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也不是
我记忆里那些年轻的梁小舟,我幻想中满头银发的梁小舟,我心中呼唤千百次
的梁小舟,我梦里渴望的梁小舟,我终日为你担忧的梁小舟,我用十年光阴死心塌
地爱着的梁小舟,我愿意为之舍弃生命的梁小舟,我太阳一般热烈的梁小舟,我月
亮一样皎洁无暇的梁小舟,我海一样博大,山一样深沉的梁小舟,你是我的父亲,
我的孩子,我的朋友和爱人,你是我的生命里不能剥落的孪生体,是我最最难以割
舍的一段记忆,是我久久不能忘却的温存,是我命里注定的一个劫数……
梁小舟,其实你什么也不是。
对于我来说,钓鱼的乐趣并不是钓鱼本身,而是老围着护城河转悠的那帮老头。
最近的一段时间,我见天的扛着鱼竿往河边跑,跟那帮老家伙打成了一片。我
通常把鱼钩挂上鱼食往河里一扔就不管了,看身边的老头下象棋或者跟他们放风筝,
闲聊天,偶尔,我看着他们玩得兴高采烈的模样会觉得他们可真幸福。其中有一个
干瘦戴眼镜皮肤白皙的老头,他总是一个人拿着空筝在一边抖,也常常拿着各种各
样的风筝在河边放,累了,他就坐在自带的马扎上,笑呵呵地看着河对岸,有时候,
看见有鱼上钩了,我跟老头玩得正欢的时候,他会自己做主,帮我把鱼竿拉起来,
再装上鱼饵放回水中,有一回他居然给我钩上来一条一斤多的鲤鱼。
我从他的衣着和神态上判断,老头退休前肯定是个老干部,他抽烟斗,看不清
楚牌子,但是看得出来一定很贵,因为他每次抽完了都仔细地擦拭。逐渐的,他对
我也产生了好奇,一天傍晚,我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盯着鱼漂的时候,老头跟我说话
了,“姑娘,又来钓鱼啊?”
“是啊,老先生,您也出来散步啊?”
他点了点头,把马扎放在我旁边坐下,掏出烟斗,抽了起来。抽了几口,他怀
着强烈的好奇心问我:“姑娘,最近我常常看见你来钓鱼,你不上班?”
“我初中毕业,找不着工作,在家呆着也烦。”我也点了一支烟,“您今天不
放风筝了?”
“嗨,总放也没啥意思,一个人干啥也没意思。”他显得十分失落。没等我问,
就自顾地说下去“老伴儿过世了,三个儿子都不在北京,为了孝顺我,退休以后给
我买了一个三室一厅的大房子……”说到这,他指着马路对面新开发的高楼,“呐,
就是那个楼房,在这都看得见……”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又是一个高尚社区,
我估计这小区的房子不低于七千块钱一平米,现在的老头啊,真幸福!我忍不住又
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挺好的啊,您一个人在这安度晚年。”
“好什么呀!”他对我的观点反应激烈,“孩子们一年也不回来几趟,退休了,
我见天闷得直发慌,饭也不想吃……这两天我琢磨着找个保姆……”说到保姆,他
看了我一眼,眼睛里忽然闪出光亮,“姑娘,要不你来给我当保姆吧!”他的上身
向我的方向倾斜着,非常有诚意的看着我,“真的,姑娘,正好你没工作,到家里
给我当保姆吧,管吃管住,一个月六百块钱,家里其实没什么活,也就是收拾收拾
房间,做做饭,衣服我一般自己洗……”他顿了一下,“其实,我想找个保姆主要
为了有个伴儿……”
他说话的工夫,我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一个月六百块钱,六百块钱相当于我
给时尚杂志写一篇艳粉小说的稿费,这样的小说我一天能写八个,的确,我写字写
得顺了一天一两万字跟玩似的,我不在乎这六百块钱,我打心眼里瞧不起人民币,
这是真话,可是我离不开,就在不久以前,在一本杂志上看见唐辉写的一篇文章,
题目非常血淋淋,叫做《就让我用人民币划破你的处女膜》,看过之后,连我这种
不怎么爱钱的家伙也忍不住有了想振臂高呼的冲动——人民币好坚挺啊!!我觉得
唐爷最近的修炼有了成果,他又进步了。
想了片刻,我非常爽快的答应了老头。你一定以为我是为了解闷和治疗我的忧
郁症,其实不是,我是想挣老头开给我那每月六百块钱的工资,况且,吃饭睡觉都
是免费的。我没撒谎,我说过,梁小舟的离去让我更加感觉到的生活的压力,我得
赚钱养活我自己,虽然我还有数目惊人的一笔存款,我仍然想赚钱,虽然我告诉你
我一天能写八段故事去换钱,可是我的问题在于,最近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我想
知道除了卖淫和写字我应该还有别的方式去赚钱,哪怕只是一点。当然,我从来没
有参加过卖淫活动,我只是想更形象地告诉你,写字对我来说就像妓女脱光了衣服
躺在嫖客的床上那么简单。
那老头见他的提议得到了我的首肯很是不一般的高兴,扛着他的小马扎就带我
先熟悉一下他家的环境,也就是我今后将为之奋斗的地方 。
果然不同凡响,老头家的厕所都比我家客厅大。整个家里布置的十分素雅,三
室一厅的房子老头自己睡一间,另外朝阳的一间被他布置成了一个书房,门口的地
方悬挂着一个挺叫人肃然起敬的名字“满廷芳”看来这老头还是个有学问的人,难
怪看起来跟他们只会饶世界遛鸟聊闲篇儿的老头们有点不大一样,第三间屋子里比
较简单,只有一个衣柜,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写字桌,不用问,这间肯定是我即将要
下榻的“工人房”。
老头领着我在房子里转了一个圈,见我站在他的书房门口一直对着“满廷芳”
三个字发呆,他笑呵呵地给我解释道:“是个书法家朋友给我提的,书房嘛,自然
书香遍地,所以叫满廷芳。”
“哦,真不错,您家环境挺好的。”我指着满廷芳三个字对老头恭维道,“原
来是书法家的手笔,难怪看着这么大气。”
他显得有些惊讶,“哟,原来你还懂书法?”
“不是,上中学那会儿练习过几天……”我话还没说完,被老头又拉进了书房,
指着一整面的墙壁叫我看,“这里还有,你再看看这个,这个是我自己写的。”他
有些得意地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幅书法作品给我看,是一首诗词,毛泽东的《沁园春·
雪》。说实话,尽管我不懂半点书法,我还是觉得那些汉字的笔划之间透露着刚劲,
他写得非常用心。
“好,写得好!”我夸张得惊叫起来,老头先是一机灵,之后看见我的表情,
显得更加得意起来,跟我说:“我写了一个礼拜才写完的。你快说说,怎么个好法?”
看来这老头平常的日子过得是真寂寞,好容易在家里看见一个活人,一会不闲着让
你跟他说话。
“好,好,字写得好。”我继续拍他的马屁,乐得他合不拢嘴,于是我接着往
下说,“好,就是好!”
“你快说说怎么好法啊?”
“这个……您看啊,您这词写的:千里冰,封万里雪,还飘长城……”我一边
跟他忽悠着自己差点没忍不住笑出声来,毛主席伟大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活
生生叫我给篡改了,真是罪过,罪过。
我说完了这一句之后老头立刻不言语了,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半天,自言自语
似的说了一句:“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不用问,肯定是在影射我了?
“对了,你叫什么?”
“我叫张元,弓长张,一百元那个元。”我简单地介绍了自己。
他从冰箱里给我拿了一罐可口可乐,打开了递给我,“哦,张元,像个男孩的
名字嘛!我姓刘,今年七十六了,你看看你管我叫爷爷合适不合适……”
“不,不,不,刘老,我真没您想的那么小,我父亲才六七岁的时候我爷爷就
去世了,我就没怎么机会用爷爷这个称呼,您看,这冷不丁的我还真不习惯……”
我一边说话一边喝了半罐的可口可乐,“要不这么着,我就暂时先称呼您刘老,或
者刘老师,不,不,干脆就刘老吧,这样既表示对您的尊敬,也符合我的身份,我
是您的保姆啊……”
我这么一说,老头乐开了花,又把他平常的一些生活习惯跟我叙述了两遍,把
周围的超市,菜市场,公共汽车站等设施给我画了一张草图,讲解了三遍,确定我
记住了之后才放我走,我答应他明天一大早就来他家正式上班,捎带脚从南来顺把
早点给他买回来。
晚上回到家,接到了星光的同事白大夫给我打来的电话,她询问我的心情,尽
量避免了医生对病人说话的语气,但是我还是感觉得到,在她的眼里,我还是一个
病人,尽管,我的心情开始好转起来,她仍然有理由从医生的角度来判断我是否正
常,不为别的,就凭我那天在医院里问她的那句“请问您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
她就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我的精神已经开始不正常。
这生活当中的有些事情你说不清楚,解释不明白。
既然我不能成为一个贤淑的温顺的令男人满意的女人,那么就让我成为一个优
秀的病人吧!我真不明白,人们都怎么了,我这么好的一个人居然成了他们眼中的
病人和没文化的保姆。
我的不明白与世界是否变化快无关。
亦凡公益图书馆(shuku.net)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