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我没有告诉李准我去见了何婉清的消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我想,也许 沉默会更好。 李准和李媛已经如胶似漆。他们在我面前已经能当我不存在一样的亲亲我我。 只是李媛看上去有一点点不好意思。 我对李媛说:“你不用不好意思,我也当你们不存在。” 李媛立刻挥拳打我。这样的情形和我第一次在医院里见到她哭哭啼啼的样子截 然不同。看着李媛灿烂的笑容,偶尔我会想起她的父亲。那个脸上布满笑容的中年 男人——我几乎已经忘了他的存在。 其实他已经不存在。但是死了就不存在了吗?我常常会想起关于死的问题。尤 其是意外死亡的人。 对于不是寿终正寝的人,我最想知道的是,或疾病或车祸或其他提前死去的人, 他们在临死前是否知道下一刻就是他们的死期。 我总认为那是宿命。 就是说,在某个期限,人是必死无疑的。不管用何种手段都不能活下来。然而, 几乎谁都不会相信下一刻就是自己的死期。我们可以相信很多东西,比如父母的叮 嘱,比如老师的教诲,比如医生的安慰,比如男女朋友的承诺,但是没有人相信死。 很好,不相信死当然可以活得开心一点。可是那些提前死去的人告诉我宿命是 存在的,即在到达了某个时段,你就要被了结性命。 书本上对死的一些解释让我感到疑惑。比如有人说:“死是生的另一种延续。” 我觉得能这样想固然不错没,但是人都死了,怎么延续? 我只能说,那是活着的人为了自我安慰。 死对已死的人并不意味什么,生者无论做什么也不可能影响到死去的人,生者 认为死去的人生命依然在延续,最多只说明生者还记住死者。而死者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我们都知道,记忆是有限的。没有人能记住永远。 所以,对李媛父亲的遗忘,在情理之中。 其实我不相信宿命,只是相信死。因为死是绝对的,而宿命多半属于造谣。 对于李媛的父亲,我已经知道他已不存在,并且他还对我留了遗言。对于李媛, 我却感到模糊。她的笑容在她父亲去世仅仅两个多月后就能如此灿烂使我记忆感到 恍惚。仿佛那场车祸唯一被夺去性命的人我不曾认识过。 我不觉感到自己想得太多。想得多不是一件好事,很多人都这样跟我说过。笑 ——并能笑的如此灿烂,怎么说都应该是件好事。 而我,仿佛“连笑起来都不快乐”,有句歌词好像是这样写的。由此,我得出 了一个结论:当我们失去了和别人共有的权利时,我们便会希望别人也失去这个权 利。 人总是自私丑恶。 自从有了李媛以后,李准的性情大为改观。这小子平时跟我说话总是脏(话) 不离口,走路勾肩搭背。最近却突然变得阴阳怪气,连动作都变得难以捉摸。 他正儿八经地跟我说:“以后我们走路不要勾肩搭背,也不要讲脏话,我要做 一个高素质的人。” 我惊讶,说:“走路不勾肩搭背,不讲脏话,就是高素质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