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兆龙忍不住了:“马中,赶紧发货吧,快把哥儿几个馋死了,您真够可以的。 请马中再想办法找点主食,普度众生吧。”这还真把马长胜逗笑,赶紧操办去了。 这臭豆腐这香,哥儿几个竟把马中的罐里吃得只剩下两块,跟吃高级点心一样, 横扫残云,过了一把臭豆腐的瘾。 到了晚上,都大顺和老尤子都不同程度的浮肿,脚镣已嵌进肉里,兆龙赶紧报 告马中。马长胜赶紧让所有的重刑犯卸下了脚镣,并让他们站起来活动一下,如此 的关怀,令全车厢的犯人破天荒有节奏地拍起掌来。这是对干警工作的赞赏,谁说 犯人们冷酷,谁说他们混蛋加土匪,谁说他们不通情理。 这一切都让从这经过的总指挥遇上,此情此景也让这位老警员一把握住马中的 手,高度赞扬他的工作和方式方法如此出色和优秀。 深夜,兆龙和易军被嘈杂的声音惊醒。 “快看,整个一个精锐部队。”“你看那个枪,是最先进的,见都没见过。” “肯定是特警。” 原来,西北重镇兰州车站到了,车站已被戒严,所有的军警的军械装备都要比 内地新,尤其是头戴防暴头盔,长短双枪的防暴队员和特警,让犯人们看了个犯傻。 加完水,专列又起动,继续西行。第四天,专列在不断地爬坡,跟老牛拉破车似的, 车速明显减慢,崇山峻岭没有了,闪进人们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囚车进入 了沙漠地带,黄沙、秃丘,除了荒凉还是荒凉,没有一丝一滴的绿草和水,车厢内 的喧哗声戛然停止,玻璃上贴满了一张张呆板的脸和一双双呆滞的眼神。 麻庆山有些激动:“哥儿几个,从现在起就要进入八百里瀚海了,从早上看到 晚上,白天什么样,晚上还是什么样,除了石头还是石头,戈壁滩嘛。” 黑头说:“我操,真够荒凉的,连个母的都没有,有点可怕,这哪能住人的呀?” 都都说:“连他妈的公的都没有,还提什么母的,什么叫发配,这就是发配, 老祖先真够绝的,让你丫去个狗×都没有的不毛之地,看你服不服?好,真他妈的 好。” 老尤子感叹着:“这地方可真够大的,可也太荒凉,什么都没有,看样子,牺 牲没跑了。” 易军说:“这还不得沙漠恐惧症?” 兆龙说:“没那么严重,麻子这孙子不是好好的吗?人家当地的人怎么能过, 又开荒又种棉花的,没水怎么活呀?肯定有绿洲。” 麻庆山:“有啊,农八师石河子就是花园城市,看咱们发哪儿,水尽管放心, 肯定会管够,死不了,跟内地圈差不多,没那么严重。”话虽然从他嘴里说出,都 没体验过,但眼前的此情此景肯定够让人5没诺模没着没落,大多数囚犯都话少得 可怜,甚至一句话都不说,紧紧盯着外面的戈壁滩。 这景观还没使心情平静,土荒之后就是水荒真实地摆在众犯面前,车厢里的水 已经用完,已经事先准备了苹果,多少解决一些问题。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更令 犯人们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人不能没有水啊。 一声优美的新疆民歌从小喇叭中传出: “吐鲁番的葡萄熟了,阿娜尔汗的心儿醉了……” 一支支动听欢快的乐曲不时播放出,曲罢,车上广播里开始作动员:“各车厢 注意,由于气候炎热,我们面临着吃水难的问题,由于气候炎热,我们面临着吃水 难的问题。经过多方联系,前方临时停车,将补给充足的水源,请你们坚持最后七 小时,请你们坚持最后七个小时。” 不大一会儿,总指挥来到车厢,耐心讲解着:“由于我们专列出现的困难,上 上下下都在行动,铁道部总调度室需要下调度令,重新安排时间,错开对开的车辆, 你们是特殊乘客,要确保你们的安全,附近六县有驻军部队,正在赶赴前方小站做 警戒工作,党和政府还是本着人道主义的原则,尽量创造良好的条件。所以,你们 也要配合我们工作,七个小时大家都要忍一忍,我们的干警和武警同志们已将自己 所剩的水和水果,发给大家,要共渡难关,一定要遵守纪律。” 他的话多少稳定了一些人的情绪,蒸笼似的车厢像一只只巨大的蒸锅,阳光烤 着拥挤的人群,形成了令人难以承受的干渴和心焦,别的中队的一个犯人实在忍受 不住,没命地用头撞击着茶桌,额头上全是血。几名队长无奈,只好用绳子将他左 一道、右一道、上一道、下一道捆绑在座位上。马中亲自将一条毛巾蘸湿了宝贵的 水,擦拭着他的满是泪珠的脸,并且端来一军用小壶慢慢地喂着他水,他终于从暴 躁中安静下来。全车厢送进来四罐水果罐头,规定一人两小口。这四罐罐头从头传 到尾,没有一个人喝,一群被认为自私透顶的犯人,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向队长、向 总指挥展现着自己的人性,令这位长者感动,他用手擦着湿润的眼角:“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支持我们的工作。” 漫长的七小时一分一秒地熬了过来,临时小站到了,站台上有水,车站被一群 解放军战士包围着,从他们湿透的军装不难想象是急行军赶到的。他们在履行着军 人的职责,天空中轰隆隆的机鸣声,两架直升机盘旋在天空,总指挥和所有执法队 的干警,及其允许能下车的领导们,拿着犯人们的小水壶,尽量地争取更多的水源。 又一批警察和武警战士进入到现场,增加了保卫警戒力量。这一切都是在十二分钟 内完成的。 列车又驶动了,继续向目的地前进……哈密、吐鲁番、乌鲁木齐,边疆名城石 河子到达。 四天四夜,行程三千五百公里,历经北京、河北、山西、内蒙古、甘肃、宁夏、 新疆七个省市自治区,遣送新疆的八百名犯人全部安全抵达,无一人脱逃。 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押解,从某种意义上讲,说净化灵魂有些过了,但是,易军 和兆龙兄弟俩,确实真真切切感到了新疆此行没有什么后悔之言,艰苦的生活,恶 劣的环境,鱼珠混杂的人际关系在等待着他们去克服和征服。 专列缓缓停靠在石河子站,更加严密的警戒包围着整列囚车。车站候车楼上, 十几挺机枪架设着,枪口瞄准目标;特警手牵着威猛凶狠的德国黑贝昂首屹立;站 台上八名战士趴在地上,八挺机枪在阳光下泛着乌黑的亮光;警戒线上防暴警察井 然有序地手持装备先进的武器应付随时可能发生的紧急事件,严阵以待履行着警卫 职责。 交接仪式开始,文件档案清点,双方互相签字,随行押解人员下车。兆龙和易 军纷纷与马中、齐队长握手话别,若干年后北京见。下车的命令下达,四个人一排 成纵队,点名报数,黑头就站在警犬旁边,足有一米多高的德国黑贝,宽大健壮的 脊背,有力的四肢紧紧抓住地面,炯炯有神的眼睛泛着青光,长长的舌头伸在外面, 尖利的牙齿依稀可见,耳朵直直地耸立着。 “真够肥的,可别咬我。”一下引起不少哄笑,严肃的特警也不禁动了一下嘴 唇,“全都给我闭嘴,严肃。”带着口音的呵斥,队伍立马鸦雀无声。 依旧是从监狱出来的押解阵势,一辆囚车,一辆架着机枪、装满武警的卡车, 浩浩荡荡向目的地进发。 美丽的石河子街景,人来车往,卫生干净程度甚至于高过北京,白杨树高耸入 云,绿阴一片,丝毫没有荒凉的可悲。车上负责人介绍:“这是号称大西北的小江 南,全国卫生先进城市,是兵团农八师的师部所在地。”多少让众犯人有了一丝好 心情。 人都说好事多磨,也不尽然,坏事也多磨,这不,兆龙他们所在的车,过一个 土坡,熄火了,怎么都打不着。有着丰富经验的干警,打开对讲机报告情况,只在 一分钟之内,小五十人的武警迅速形成一个包围圈,让犯人们换乘早已预备的囚车, 继续向西进发。 兆龙计算了一下,大约走了将近六个小时,按六十迈相乘,总共走了小四百公 里。从沙漠公路上拐了过来,一片田野,麦浪滚滚,股股清风迎面扑来,给人以清 新的感觉,绿化带上成片成排的白杨树傲然挺拔,只行进了四十分钟,新的监狱到 了,仍然是如上的景观,看来不是不毛之地。 后面的押送武警散开警戒线,犯人们开始下车。黑头晃着大脑袋:“我的乖乖, 这是圈吗?怎么没有围墙呀?”只有左中右排房,窗子倒是铁栏。进得排房,一条 宽不超过二米的 道,每二十个人一个囚室,铁皮做的门被插入铁栓,上了把铁锁。 上下的铁床铺着竹板,一切都显得那样简单,土气,没有天花板,只用一种箔纸交 叉做的顶棚,金光闪闪的,才显得有点灵气劲。一分为二,一共十八间号房。 从窗户望去,后面是宽阔的麦田,有几排杨树,让兆龙他们愣愣的,只有两个 武警端着枪巡视,如此简单的警戒,有点让人捉摸不透。 值班杂务戴着红袖章,打开门:“你们哥儿几个选一个临时班长,铺被褥,先 洗澡,准备开饭,好好睡一觉儿,好几天的折腾,人也累乏了,都赶快麻利着。” 一口的京腔。 都都问:“哥们儿,你是北京人?” 回答:“没错,铁铁的老乡儿,现在挺乱,咱们有的是时间聊。”插上门走了 出去。 一会儿的工夫,排着队出去洗澡,一个简易的房间,大约五十多平米,六根皮 管子从一个大铁柜接出,小发动机往上抽着水,水挺温乎,也不能讲究什么,打打 香皂,冲一冲,完事大吉。 一个小时后,奇异的景观出现了:五六个没挂警衔的人,穿着警服,端着菜盆, 抬着一筐馒头走了进来,南腔北调的:“同志们吃饭了,同志们吃饭了。” 屋里所有的人都被这称呼吓傻了,北京杂务乐呵呵地说:“哥儿几个别见怪不 怪,赶紧抄家伙撮吧,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明天就没戏了。”众人这才七手八脚 打起饭来。 菜是四个,装在四个塑料脸盆里,炒萝卜、炒茄子、肉炒辣子土豆丝、肉炒辣 子,最为显眼的是那大馒头,个顶个的比监狱的馒头大三倍。哈德门拿着馒头乐呵 呵的:“整个一个咱监狱馒头的姥姥。”引起满屋子的大笑,同时大家伙也注意到 了所有的菜不放酱油。姓孙的北京杂务,隔着观察窗笑着说:“新疆人不怎么吃酱 油,哥儿几个凑合点吧,还就瞧你们号有个喜庆劲,别的号都跟死人一样。” 大锛儿头接上话茬儿:“我们这屋子的人,都是最有战斗力的人。” “哥们儿,先别说大话,以后会慢慢削弱你的战斗力的,这是新疆,你要记清 楚。你这棒劳力,肯定是拉车的料,这是砖厂中队,有的是力气可以出,有力气还 怕没活儿干。”北京杂务指点着大锛儿头。几天的劳累,谁也没睡个踏实觉,吃过 饭很快都进入了梦香,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睡得那么沉,那么甜,他们没有看到 戈壁滩沙漠,但是他们不曾知道,还有更艰辛的劳作、暴力的血腥使他们不得不反 抗,去维护自己的尊严,他们的改造之路漫长而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