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和往常一样,吃过晚饭,老胡又出门去。 看老胡出门,老杨跟在老胡后面。老胡觉得后边有人跟着,走到苗圃木林旁, 老胡停下来,问老杨,老跟着他干什么。老杨说,你听说没有?马营长和白豆订婚 了。 老胡没有理老杨,又往前走。老杨又跟在老胡后面。边走边说,听说下个星期 就要举行婚礼了。老胡不理,还往前走。 老杨又边走边说,没办法,胳膊扭不过大腿。这个事,放到谁身上,也得这么 着。老胡还往前走。老杨又说,不过,老胡,你把白豆干了没有?像是没有听懂老 杨的话。老胡停下来,转过身子,看着老杨。老杨以为老胡没听清,又说,我是说, 你把白豆干了没有,就是那个了没有。要是你把白豆那个了,也算是没有吃亏,要 是没有把白豆那个,把白豆就这么好好地让给别人,你就太窝囊了。 老胡看着老杨,眼睛好像冒出了火,火倒没有喷出来,胳膊却抬了起来,先是 向身后拉,紧接着又向前,速度之快带起了一股风。不等老杨回过神,脸上已经是 火烧火燎了。赶紧去捂脸。脸上已经有了五条指印。 老胡看也不看老杨的脸,又转身朝前走。老杨真想冲上去,还给老胡一巴掌。 可他知道要是冲上去,能不能打上老胡一巴掌不说,自己要挨多少巴掌就难说了。 老杨也是一条汉子。但他是那种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汉子。 马营长的病好了,不用送病号饭了。 可是马营长有时还让炊事班给他送饭。文书说,营长太忙,没时间来吃饭,饭 做好了,给他送去。 炊事班长知道营长喜欢吃什么。让人用辣椒炒鸡蛋。 菜炒好了,还让白豆送去。 白豆也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做的事。她在炊事班炒不了菜,那口大锅太大,炒菜 的铲子是一把铁锨,白豆拿起来都要费劲。蒸馍馍也轮不上白豆,光是那一块面, 三四个男人一起揉都会是满头大汗。白豆也就是干干洗菜打扫卫生一类的杂活。 饭菜做不了,送饭的事,白豆做得了。 给马营长送过病号饭,再送这个饭,白豆觉得这是件很容易的事。 饭菜送到营部,马营长吃得很香。 马营长吃饭时,白豆坐在旁边,看着马营长吃。她要等马营长吃完了,好把空 了的碗碟拿回去。 吃着饭的马营长抬起头,对白豆说,给我倒杯水。 马营长吃完了,白豆过去想拿了碗碟离开。马营长说,别着急,坐会儿。 白豆坐下了,马营长却站了起来。站起来后,马营长走到白豆跟前,让白豆能 闻见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陌生气味。 白豆有点紧张,不知道马营长要干什么。 站到白豆跟前,马营长什么也没有干,只是看着白豆。眼前这个女人,马上就 要是他的妻子了,他不能不好好看看。去小卖部买个东西还得看看有没有毛病呢, 况且是要找一个天天年年相伴的老婆。 这样一想,不能不看得很仔细,从脸上一点点往下看。白豆的脸能感到男人目 光的触摸。这让她很不自在,不由得低下了头。 低下了头,并不影响马营长继续朝下看。 鼻子,嘴唇,下巴,一直到脖子。全是那样的饱满,像是刚成熟的水果,透着 润润的光泽。还想再往下看,却没法往下看了。 白豆不仅穿了衬衣,衬衣外面还套了件略嫌肥大的军便装。隔着衣服当然什么 也看不见了,只能看到胸部有一片隆起。 看不见,那就摸摸吧。有些东西,不用看,模也能摸出成色啊。 手指刚一触到白豆的胸,就像击中了要害似的,白豆一下子站起来,连退了好 几步,用惊慌的眼神看着马营长。 白豆说,马营长,你要干什么?马营长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好像没摸 到,比摸到了还满意。看到白豆紧张的样子,马营长倒真想和白豆做个游戏了。做 个男女之间最有意思的游戏。 马营长的办公室里有桌子、有凳子以及别的办公用品,还有一张床。一张行军 床。这张床跟着马营长征战多年,把它摆在这里,当然不是为作纪念。床,不管是 什么床,总是要用来睡觉的。行军床也不例外。午困了,在上面打盹,加班太晚了, 干脆就住在办公室里了。一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干部,一般来说,在办公室的角落 里,总是会摆着一张用来养精蓄锐的床。 一间屋子里,如果只有一个男人,这张床的用途可能很单纯。但如果还有一个 女人,那这张床就可能会随之变得暖昧了。 白豆在站起来往后退的同时,看到了那张床,看到了那张床她才会这么惊慌。 一个男人如果想对一个女人干点什么,而女人又不想干时,那么,床往往就会 去帮男人的忙。单是一个男人就会让一个女人无法对付,再有床帮忙,那么,女人 肯定是在劫难逃了。 白豆再不复杂,活到了这个时候,好多事情也不会不明白的。她到这间屋子来, 只是来送饭,一点儿也没有想到要干别的事。她也没有想到马营长会干别的事。马 营长也是男人,可这个男人和下野地别的男人不一样。他是营长,是下野地的大干 部。只要是干部,白豆就像信任父母一样信任他们。 但马营长的手指还有那张床,让她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马营长是营长是干部, 可他也是个男人。白豆不能不紧张。马营长的笑,让白豆更紧张。白豆想,马营长 一定觉得她太傻,才会这么笑。可白豆又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马营长觉得她不 傻。 白豆只好说,马营长,我该走了。 马营长说,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别老喊我马营长了,就喊我老马吧。 说着,马营长又往白豆跟前走。白豆没有地方退了。 白豆说,马营长,你别过来。 马营长说,我不过去,你过来。 白豆站着不动。 马营长说,你别怕,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我会对你做什么呢? 这句话,在白豆听来完全是另外的意思了。似乎是在说,我们马上是一家人了, 我们还有什么事不能做呢? 白豆说,不是的,我们还不是一家人。 马营长说,你不是愿意嫁给我了吗? 白豆说,可我们还没领结婚证。 马营长说,那只是一张纸。 白豆说,可那张纸很重要。 马营长说,再重要的纸,也可以撕碎,也可以被水泡烂,被火烧掉。 白豆说,可没有那张纸,有些事就不能做。 马营长说,如果我硬要做呢? 白豆说,你不会的。 马营长说,为什么我不会? 白豆说,你是营长,你是干部,你在大会上,教育我们要思想好,作风好。 马营长说,可现在,我只是个男人。 说着马营长向前跨了一大步。这一大步,带着一股力量,把白豆逼到了墙边。 白豆的身子完全靠在了墙上。 马营长呼出的热气,围绕着白豆。白豆像是被放在了笼屉里的一个白面馒头, 想跑没处跑,就是有处跑,也没劲跑了。她闭上了眼睛。闭上眼睛,却还能把马营 长看个清楚。她看到马营长抱住了她,把她拖到了行军床上,把她摁倒在了床上。 又把她的衣服脱光了。想喊救命,却喊不出声。再说了,又没有要你的命,救什么 命呀? 就算是喊出了声,有谁敢往这间屋子里闯?谁敢来阻拦马营长啊?马营长像座 山朝她压下来。看来这回是死定了。既然死定了,何不睁开眼,看个明白呢。 睁开眼,一看,床还在角落,上面除了被子什么也没有。再看自己还靠着墙站 着,身上的衣服还是好好的,连乱都没有乱一点。再看马营长,还站在对面。依然 像座山,只是这座山,没有压下来,稳稳地立在那里,似乎永远不会倒。可马营长 不是山,他是人。因为山不会笑,而马营长现在脸上带着笑。 他是真的高兴。说句不好听的话,在下野地,有多少女人想和他接近啊。这几 年,至少有十个女人想跟他上床,都被他坚决地拒绝了。白豆能这样,不说白豆长 得比别的女人强,至少作风要比她们正派。马营长的老婆可不能在名声上有一点不 好啊。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马营长偏偏不会在这一关上栽跟头。同样,他也看不起 那些随便的女人。白豆不知道,她刚才的表现,让马营长更坚定了要娶她做老婆的 决心。 看到马营长的笑,白豆这才觉得自己真是太可笑了。 真是个怎么笑也不过分的傻子。她的脸红了。不是让马营长笑红的,是自己笑 自己才笑红的。拿了碗碟,走出营部。一出营部,白豆的眼中竟有一串眼泪落下来。 只是白豆不知道,这眼泪是高兴的,还是不高兴的。还是因为别的。一点儿也不知 道。女人是不是到了这个时候,都会这么糊涂,连为什么流泪都不知道了。 目送白豆走出营部后,马营长马上喊来了吴大姐,让吴大姐马上去筹划婚礼的 事。 只有他知道,刚才他差一点就可能犯一个严重的错误。 马营长对吴大姐说,快一点,简单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