访问了伊朗。当他于1951年重新当上外交大臣时,他仍旧能够 背诵波斯的不少谚语。但是一个重大的危机——国有化和赶出阿巴丹的后果——在 等着他。他说,“我国在整个中东的权威遭到了极大的动摇。” 这个危机对文登也提出了一个个人的进退两难的麻烦问题。他自己的资财的很 大部分都投在莫伊石油公司的股份里面,现在股票价格已下落。经过深思,他认定 他拥有股票是不合适的,尽管政府自己也持有股票而且没有规定或惯例要求这样做, 他还是以最低的价格出售了他的股票。这样,他就失去一个机会去建立厚实的经济 保障,他这个行动最终还使他付出很大代价,包括出售他的庄园在内。 随着保守党重新执政,使伦敦和华盛顿疏远的基本分歧更加清楚了。美国人怕 如果摩萨台倒台,共产党人将继承下去,所以最好还是同他打交道而不是同他作对, 尽管同他打交道可能是非常恼人的。相反,英国人的观点认为很有可能由一个更加 讲理的政府继承他,而且越早取代他越好。在伊朗问题上给予默认——加上摩萨台 有本事泰然行动而不受惩罚——将无可避免地和无可抗拒地诱使全世界的国家照办, 而导致国有化和没收的传染病的流行。英国经不起拿它的其他国外资产进行冒险。 燃料和电力部大臣唐纳德。弗格森爵士说,一我们应当对美国的最高层说明:即使 他们的看法是对的,为了不使波斯陷入共产主义而有必要维护摩萨台博士,他们也 必须选择,要么保全波斯,要么毁了这个国家。“应该怎么办和责怪谁的问题,在 英国政府内部进行了许多无益的争辩,还有,官员们对英伊石油公司和它的蒙昧无 知表示了极大的不耐烦和愤怒。文登本人也抱怨说该公司的董事长威廉。弗雷泽爵 士是”在云界仙境里“。 1951年秋,在英国人撤离阿巴丹几个星期以后,摩萨台去了美国,打算在联合 国为伊朗辩护。他也去华盛顿向杜鲁门和艾奇逊提出正当的理由并要求经济援助。 美国政府要伊朗保持稳定,但是不打算帮助摩萨台摆脱困境去获取稳定。当摩萨台 开始向杜鲁门和艾奇逊解释说他是在“替一个十分穷困的国家——一个全是沙漠和 沙土的国家——说话”时,艾奇逊插话说,“对,你们有石油,很像得克萨斯!” 首相结果仅仅获得了最低限度的经济援助。 但是助理国务卿乔治。麦吉在摩萨台访美期间同他进行了约八十小时的谈话之 后,认为他好容易才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的大纲。其要点包括由皇家荷兰/壳牌石 油公司取得阿巴丹炼油厂(前提是该厂成为一家荷兰——换句话说,是非英国—— 公司)以及给莫伊石油公司一份特别购买石油的合同,其中规定实行50%对50%的 平分原则。但是摩萨台坚持一个额外条件:禁止英国石油技术人员在伊朗工作。艾 奇逊亲自在巴黎一次午餐桌上把建议向安东尼。艾登透露作为试探。当艾奇逊从巴 黎打电话给麦吉和其他在国务院急切地等候消息的人士时,他报告说,艾登断然拒 绝这整个建议而且摩萨台的额外条件激怒了艾登,他认为那是屈辱性的条件。抱有 很大希望的麦吉听了目瞪口呆。他为解决伊朗石油危机所作的努力都失败了。他说, “对我来说,那简直是世界末日。”摩萨台是否同样苦恼不太清楚——他是否真正 需要一个协定也不清楚。摩萨台离开美国的前夕对一个美国人说,“我这样回去比 我带了一个协定回去,我的地位要强硬得多,这个协定我还必须向我们的狂热者好 好推销哩,是不是?” 然而,杜鲁门政府仍然在希望同“老摩萨”达成协议。在国务院里而且事实上 在伦敦的外交部里,有不少人建议由各个公司组织起一个财团来经营伊朗石油工业。 也有人提出一个独创性的计划,由世界银行按照这个计划接管在伊朗的石油经营作 为一种托管,直至能协商达成一个最后解决办法为止。这一切主张都由于伊朗没有 兴趣妥协而失败,因为妥协就要缓解国有化和伊朗的控制或者会给英伊石油公司提 供机会东山再起。 由于危机在1952年的头几个月中一直拖延下来,摩萨台政府卖不出石油,国库 空虚,经济状况恶化。但是这一切它似乎都不在乎。重要的是摩萨台是群众拥护的 民族领袖,他曾完成把外国人赶出去和恢复民族传统的目标。他宣称,石油可以让 它留在地下给后代享用。美国驻德黑兰大使注意到摩萨台对国王根本上抱有反感, 他把这一点归根于一个古老贵族家庭出身的人对“一个突然腾达的、专制的骗子所 生的低能儿子的暗自蔑视情绪”。但是摩萨台这个立宪主义者转向使用超立宪的手 段来治理国家,包括利用街头的暴民和乌合之众来操纵政治。他也在行使更多的独 裁权力。一个反对派领袖说,“我始终认为此人不配身居高位。但是我从未想到过, 即使在我最可怕的恶梦里,这个七十高龄的老人会变成一个挑动暴民的人。一个经 常叫凶手暴徒守候在议会四周的人是不折不扣的公众祸害和威胁。”摩萨台也证明 他自身是一个有名的政治手段的创新者;他是第一个利用无线电广播激起他的追随 者的中东领袖。他在广播中号召时,成千——有时候似乎是几十万——的人会疯狂 地奔向街头吟唱呀、恫吓呀、捣毁反对派报社呀……面对摩萨台受到群众欢迎,国 王也无能为力。他对美国大使说,“我能做什么呢?我是束手无策的。” “愿今晚好运气碰上一位小姐” 大约就在这个时候,艾奇逊又遇见了文登。后者说“到了某个阶段也许有必要 ……对国王强调一下需要从权力方面推动摩萨台。 但是,美国还有英国无论如何都未放弃同摩萨台的外交努力。杜鲁门央求丘吉 尔接受伊朗国有化法律的有效性,因为“看来这法律在伊朗人的眼里已经成了同《 古兰经》一样的神圣……如果伊朗每况愈下走向共产主义,那么维护合法立场即使 直到最后一分钟,对我们任何一方也都不会有什么满意可言。”丘吉尔想要促成向 摩萨台提出一个联合呼吁;关于摩萨台,他说,“我们是同一个在破产、革命和死 亡的边缘的人打交道,可是我依旧认为是一个人嘛。我们如果联合起来对待,也许 能说服他。” 杜鲁门勉强同意搞一个联合建议进行仲裁来决定对收归国有的财产予以补偿, 但是经过诸多搪塞和辩论之后,摩萨台拒绝接受那个建议,他说这建议是英伊石油 公司安置的“陷阱”。 到杜鲁门政府结束时,英美双方都已打算放弃摩萨台。1952年后期,英国人向 美国人提出双方可能合作来导致伊朗政府的变动——换一句话说,就是搞政变。美 国的答复珊珊来迟,一直拖延到艾森豪威尔政府上台以后,到那时才为这个考虑开 了绿灯,得到了国务卿约翰。福斯特。杜勒斯及他的弟弟、中央情报局的新局长艾 伦。杜勒斯的支持。 可是,在杜鲁门政府最后的几个星期和艾森豪威尔政府的第一个星期里,美国 发动了另外一次外交攻势来努力拟定伊朗和英国之间关于石油的解决方案。经过许 多无益的讨论,摩萨台又一次说“不”。与此同时,伊朗的情况更为恶化。在国有 化之前,石油出口为国家创造了它2 /3 的外汇和1 /2 的政府岁入。但是迄今已 有两年没有来自石油的税收,通货疯狂膨涨,经济在崩溃。国家的情况比国有化以 前远为恶化。法制和秩序在瓦解;德黑兰的警察长被绑架后杀死。再者,摩萨台显 不出有什么管理的天才。他在床边主持内阁会议。1953年初的几个月内,他试图攫 取更大的权力来支撑自己在国内的地位——如延长戒严令、靠教令来统治、控制军 队中的委任、恫吓和堵住反对派的嘴、废除上议院和解散下议院以及搞一个苏联式 的公民投票,这次投票他获得了99%的胜利。摩萨台引起了许多曾经一度支持他的 民族主义者和改革派的反对,因为他亟力垄断权力和越来越依靠“暴民手法”和人 民党。原教旨主义者也转而反对他,因为他图谋扩大他的权力。这些宗教人士确定 他是伊斯兰的敌人。《时代》杂志挑选他为“当年风云人物”这件事,在有些人眼 里,恰恰证明他是一个美国代理人。摩萨台看来也在准备除掉国王。而且他越来越 靠近苏联。至于国王本身,他似乎一如既往,永远是孤弱无能的。 摩萨台向莫斯科倾斜越来越成为不祥之兆,一位新的苏联大使来到了德黑兰— —他就是1948年共产党人在布拉格发动政变夺取政权时在那里当苏联大使的那个人。 只有幼稚天真的人会相信俄国人不是在搞组织行动和通过他们的代理人和人民党来 获取政治控制权。俄国人渴望已久的目的(罗曼诺夫王朝和布尔什维克人一样渴望) 最后看来就要到手了;作为纳粹一苏联条约的一部分,克里姆林宫毕竟将伊朗标明 为苏联“愿望”的中心。这只鸡就只等拔羽毛了。 在华盛顿,在国家安全委员会的一次阴沉的会议上,国务卿杜勒斯预言伊朗不 久将在摩萨台手下成为一个专制独裁国家,接着就是共产党取而代之。杜勒斯说, “不仅自由世界将被夺去由伊朗石油生产和贮藏为代表的巨大资产,而且俄国人将 获取这些资产从而以后无须为他们的石油资源而担心。更糟的是,……如果伊朗屈 服于共产党人,那就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了——中东的其他地区以及全世界石油贮 藏的60%左右在短期内都得落入共产党的控制。” “有没有什么可行的行动可以挽救局势?”艾森豪威尔总统提出问题。有。 在英国方面,外交大臣艾登因循拖延。但是那时他正在生病,1953年7 月时他 还在养病。直接负责领导外交部的丘吉尔批准了推翻摩萨台的计划。美国人也这样 做了。用艾伦。杜勒斯的话来说,军事行动开始“活动”了。法兹洛拉。扎赫迪将 军忠于国王,他将带头向摩萨台挑战。两个西方国家认为他们不是在支持一个政变 ——那是摩萨台正在进行的——而是国王和扎赫迪的一次反政变。 关于所谓“埃杰克斯行动”的现场控制归中央情报局的克米特。罗斯福负责, 他是西奥多。罗斯福的孙儿。英国情报机构MI6 提供支援。1953年7 月中旬,“金”。 罗斯福乘汽车从伊拉克进入伊朗。但是“埃杰克斯行动”动手之前,多疑的国王还 须经过说服,使他相信这项行动计划是真实的而且有成功的机会。他深知美国政府 曾经试图讨好摩萨台,也怀疑摩萨台是英国的代理人,虽然也许是一个有点游移不 定的代理人。为了秘密地同国王会晤来减轻他的疑虑,克米特。罗。斯福有一天深 夜藏在汽车里的毛毯下面潜入宫殿庭园。他成功地说服了国王。 1953年8 月中,“埃杰克斯行动”富于强烈悬念和高度戏剧性地展开了。所有 的主要角色都有代号。国王称为“童子军”;摩萨台称为“老家伙”。克米特。罗 斯福的代号是“右前额疮疤先生”,因为一个边境卫兵把其护照上的特征错读成他 的名字。克。罗斯福在德黑兰的他的一个侦探的家里紧张地等待了好几天,把时间 消磨在不停地放当时百老汇风行一时的音乐剧《小伙子们和姑娘们》中的歌曲“愿 今晚好运气碰上一位小姐”的唱片。这首曲子成为这次行动的主题歌了。 但是一开始,运气并不好。原来的布置是一俟国王发布摩萨台免职的命令即开 始行动,但是命令的传达耽搁了三天,当时摩萨台已经从他的一个支持者或是苏联 情报处得到暗示。他把前来传达命令的官员逮捕,并发动自己的力量来推翻国王。 扎赫迪将军躲起来了。摩萨台的支持者和人民党控制了街道。他们把德黑兰的广场 上的国王父亲的塑像砸了,推倒在地。国王本人也逃亡,先是到巴格达。对他来说, 反政变已经失败,他也永远不会有什么希望再回到德黑兰去。他对美国驻巴格达大 使说,他不久将找工作做,因为他家庭人口多,在国外他仅有极少的资产。 国王的第二个停留地点是罗马,他和他的妻子在“精美旅馆”里租了一个套间 作为居所。他们实际上没有什么衣服,也没有仆从,也没有钱。王后上街漫步,出 人商店,却没有现钱买任何东西。这一对王室夫妇只能节省膳食,在旅馆的公共餐 厅里进食,并从周围的记者们那里获取一些第二手消息。总之,在“精美旅馆”里 的一段时光是极度焦虑紧张的。 8 月18日,副国务卿沃尔特。比德尔。史密斯对艾森豪威尔说明“埃杰克斯行 动”已经失败,并沮丧地补充说,“现在我们必须对伊朗整个形势有一个新的看法, 也许必须接近摩萨台,如果我们在那里要有所挽救的话。我敢说这意味着对英国人 增添一些困难。”但是第二天早晨,德黑兰的形势发生逆转。扎赫迪将军举行了记 者招待会,在会上他传阅了国王免除摩萨台职务的命令的复印品。一个亲国王的小 规模示威发展成一群浩荡呼喊着前进的人流,领头的是翻筋斗的杂技演员、显示他 们的肌肉和臂力的摔交运动员以及挥舞着铁棒的举重运动员。人数越来越多,他们 从集市所在地蜂拥而出,走向市中心呼喊他们憎恨摩萨台、支持国王的口号。突然 到处都在张贴国王的肖像。汽车都开了前灯表示对国王的支持。虽然发生了街头殴 斗,气势明显地是在亲国王的力量那一边。国王撤销摩萨台职务和委任扎赫迪接替 摩萨台的事实已传播开来。军方的关键人物向国王靠拢,受派遣去平定亲国王的游 行示威者的士兵和警察反过来加入了群众的队伍。摩萨台爬上他花园的后墙逃走了, 德黑兰现在属于国王的支持者了。 在罗马的“精美旅馆”里,一个通讯社的记者急忙去见国王,手里拿着一份新 闻简报,上载“德黑兰:摩萨台已被推翻。国王的部队控制德黑兰”。王后放声大 哭起来。国王脸色发白,然后开口说:“我知道他们爱戴我。”他凯旋地回到德黑 兰。政变——或者说反政变——是千钧一发的事,但是它成功了。1953年8 月底, 国王恢复王位,他的新任首相上台执政,摩萨台被逮捕。被摩萨台的支持者推倒的 国王父亲的塑像又在重新竖立起来。 在此后的几年里,关于美一英军事行动的意义将发生很大的争论。它花了不到 十万美元还是付出了数百万美元的代价呢?是这两个西方国家制造了这次反政变还 是它们仅仅起了润滑作用呢?摩萨台的日子肯定是完结了;他的支持的基础已经大 大缩小,他要么将倒向左边或者倒向右边。美国中央情报局和英国情报机关MI6 的 所作所为起了促进作用,它们在不肯定和多变动的日子里提供了财政和后勤援助, 壮了反对者的胆和帮助接上重大和决定性的联系。“埃杰克斯行动”成功了,因为 它符合群众对国王和现存政权的越来越大的支持这个形势,也符合了人们对摩萨台 不断增长的失望的局面——一摩萨台图谋把现存政权变成由他而不是由国王最后掌 权的政权,而这样的政权也许最终会处在苏联控制之下。用这次行动的一个策划者 的话来说,“埃杰克斯行动”在德黑兰“创造了一个局面和气氛,迫使人民在一个 已经建成的君主政体同摩萨台提出的不可知的未来两者之间进行选择”。即使如此, 成功也不见得是确有把握的。克米特。罗斯福回到华盛顿就直接向艾森豪威尔报告。 总统以赞美的心情在他日记中写上埃杰克斯行动“看来更多地像一部廉价小说而不 是一件史实”。 “一个公司集团” 伊朗国王重新掌权后,打算使石油恢复生产和进入世界市场。但是,这件事情 应该怎么办?当然,莫伊石油公司已经瘫痪,不起作用。要它起带头作用只能在伊 朗重新燃起民族主义之火。至于英国政府,用燃料和电力部的一位官员的话来说, “它已经完全受挫了。” 很明显,华盛顿必须在解决石油问题上带个头。国务院留住小赫伯特。胡佛作 为国务卿杜勒斯的特派代表去研究一下是否可以产生一个由几个公司组成的企业财 团来照顾英伊石油公司的利益。胡佛是前总统的儿子,又是有些名气的石油咨询顾 问,曾经帮助制定原先同委内瑞拉达成的50%对50%的平分协议。他也在各方面都 表示过不喜欢英国人。胡佛将寻求的解决办法已经成为美国的寻常处方,也是英国 政府曾经考虑过的方案:一个财团,莫伊石油公司可以伪装成若干公司中间的一员 呆在这个企业财团中,而这些公司有几家是美国公司。 可是,那些美国石油公司,至少是那些大公司,对于把自己卷人伊朗一事极少 表示热忱。它们在中东其他地方的石油生产正在迅速扩大。那些享受较高岁入的阿 拉伯石油生产国特别冷淡,不愿意减低它们自己的份额和岁入来让位于伊朗石油, 并且它们也许会把那股不高兴发泄在石油公司身上。那四个阿拉伯美国石油公司的 合伙公司在沙特阿拉伯持有的石油足以满足在看得见的未来岁月里的需要;它们正 在那里投入大量的资本。所以何必要投资于它们并不需要的伊朗石油呢? 再者,又有谁想要对付伊朗人和他们的国内政治形势所引起的麻烦呢?新泽西 标准石油公司的一个官员回忆说,“没有任何保证我们在几个月内不会输得精光。” 他解释道,“无法预言这个国家会不会存在下去。”政治上的冒险并不止于民族主 义者和宗教方面的原教旨主义者而已。俄国压力对伊朗不断施加的威胁造成加利福 尼亚标准石油公司的一位代表所谓的一种“神经过敏的”不安局面。 对美国官员来说,他们并不觉得石油公司的一些总裁是极容易对付的人士。1953 年中期,国务院的一位高级石油战略家理查德。芬克豪泽在详细分析中东石油问题 时提醒他的同事们说,“对任何处理方法的成功与否,具有决定意义的重要因素是, 必须以非常谨慎的和外交的方式来对待搞石油的人士。负责石油工作的官员似乎对 任何暗示说这项工业搞得并不完美的说法过于敏感了……激情、自负、忠诚、猜疑 揉在一起使得打动理智很困难。” 于是,在努力促使美国搞石油的人士去做他们并不那么特别想做的事的过程中, 投入了大量的外交手段;要他们去做的事就是进入伊朗去帮助补救局面。华盛顿方 面在英国的支持下也同样投入了大量的严肃的劝说。新泽酉标准石油公司在中东的 协调员霍华德。佩奇后来说,“如果美国和英国政府没有真正地敲敲我们的脑袋, 我们真不会回去的。”尤其是国务院,它唠唠叨叨地只谈一个题目:如果伊朗的石 油不流动,这个国家在经济上将崩溃,接着不是这样,便是那样,它总之要陷入苏 联阵营里去,转而将威胁中东的其他国家——具体地说,沙特阿拉伯、科威特和伊 拉克——一以及那里的特许开采权。按严格的商业条件来说,这也可能意味着严重 的麻烦:苏联也许会将伊朗石油倾销到世界市场上去。共产主义的威胁为我们提供 了正当的理由去参与到伊朗这个国家里去,这会带来一个显著的好处。参与进去会 使美国公司获得一个重要的有利地位,即使不是百分之百地控制,至少能左右伊朗 的生产率而伊朗的生产率无论如何必须与科威特和沙特阿拉伯的生产率取得平衡。 小胡佛在伦敦停留一下并对威廉。弗雷泽爵士说,不存在任何选择,莫伊石油 公司务必采取主动。小胡佛说,“谁给提琴手钱,谁得邀请客人参加舞会。”所以 弗雷泽于1953年12月写信给每一家美国大石油公司的董事长,邀请他们来伦敦讨论 组成企业财团的事。发出这样的邀请对弗雷泽来说,是屈辱性的承认自己是给打败 了。同时,美国公司接受这个邀请也不激动。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的一位副总经理 写信给国务卿杜勒斯说,“从严格的商业观点来看,我们这个公司没有特别的兴趣 来加入这样一个集团,但是我们很明确地意识到这涉及到国家安全的巨大利益。因 此,我们准备作出一切适当的努力。” 但是,在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以及其他公司作出这样的努力以前而且实际上在 能够进一步做些什么事情之前,还须克服另一个障碍。那是一件最尴尬的事:美国 政府在向各大石油公司提出反托拉斯的大规模诉讼——这几家大公司正是美国政府 图谋把它们推进那个支持伊朗的新财团的几家石油公司。司法部又一次忙于准备向 那些公司提出刑事诉讼,控告它们归属于一个“国际石油卡特尔”和从事与国务院 现下正在为伊朗推进的完全一样的业务关系。这使事情全然处于混乱的状态,而且 决不是一件可能鼓起各公司热心参加一个财团的事情。 石油卡特尔案有两个相反的、甚至是互相矛盾和颠三倒四的公共政策搅在一起 针对着主要的石油公司,而且这种情况在美国一再出现。在一个时候,为了推进美 国的政治和经济利益、保护它的战略目的以及增进国家的福利,华盛顿会支持这些 公司和它们的扩展。在另一些时候,这些公司又会受到反对“石油巨子”的人民党 的攻击,因为据说它们使用贪婪的垄断的手段来谋利以及它们态度傲慢自大和行事 遮遮掩掩。然而,以前这两种政策从来也没有搞在一起,造成如此尖锐和可能起瘫 痪作用的撞击,其结果可以带来重大的经济和政治后果。 司法部里的反托拉斯律师十分怀疑在大石油公司之间是否有任何的合作。这些 律师说,在哈罗德。伊基斯任内出现的保证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有足够的石油供 应的系统,仅仅是对战前一个卡特尔盖上一颗“官方橡皮图章”而已。他们以厌恶 的态度来看待阿拉伯美国石油公司和四十年代的其他一些石油大笔交易。他们想搜 出暗藏着的洛克菲勒家族的操纵之手,并且不理睬为阿拉伯美国石油公司这家合营 企业所作的一些解释:如所包含的经济和政治风险、发展开采权和建设输油管以及 建立炼油和销售系统所需要的非常巨大的资本,还有从美国政府本身那里来的不那 么温和的促进。在华盛顿对之产生怀疑的人士不止是反托拉斯的律师们。1949年, 联邦贸易委员会行使他们发传票的权力索取公司的文件,后来到了一定的时候,委 员会对从未见过天日的各公司之间的国际关系进行了最广泛、详细的历史分析。那 是一项里程碑式的研究工作,直到现在这项研究的成果还被石油工业研究者所使用。 这项研究分析具有无疑地明确的观点,正如标题所说明的那样——“国际石油 卡特尔”。国务院的一位第一流石油专家当时就“它的十分有偏向的非客观的探讨” 有所评论。一般来说,它把复杂的事件以这样的方式来解释,以支持首要的命题, 即国际石油实际上确是一个卡特尔。特别是它显示出一个基本的无知偏见;在“国 际石油卡特尔”的领域里,石油公司毋须适应和屈从政府的要求和意志——二十世 纪三十年代的卡特尔意识的政府、全世界的独裁政权、历年的英国和法国政府以及 石油生产国的政府(后者要求多一些岁入和总是可以取消特许开采权)。 那些与外交政策有关联的机构——诸如国务院、国防部和中央情报局——被联 邦贸易委员会的报告吓坏了。他们认为报告将为那些试图削弱西方在中东和其他各 地的地位的人提供弹药。用白宫的情报顾问委员会的话说,它将“大大地帮助苏联 宣传”和“将推动苏联达到它对整个世界的目的”。这份分析报告出现的时刻不能 再坏了;美国正陷在朝鲜战争里,而且正在试图促成伊朗危机获得解决;成为联邦 贸易委员会的目标的正是同样这些公司,它们已经被拴住,表示愿意保证为战争供 应足够的石油和填补由于伊朗停止生产而造成的巨大供应缺口。 杜鲁门政府由于怕产生不幸的反响把联邦贸易委员会的报告定为保密文件。但 是消息还是传出去了,因此要求发表那份报告的压力增强了,特别由于1952年总统 竞选已经在望,杜鲁门最终允许一个参议院的小组委员会把它公布,尽管报告有些 删节。报告造成的影响是深远的。从利雅得到加拉加斯各地都有细致的读者,而且 毫不惊奇的是,甚至在巴库电台的新闻评论节目中这份分析报告也成为对中东广播 的题目。 在联邦贸易委员会报告正式公布以前几个月,它最后已经成功地劝说司法部的 高级官员们进行反托拉斯的刑事诉讼,指控的罪名是“按照现状的共谋”。司法部 自己对这“石油卡特尔”所编的历史包含许多错误和奇特的含沙射影之处。例如, 据说“现货市场的价格是历史上最高的”。报告暗示说很明显,那不过是该“卡特 尔”操纵的结果,与伊朗的停产和停止供应或者与朝鲜战争和经济繁荣没有任何关 系。根据司法部的说法,不存在任何外国政府向石油公司提出要求的情况;甚至也 不存在什么得克萨斯铁道委员会。 对国务院来说,联邦贸易委员会的报告太坏事了;一次拖得很长的刑事调查将 更为危险。成立一个大陪审团这件事本身看来将使石油公司蒙上违法犯罪者的污名, 而且司法部一发动就不仅会招来所有其他国家的政府——特别是那些中东国家的政 府——去盯住那些石油公司,而且使这种抨击合法化。更具体地说,这样一次起诉 会使原来想把美国公司拉进来去解决伊朗危机一举成为不可能。然而,杜鲁门总统 还是于1952年6 月批准司法部去开始进行刑事调查,挑选大陪审团成员和发传票索 取有关文件资料。 司法部也想盯住外国公司——壳牌石油公司、英伊石油公司和法国国家公司, 它们都是伊拉克石油公司的成员。这些公司也收到传票和要它们交出文件的命令。 英国政府大为激怒;它认为司法部的行动是对主权的侵犯并构成一种不能接受的治 外法权的主张。在伦敦看来,这桩诉讼案本身显然是完全愚蠢的,因为它将不仅使 任何解决伊朗危机的办法进一步复杂化,而且破坏同石油生产国已建成的广大范围 的关系并威胁西方的战略、政治和经济方面的根本利益。在1952年9 月的一次内阁 会议上,艾登外相把联邦贸易委员会的报告说成“发霉的面包”和“搞政治迫害者” 的把戏。他还补充说,即使如此,联邦贸易委员会的透露“可以对国家利益造成极 端的不利”。英国政府十分坚决地命令莫伊石油公司和壳牌石油公司不准以任何方 式进行合作。荷兰政府也被要求对皇家荷兰壳牌集团中的皇家荷兰公司发出同样的 指令。英荷两国政府与法国政府一起向国务院提出强烈抗议。 司法部是在按照一个新的、扩大了的对反托拉斯的定义进行工作的。即使那些 公司无可置疑地曾经在美国国境以外从事过卡特尔行为,这一点本身并不违反谢尔 曼反托拉斯法。但是美国企业在美国国境以外的做法,在新的解释之下,可以是违 反美国反托拉斯法律的,如果那些做法对国内价格或美国商业的其他方面产生“影 响”的话。 果然不出所料,司法部的抨击使得那些石油公司相当胆怯,不敢与国务院的怂 恿合作,参与伊朗的石油业务。华盛顿毕竟曾经赞美和鼓励过那些“大规模石油交 易”的——阿拉伯一美国石油公司财团、科威特石油公司、伊拉克石油公司的改造 以及与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纽约标准石油公司和英伊公司等公司订立的合同—— 其根据的理由是,用1947年国务院备忘录的话来说,它们会“为美国的利益服务的”。 现在,司法部却在准备以刑事共谋罪来控告这些公司,而它们的行动恰恰是国务院 与此同时正在试图说服它们去加入伊朗财团而要采取的一模一样的行动——无疑这 些公司是在冒风险,万一司法部某一天恼羞成怒,说不定要火上加油哩! 迪安。艾奇逊由于怕不仅在伊朗会产生后果而且对美国外交政策的全面目的也 有不利影响,竭力要求司法部撤销诉讼。由国防部长罗伯特。洛维特和参谋长联席 会议主席奥马尔。布莱德雷将军从旁协助,他试图劝说司法部长詹姆斯。麦格雷纳 里后退。但是无效。究竟要不要起诉的决定须由杜鲁门作出,可是时间短促,艾森 豪威尔已经于1952年11月当选,杜鲁门政府的最后几个星期的时间即将飞快地消逝。 总统将作何决定呢?哈里。杜鲁门懂得一些石油业务。他年轻时曾经是一家打 算在几个州试探性钻探石油的公司的一个合伙人。那个时候,杜鲁门是受到“发现 大矿脉、获取大财富”这个通常梦想的诱惑去干的,但是没有干成,反而亏了本。 奇怪的是,一个买下杜鲁门的一些租地的团体不久却在那里发现了一块很大的油田 ;后来在晚年时杜鲁门有时候会沉思,假使他和他的合伙人发现了石油,情况又会 如何呢?大概他最后会成为一个石油百万富翁而不是总统。杜鲁门对石油大企业一 直是抱怀疑和批评态度的;他曾经担任过参议院的一个委员会的主席,该委员会于 1942年曾为了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同l.G.法本公司在战前有过关系而使之受到公众 的嘲弄。但是,不论杜鲁门的平民主义的倾向性如何、他的是非感又如何以及什么 才能称为好的国内政策,在杜鲁门看来,所涉及的风险太大,远非寻常。他担心的 一个国家是伊朗。有一次,在讨论朝鲜战争中途,他手指着地球仪上的伊朗对一个 助手说,“这里就是他们要开始制造麻烦的地方,如果我们不谨慎。只是袖手旁观, 他们将进入伊朗并占领整个中东。”这里的“他们”指的是苏联人。 1953年1 月12日,杜鲁门政府结束前不到两个星期,总统宣布他的决定。刑事 调查被撤销,将代之以民事诉讼。艾森豪威尔政府于1953年4 月提出这项民事诉讼, 指控五家美国公司参加“一个非法的联合和共谋来限制美国的和州与州之间的在石 油和石油产品方面的商业活动。”司法部没有提出刑事诉讼的唯一原因,按照一位 高级反托拉斯律师I.J.埃默格利克的说法,是出于“两位总统、两位国务卿或者他 们的主要代表人、两位国防部长、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中央情报局和若干现任和 前任的内阁成员等人的几经考虑的判断”。 为了执行新政府的决定,国家安全委员会给司法部长发出了一个指示:“对在 近东经营的西方石油公司执行美国的反托拉斯法律,可以认为是次于国家安全的利 益。”但是事情非常明显,那些石油公司不会加入有关伊朗的财团,除非它们得到 一项免于起诉的特别明确的保证而且从一个政府到下一个政府永远有效。1954年1 月,司法部长和国家安全委员会两者都提供了明确的保证。艾森豪威尔政府的司法 部长赫伯特。布劳内尔说,建立伊朗财团的计划“不会违反美国的反托拉斯法律”。 建立财团现在对产生一个在伊朗经营的新的西方公司财团所作的认真努力开始 了。那个机构将成为体现多方面外交的杰出例子。除了莫伊石油公司以外,参加的 公司包括阿拉伯一美国石油公司的四个合伙人——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纽约标准 石油公司、得克萨斯石油公司和加利福尼亚标准石油公司——加上英伊石油公司在 科威特的合伙公司海湾石油公司、在科威特与海湾石油公司拴在一起的壳牌石油公 司以及法国国家石油公司。美国政府和英国政府也密切卷人。那七家具体的公司之 所以有资格作为成员是因为它们是在中东其他地区生产石油的联合企业的成员,并 且与英伊石油公司一起承担这个地区的大部分石油生产。在伊朗脱离世界石油市场 的年份里,邻国的生产急剧增长,而且对所有的有关方面来说,情况很明显,这个 地区增加的产量必须加以控制以便给伊朗恢复石油出口留出余地。要保证所有七家 公司都默然同意,唯一的办法是给每家公司一份新财团的股份。 即使在伊朗的形势得以处理之前,其他石油生产国也必须加以安抚。阿拉伯一 美国石油公司的合伙人去觐见那位年老的、不久即将去世的伊本。沙特国王,带着 微妙的使命去解释为什么它们接受伊朗石油从而减少了沙特产量的增长。他们说, 他们将加入伊朗财团的一唯一根据是如果他们不这样做,那个地区也许会陷入混乱 “。他们之所以这样做不是因为他们想得到更多的石油,他们并不需要那里的石油, 而是”在我们的政府的请求之下作为一件政治事务来做的“。伊本。沙特对此很理 解。其中的地理政治学是清楚的:要不然伊朗也许会倒向共产主义,将给沙特阿拉 伯带来许多危险。国王说,阿拉伯一美国石油公司的合伙人应当着手去做。但是他 对他们提出一个重要警告:”说什么你们不应当为了满足做这件事的要求而提高到 超过你们必须提高的幅度。“ 各公司派遣了一个小型代表团去德黑兰同伊朗人谈判。谈判又一次像过去那些 无休无止的波斯谈判一样,争论的问题、有关的定义和追求的目标者是在变动。虽 然摩萨台已经失势以及伊朗的官员十分渴望再度出口石油,可是人们看不到他们在 伊朗主权或获取经济地租上表现出让步和妥协。再者,国王和他的谈判者完全有理 由惧怕再次发生暴动和把他们驱逐出国——或者甚至发生更糟糕的情况。因此,结 果是他们表现得很强硬和坚持。 在某一时刻各公司的谈判小组一度感到沮丧和失去希望,准备回伦敦,可是他 们留下一些成员在德黑兰,他们说笑话称之为“人质”。新泽西标准公司的霍华德。 佩奇于1954年6 月率领谈判代表回到德黑兰再进行一次尝试。终于在1954年9 月17 日,在各公司中起中心作用的佩奇同伊朗财政部长草签了一份财团与伊朗国家石油 公司之间的协议书。1954年10月29日,国王在上面签署。第二天——也就是在英国 人被迫在《博吉上校》乐曲声中不光彩地从阿巴丹炼油厂撤走那天三年之后——在 阿巴丹就举行了一种不同的典礼。一边是佩奇和伊朗财政部长在发表庆祝演说,一 边石油开始流入等候着的油船。第一艘离开码头的油船是英伊石油公司所有的“英 国提倡者号”。伊朗重新回到石油交易中来了。 财团的建立标志着石油工业的一个重大转折点。外国人持有特许开采权的概念 第一次被谈判和互相同意所替代。墨西哥的经验曾经是专横地下令没收。但是现在, 在伊朗,各方面都承认(又是第一次)在原则上石油资产属于伊朗所有。在这新的 交易下,伊朗的伊朗国家石油公司将拥有这个国家的石油贮藏和设施。但在实践上, 它不能对财团下命令。作为一名合同代理人,财团管理伊朗的石油工业并购下所有 产量,而财团中每一家公司则通过它自己的独立市场系统去处理它自己份额中的石 油。莫伊石油公司虽然屈从了,但仍旧是占优势的合伙者,它占据了财团40%的股 份。壳牌石油公司占14%,五家主要美国公司开始时则各占8 %,法国国家石油公 司占6 %。 几个月之后,财团的组成略有变动。通过与美国政府事前作好的安排,美国公 司每一家都让出1 %给一个叫作伊利康公司的新的实体——大财团中的一种“小财 团”,由九家美国独立的石油公司组成,其中有菲利普斯石油公司、富田石油公司、 俄亥俄标准石油公司和阿什兰石油公司。它们的加入是美国政府为了政治和反托拉 斯的原因而坚持这样做的结果。没有它们的参加,财团也许经不起美国国内政治的 作用而生存下去。正如霍华德。佩奇后来开玩笑说,存在着一种感觉,即“因为人 们总是为此喋喋不休,我们最好还是让一些独立公司参加进去”。对这整个主张, 英国人是十分光火的。一位对谈判起中心作用的英国官员回忆说,“我们不知独立 公司为何许人。我们不认为他们是有信誉的市场上的商人。我们认为他们会在整个 中东的各个方面打乱步骤的,他们不是能与之做买卖的那号人。”但是英国人没有 别的选择,只能同意美国所坚持的主张。 那个“小财团”是向任何美国的独立石油公司开放的,只要它的财力曾由普赖 斯。沃特豪斯结算公司审查过并予以认可。但是,由于谋求安抚发怒的英国政府, 国务院向伦敦保证:国家本身已经负起“责任管理好独立公司的引进”,并诚恳地 答应“只有好的和可靠的独立公司”才会允许加入。 伊朗财团建成之后,美国现在是在中东的石油方面和多变的政治方面唯一起作 用的角色。即使由于伊朗的错综复杂的局面所造成的石油供应中断已经比预期更容 易地得到了解决,仍然有几个人担忧越来越多地倚赖中东石油这个情况的含义是什 么。摩萨台倒台和国王回国以后几个月,美国驻德黑兰大使、前负责中东事务的助 理国务卿洛伊。亨德森试图集中整理一下他的思想。他不能肯定光是摩萨台的消失 就意味着所扣的长期风险有任何减少,特别是关于石油供应的安全可靠性。他在1953 年预言道,“看来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就是说在未来的某一时候—…。中东的各个 国家……将联合起来并一起决定统一政策,这对各公司的经营可能会产生灾难性的 影响。继续和增加现在西方对中东石油的倚赖最终可能使欧洲的石油消费者完全受 它们的支配。” 针对石油公司的反托拉斯一案继续在磨蹭。司法部长批准成立伊朗财团的影响 只使生产过程前阶段的其他联合生产安排,诸如阿拉伯一美国石油公司,免受反托 拉斯的抨击。因此,这个案件收缩到生产过程后阶段上的市场销售和分配设施方面, 于是在六十年代早期造成由标准真空公司、新泽西标准公司和纽约标准公司所组成 的在远东的联合公司解体。加利福尼亚得克萨斯石油公司在欧洲的生产过程后阶段 的系统(由加利福尼亚标准石油公司和得克萨斯石油公司联合所有)为了商业上的 理由解散了。即使越来越多的独立经营的公司和国家石油公司进入了世界石油市场, 直到1968年美国政府才最终对反托拉斯一案来个收场。到了那个时候,财团已经在 伊朗经营了几乎十五年了。 在莫伊石油公司方面,它在伊朗石油混乱中却获得了出人意料的好结果。它始 终一贯坚持必须对它被收归国有的财产予以补偿,作为任何财团式的安排的一部分。 既刻板而又固执的威廉。弗雷泽爵士坚持要求补偿竟激怒了屡次谈判的所有参加者 (包括公司方面和政府方面的)。但是弗雷泽还是不愿后退——很不愿意。由于始 终坚持,他终于获得了补偿,尽管补偿并不来自伊朗,(甚至在国王统治下,伊朗 坚称它什么都不亏欠,)而是来自加入财团的其他一些公司。它们为了莫伊石油公 司据称曾放弃了60%的权利,预付给该公司约九千万美元。此外,莫伊石油公司按 财团控制的全部生产量收取每桶十美分的特许开采权使用费,直至另一笔约五亿美 元的钱也付清为止。于是,尽管正式承认了国有化和接受了伊朗确实对它的石油贮 藏和石油工业享有所有权这个事实,其他公司而不是伊朗政府却在为石油权利付钱 给莫伊石油公司。皇家荷兰/壳牌石油公司的资深常务董事约翰。劳登说,“对弗 莱泽来说,那是一宗出色的交易,是威廉。弗雷泽一生中所做的最好买卖。毕竟英 伊石油公司实际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供销售。它早已国有化了。” 另一位在伊朗危机中起主要作用的性情暴躁的老头儿,日子也并不好过。穆罕 默德。摩萨台被重新登位的国王付诸审判;他为了为自己辩护发表了激动的演说, 结果坐了三年牢狱。他的晚年是在他自己的庄园里受到软禁度过的,他在那里仍进 行关于顺势疗法的实验,正如他在三十年前做的一样——那时国王的父亲也把他软 禁过。与此同时,膨胀的石油岁入正在把年轻国王(现在他被稳固地安置在伊朗的 孔雀王位上)的不安全感转变成一位怀有全球壮志和自信的君主的抱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