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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区四周连绵起伏的山峦和附近农民的田园,构成的是诗画一般的翠绿景色。
而每当山风把秋天的麦田,吹成暖洋洋的一片时,那满眼满目的金黄曾经在蓝
天的映衬下,是那样色彩鲜明地触动着我的神经。一条叫槎白的河流,笔直地划过
田园,我就是在这条河里学会了狗刨式游泳,哥哥们就在这条河里学会了徒手摸鱼。
每到下班的一刻,就能看见海底动物世界中的一幕,厂大门仿佛一条大鲸鱼张
开的巨嘴,骑着单车的职工仿佛成群结队往里冲的小鱼。自行车是唯一的交通工具,
这里没有贫富悬殊,大家都一样,每家每户的房屋大小和家具款式也都差不多。
初中时我学会了骑单车,那时的我胆小怕摔交,而父亲用最笨的方法克服了我
的胆怯。他稳稳地把扶住车身,任凭我在车上怎样摇晃,只在一旁不紧不慢道:
“你想摔都摔不下来,不信就试试!”结果我还真是没摔过一跤就学会了。
父亲是我童年最亲密无间的玩伴,他总是把自己当成交通工具,让我骑在肩膀
上逛集市,单独给我买好吃的。他在孩子们面前,下了两道对我极其有利的定律。
一是最小的孩子要吃最大的苹果,二是男孩必须让着女孩子。于是我很早就学会利
用父亲的宠爱,做为自己的精锐武器,去对付两个远比我高大顽皮的哥哥。尽管他
们经常能够成功地骗走我手中最大的苹果,但我还是可以在他们当中享有较为优越
的特权。
所以,五岁那年我被邻居阿姨问及长大后要嫁给谁时,我毫不犹豫地大声宣告
——嫁给我爸!那时候的我只知道嫁给谁,就是跟谁永远在一起。为了表示蔑视,
母亲在把我从方凳上抱下来之前,往我怀里塞了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比我圆鼓鼓
的小脸蛋还要红,我还以为那是她的贿赂。
逐渐长大后,看多了童话故事的我,慢慢觉得父亲的身材不够高大,外表不够
威猛,言行中还透露出胆怯。我开始嫌弃他,我开始对他不屑一顾,我还开始在他
面前大声说话了。
随着生理的变化,我对父亲的亲近和关切,更是到了极度厌恶的地步。有一次,
因为父亲帮我洗了一条带血的底裤,我几个月没跟他主动说过一句话,从此拒他于
千里之外。
父亲对我的变化是默默地承受,却依然娇惯有加。他总是在外人面前对我赞不
绝口,他总是纵容我对他的任性和无礼,他总是在我的大声叫喊中向我认错。
我一天天长大,可怜的父亲一天天变老。他经常牙痛,肠胃也不太好,可他对
我的笑容还是那么的慈祥,对我的未来还是充满了信心。每次都在大发雷霆之后方
才悔悟的我,虽然内疚得时常会暗自流泪,但似乎形成了习惯的我,又总是在父亲
的懦弱中,控制不了自己烦燥的情绪。
真正长大后的我,最后竟然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不懂得和父亲相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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