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们这帮没用的家伙,养狗还会撒欢呢,你们,你们连讨人欢心都不会,一 群饭桶、饭桶!!” 几名军官恨自己不能像仆从那样能躲得远远地,只得笔直地站在门口,战战兢 兢地看着屋内那暴燥的壮汉指着他们的鼻子破口大骂。 “哐当,哗啦。”桌上名贵的古董茶具被扫落在地,跌成碎片。屋外的人吓得 缩着脖子。 “呵呵,老耿,怎么啦,发这么大脾气。”众人一转头,见廊下站了位老者。 干干瘦瘦,颌下一丛老鼠须,土黄色长袍,脸上每条皱纹里都带着笑。所有的人都 暗自松了一口气,只是不敢上前寒喧。 “老庞,你来得正好,这帮兔崽子,我让他们好好想想怎么讨二少爷欢心,让 二少爷在咱们这儿住得开开心心的。这帮兔崽子昨天居然给二少爷送过去五百块大 洋,你说,你说!这不是赶二少爷走吗?二少爷是什么人?那是京城首富的儿子! 你们拿钱给他是不是打我的嘴巴?!这群不懂规矩的混账王八蛋,大户人家里是不 欢迎客人再住下去才会送钱做盘缠,那是赶人!你们这些王八蛋,快把二少爷给我 请回来,好生伺侯着,谁惹二少爷不开心,就是惹我耿大勇不开心。”那壮汉花白 的胡子修剪成八字,随着他的咆哮在嘴上一抖一抖的。 “大帅,消消气,不必跟这班浑人计较。” 那老庞使了个眼色,头都快缩到颈子里的一群人才松了口气,“刷”地立正稍 息,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边溜了出去。 “老庞,你也知道,当初我差一点儿冻死、饿死,要不是太太好心把我捡回来, 我耿大勇早进了化人场了。当初人家陷害我,要不是二少爷仗义相助,找出证据, 我耿大勇也活不到今天。现下老子发达了,做了这几城的头子,可我耿大勇不是那 种忘恩负义的人,这辈子我也忘不了这条老命是谁给的,就是做了皇上我也是二少 爷的奴才。二少爷向来是什么都不缺,也没什么要我出力的地方,只盼他能快快活 活地在我这家里住上几天,也算我尽了点儿心力。老庞,你是精细人,你说,二少 爷会喜欢什么呢?” 老宠细长的眼睛眯起来,“二少爷听说这几年和老爷处得可不太愉快。”边说 他边用手拈着稀疏枯黄的山羊胡。“可不是,自从二少爷留学回来,老爷他们父子 就总是意见不合。二少爷非要去演什么电戏,名门望族里出个戏子老爷肯定不答应。 不过,听说他倒也闯出了点儿名堂,成了什么演电戏的皇上。”那壮汉困惑地搔了 搔泛白的鬓角,“嘿嘿,那个杨帆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也不太懂。” “嗯……”老庞沉呤了片刻,“人嘛,爱的不外乎酒色财气。年轻人,”他压 低声音,“年轻气盛,不妨从这个色上做做文章。” “咳,我怎么没想?他到这儿的头一天我就叫府里最美貌的丫头去伺侯他,可 晚上他客客气气地把人赶了出来。”“大帅,像二少爷这种身份家世,若要女人, 怎么会看上这种丫环,他要的女人,必定是绝色,奇情。” “绝色,奇情?” “对,这件事我来筹划筹划,你就放心吧。” 周大娘站在大帅府的小客厅里,心里像吊了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要知道, 这威震扬州三城的耿大帅向来不近女色。去年老妻死后,即不见他续弦也不见他到 花街寻欢,更不曾找哪个女人进过府,今天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急有什么用。 她深吸一口气,平稳住怦怦乱跳的心,这才有心思打量四周。 厅里摆着一套紫檀家具,幽幽地泛着乌光。只是,整整一套家具把个小厅塞得 满满的,怎么看怎么像卖家具的铺子。 屋里摆的挂的放的倒都是货真价实的古董古画,可……可怎么让人觉得这么别 扭呢!中堂上挂了幅猛虎啸月,桌上却摆了对粉彩清瓷;东边桌上放了一对景泰蓝 的美人斛,西边架上却摆了一只扬蹄的金马,正中的桌上还摆了一尊翡翠的寿山福 海。这么多好东西,却这么东堆西放的。啧啧……真糟踏得让人心痛。哎,一看这 小客厅就知道这耿大帅准是个暴发户,没品位得很。 刚嗤鼻一笑,门帘一晃,她赶紧站起身来。 “你就是寻芳园的周大娘?”耿大勇穿着一件团锦的褐色长衫,手捧水烟袋从 内堂转出。 “呦,大帅,您今儿气色不错呦……” 周大娘一见主角上场,立刻鼓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贴上去。 “嗯?”耿大勇眼睛一斜,周大娘只觉周身一冷,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立刻收 起她接客时的热络,深深地福了一福,“小妇人周大娘给大帅见礼,不知大帅召我 来是……” 耿大勇一边呼噜噜地吸着水烟袋,一边慢吞吞地说:“你们寻芳园里有个青霞 姑娘吧,听说还没梳拢?你明天晚上送她过府来,要她好好伺候我一位客人。对了, 再要四个美貌的小丫头,价钱嘛,随你开。” 周大娘暗叫一声糟糕,忙赔着笑道:“大帅,这个……这各行有各行的规矩, 我们青霞姑娘梳拢的日子定在七月七,这现下我偷偷儿把人送到您府里,这算怎么 回事呢?只怕这不知道的人还不得说您……” “说什么?” 周大娘赶紧打住话茬,低头不语。 “说什么?” “小妇人不敢说。” “哼,我叫你说。” 周大娘抬眼偷看了一下耿大勇,索性牙一咬,心一横,“还不得说您仗势欺人?” “哼,别跟我来这套,哼,规矩?”耿大勇眼睛一抬,周大娘只觉得寒光一闪, 立时打了个哆嗦。 “这江南三城,难道我说的话就不是规矩吗?” “可是,大帅……”周大娘硬着头皮试图挽回。 “没什么可是的,我要的人你明日给我送来就是了,你告诉青霞姑娘,人我就 交给她了,伺候好了有赏。伺候不好……” 星光闪烁,醉马街上燃起的灯笼似乎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在苍茫的夜色中无力 地眨着眼睛,像是强颜欢笑的老妓,在浓重的妆扮下,也掩不住岁月的沧桑和人世 间的苍凉。 这天晚上,寻芳园里莫名的冷清。人似乎是没有少,可少了周大娘高八度的尖 嗓左右逢源,似乎凭空减了几分热闹。 寻芳园左角的听雨楼里,红罗朱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 周大娘烦躁地来回走着,像一头被迫拉磨的驴子。蓦地,她停在床前,拿起帕 子向躺在床上的肖老板挥去。 “抽,就知道抽大烟,你这死鬼,你倒是帮我想想啊,这事儿可怎么圆哪。” 肖老板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你瞧瞧你,头发本来 就盖不住头皮了,还叫你挠得像个鸡窝,帕子也成了苍蝇拍子了。” “你这死鬼,还说风凉话,这寻芳园难道没你的钱在里面?” 周大娘举起拳头作势要打,却被肖老板一把抓住,顺手拉进怀里。 “哎?你说,我怎么觉得这事儿里面有点儿什么东西,来,你再把今天这事, 详详细细一字儿不落地跟我说一遍,我琢磨琢磨。”他正色地说道。 “这才像话。”周大娘嗔笑道,抬头在他脸上啄了一下,站起身来从匣中挑出 块烟膏,在灯上烧好了,递给肖老板,“今天大帅叫我去……” “等等,”肖老板坐起身来,“你先把周师爷说的话再讲一遍,细细的,一字 儿别漏。” “周师爷叫我明儿送一对俊俏的男女,四个齐整整的小丫头,加上青霞,上城 南花园子,就原来翰林府的那园子。叫那对儿先在屋里等着,二更二刻他那客人就 回来,人一回来我就给个信号,那一对儿抱着衣服裹着被子从屋里面窜出来,事先 放一条裤子在屋里面,丫头去得说我们家姑娘和姑爷见公子这屋子整齐,借用了一 下,我给公子道个谢,请公子把我们姑娘的裤子还给我,我带回去,我们家姑娘必 有重谢。” “这是哪一出?”肖老板用中指敲着翘起的腿,皱着眉头道。 “还有呢,不管这裤子要回要不回,叫这四个小丫头拿被裹着青霞,青霞装着 喝醉,给他送到屋里,伺候一晚上。”“耿大勇和庞师爷这唱的是哪出戏呀。” “这我可不管,我只要能逃过这一劫就心满意足了。” 肖老板重又躲下,闭着眼睛静静地享受大烟的香气。 “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呀,青霞,她……她已不是黄花闺女了。这小贱货,总有 一天我非得好好收拾收拾她不可。”周大娘咬牙切齿地骂着,突然悲从中来,坐在 床沿哀哀地哭了起来,“你说我这今年走的是什么狗屎运哟,家里的头牌清官儿居 然和人家私通,我还放出风儿去说七月七找人梳拢呢。我这是哑巴吃黄连呀。这事 儿要是传出去,我在这行儿还怎么混哪。你倒是想想办法呀。”周大娘急怒地推着 肖老板。 “甭急,甭急,我还指着寻芳园给我赚钱呢,我能不管吗?再说这儿还有我相 好的。”肖老板坏笑地捏了一下周大娘。 “都到这节骨眼儿上了,你还有心闹?”周大娘一转眼,“死鬼,你是不是想 到什么了?” 肖老板闭上眼睛,哼着小调,翘起二朗腿,手指在腿上一下一下地轻敲着。 “别卖关子了,快说。” “这庞师爷交待的,哎,你有没有发现,很古怪,而且呀,咱们有个空子可钻。” “什么空子?” “这从头到尾都用的是咱们自己的人,没用着他们半个人吧,如果那人不是熟 客,我这计就能用。” “哦?” “李代桃僵。找个雏儿替青霞去,即掩了青霞这事儿,又应了耿大帅那边,到 了七月七就说青霞已经被大帅的客人梳拢过了,谁敢说个不字。” “咳,这我也想过了,可咱这园子里除了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哪儿有黄花大闺 女呀,还得差不多点儿的,现在出去找又不赶趟,再说找谁也怕漏了风声。” 沉吟了好半响,肖老板一拍大腿坐起身来,“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谁?” “玉瑛。” “谁?!”周大娘只觉得凭空响了个霹雷,差点儿一头栽下床去。 “玉瑛?玉瑛是个疯子呀。”她错愕地望着肖老板,“不行,绝对不行,她都 这个样子了,哪能……” 肖老板厉声道:“那你说,你说该怎么办。” 周大娘瑟缩了一下。 肖老板口气转柔:“我也知道,那孩子病成那样你舍不得她再受委屈,可这几 年要不是咱们养着她,只怕她不饿死也被人给打死了。咱们对她也真是仁至义尽了, 你想想,现在也该是她报恩的时候了。再说,这事儿也只有用她才不会漏风声。”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了,庞师爷不是说让青霞装作喝醉吗?咱们干脆给玉瑛喝下迷 药,用被子包好放在车座底下,叫青霞也坐在车里,进府的时候想办法让青霞照个 面,抬人进去的时候也别让那四个小丫头看见,四更天再去把人换出来,这样就神 不知鬼不觉了。” “除了冷月和虎子给的东西,玉瑛是什么都不吃的。”周大娘沉吟着道。 “傻娘们儿,迷香是干什么用的?!” “可最麻烦的是万一客人发现了呢?” “嗨,别让人发现呗,明晚在屋子里面用上点儿销魂,再给玉瑛喂上点儿迷魂 醉,让他一进屋魂儿就飞了,还顾得上看脸儿吗?对了,把屋里面的能照亮的东西 都收走,他就是想看也看不成,四更天让青霞进去,反正让青霞使出浑身解数,别 让他起疑心就是了。” 周大娘呆呆地坐在床边,半响才说:“要是用销魂的话……不如杀只公鸡让青 霞拿着鸡冠就好。” “嗤。”肖老板冷哼一声,“你又不是没用过这法子,要是这会儿能用你还至 于愁成这样?要是那客人是个没经过几回人事的青涩小子倒还能糊弄过去,可要是 个老手,还能瞒得住吗?大帅点名邀青霞去伺候,再说从庞师爷的口气里也能听得 出来,这客人可非同一般,大帅都得尽心巴结,咱们惹得起吗?!只有用这李代桃 僵之计才能糊弄过去。即使有个万一,玉瑛也是个雏儿,他要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可玉瑛她身体那么弱,要是下了迷魂醉还不给弄坏了?” “咳,那也是没办法,帮咱们逃过这一劫,咱们养她一辈子也就是了。” “不行,我还是觉得不妥。玉瑛这疯病,要是用了春药谁知道会出什么事,万 一要是把那客人伤了咱们不是更吃不了兜着走吗。” “这倒也是,那这样吧,明天只下迷药。” 那天晚上我兴奋得难以入睡,浑然不觉一项阴谋正围绕着我实施。毕竟,两年 以来已经很少有人记得我了,人人都对我失去了戒心,当我不存在一样。若不是前 几天青霞害我,只怕没几个人记得寻芳园还有个疯子叫做玉瑛吧。 我静静地看着地上映着的窗影在慢慢移动,心里计算着时辰:三更天二刻以后, 客人该走的走了,该留的留了,周大娘和丫头、厨子、打杂的一众人等也都该休息 了。四更天,寻芳园最静的时候,也就是我该走的时候了。我没告诉月姨,但我想 她是知道的。我听见两个小厮谈论虎子哥这几日没在房里睡,算来应该是从她给我 那包首饰时起。也好,有虎子哥照应,一路上会安全一些。 我就要看见她了,我那同胞而生的姐姐,她会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吗?见了我她 会吃惊成什么样子呀。我禁不住嗤嗤低笑。可是,可是我走了以后,也许,我再也 见不到他了。蓦地,酸酸的,有什么东西像线一样缠在我的心上,那就是失落吗? 淡淡的,从我心底升起,压在我心上,让我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想得过于专注,以至于没看见窗外鬼鬼祟祟的黑影。等我警觉情况不对时, 我已昏沉沉地使不出半分力气。 “天哪,她怎么这么脏,这么臭。”周大娘高挽着双袖,颈背上一片汗湿。她 将木盆中的玉瑛捞起放在屏风后面。“刘嫂,再换一盆水。” 周大娘从匣中取出香花撒在水里,那清幽幽的花香被水的热气蒸出来。清风吹 过,驱散了屋中的臭气,也将花香弥漫到各个角落。 周大娘瘫坐在地上拭汗,哀叹自己命苦,已经五更天了,她还像个老妈子,给 这个脏污至极的疯丫头洗澡。 她摇头轻叹一口气。远远地,一声嘹亮的鸡啼,全城一下子苏醒过来,此起彼 伏的鸡啼过后,她听见吱嘎嘎开门的声音,然后是独轮车在石板路上碾过的声音和 脚步在石板路上踏过的声音。 有多少年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清晨了?这样的清风,这样的晨光。蓦地,一缕辛 酸一缕柔情涌入她心里。她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若不是有这样的际遇,她也应 该是个慈祥善良勤劳的小妇人吧,也许有个丈夫,也许有儿有女,过着日出而作日 落而息的生活。扯动唇角,冷冷地一笑,她也不是天生就这样冷心冷血的人哪。 她摇摇头,晃去不该有的想法。她这样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好想的,认命吧。 她撑起身子,将玉瑛放入木桶中,抓过一只手,她拿着沾了洋皂的丝瓜巾仔细 给她擦洗。 门轻轻地开了,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肖老板毫不避讳地走到木桶边。 玉瑛仰头靠在桶沿上,白玉一般的脸半掩在湿漉漉的头发下面。 “呀!”肖老板伸手拂去她脸上凌乱的长发,然后倒吸一口气,“天哪,她居 然……” 周大娘抬头看去也倒吸了一口气。她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迎向肖老板探问的 目光,丝瓜巾掉在地上也不自知。 她摇摇头示意自己也是才看见,“累死我了,我还没来得及看。”她托起玉瑛 的脸仔细打量。 “捡到宝了,如果眼睛像花魂……”肖老板的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颤抖。 周大娘戒备地回身扫了他一眼,“不行,最少得养一年,她根本没怎么发育, 瘦弱得像个孩子。” “这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不然你还有什么办法?”肖老板话音一转, “她娘死那年她有十四了吧,那她今年快十七了,也不小了,办完这事……” “少打她主意。这件事完了,我就养她一辈子,别人休想再沾她。” “哦?”肖老板邪笑着,表示怀疑。 “天下居然有这样的美人儿,只可惜是个疯子。不过,就算是个疯子,也能给 你赚很多的钱吧。” “你出去,我现在不想听。” 周大娘将他推出门外,扣上门拴。肖老板轻扣几下门,见她不应,便讪讪地走 了。 周大娘转过身来,靠在门上呆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木桶边,怔怔地看着玉瑛的脸。 她轻轻地为玉瑛擦洗。 这孩子毕竟是她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的,那时她还小小的,将她那柔软的小身 体抱在怀中时她何尝没想过,这要是自己的孩子该有多好。 “玉瑛,大娘也是没办法,帮大娘度过这一关,大娘就划花你的脸,养你一辈 子。” 周大娘坚定的保证,然后惊觉她握着玉英的手臂收得死紧,勒出一道红印。她 转柔语气:“红颜祸水,玉瑛啊,大娘我见得多了,花容月貌反不如生得平凡过得 平凡。你这孩子,哎,也真是命苦。” 她将玉瑛从盆内抱起,放在软榻上轻轻用布巾印干她身上的水迹,那瘦小的身 体轻得像一根羽毛。这女娃儿美得这般娇柔脆弱,让身为女人的她都心生怜惜。 她并不是善男信女,但这个苍白美丽的女孩儿竟还是勾起了她残存的一点点同 情心。 “白云,我怎么也想不通,你怎么会被那疯子迷住呢?哇,她又臭又丑又疯, 啧……啧……白云,你的眼光果然独到,好!与众不同。” 他冷冷的眼神让杨帆收回取笑。 摸摸鼻子,杨帆讪笑着说:“老大,兄弟听从你的一切安排,为你去拐女人, 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他一边说着一边摆出上刀山下火海的滑稽样子。 转头看着白云并没有笑,他也收回脸上的表情,讪讪地搬过椅子坐在正出神的 白云面前,正色地想了半天,“我真搞不懂,很简单的一件事嘛,你为什么要弄得 这么复杂?你可以花几个钱赎她出来,她那个样子想也值不了几个钱。再说耿大勇 是这一方的土皇帝,你要什么样的女人会要不到手?不过,嘿……嘿……”他干笑 两声,“小弟眼拙,不如大哥您慧眼识珍珠,我怎么也看不出那女人有什么好?黑 漆漆的一团趴在地上,满身满头都粘得不知道是什么,脸上东一块西一条,根本看 不出什么模样,不过想想也不会太漂亮,不然那鸨母必定会花血本为她治病。” “啊!”白云大叫一声从椅子上弹起,吓得杨帆也一跳而起大惊失色“你怎么 了?” 白云一把握住杨帆的手臂,“对呀,还可以医的,可以医的。我决不会让她就 这么疯着。我会请最好的大夫来医她,我去……”说着,他起身要往屋外奔,却被 杨帆一把拉住。 “白云,你一直是胸有成竹,有谋有划的人,怎么这次就昏了头呢?你先停个 一两日,清醒一下再做打算。”他话锋一转,“你那些女影迷们要是知道你迷恋上 个疯子,怕不得集体哭死了?” 哭死?怎么会呢?女人们爱的是他的容貌、名声和钱财,是那个银幕上光芒四 射的影帝,想的是白太太的宝座。对于他这个人,这个在生活中也是普普通通的人, 普天之下又有几个人在乎呢? 耿家花园是耿大勇在西城的别墅。月桥花院,琐窗朱户,亭台楼阁小巧精妙, 几缕清风,几竿翠竹,清幽雅致得让人心动。 白云正与杨帆欣赏墙上的字画:东墙上一幅山水,西墙上是唐寅的仕女图,正 面,挂的一幅字是贺方四所做,米芾手书的《小梅花》。 缚虎手,悬河口,车如鸡栖马如狗。白纶巾,扑黄尘,不知我辈,可是蓬蒿人? 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作雷颠,不论钱,谁问旗亭,美酒斗十千。 酌大斗,起为寿,青鬓常青在无有。笑嫣然,舞翩然。当垆秦女,十五语如弦。 遗音能记秋风曲,事去千年尤恨促。搅流光,系扶桑。争奈愁来,一日即为长。“ 白云微微一笑,这几幅珍迹,确也难得,只是挂得真是不伦不类。尤其这幅字, 诗句豪迈,字体飞扬,若是挂在耿大勇的书房倒也应景,挂在这仙境一样的小园客 厅中,只怕是…… “牛嚼牡丹。”杨帆贴着白云的耳朵说了一句,尚未说完已忍不住笑出声来。 白云亦是忍俊不止。 “哈哈,什么事儿这么好笑,说来大家乐一乐,啊?哈哈哈……”耿大勇朗笑 着跨进门来,身后提着食盒的,拎着酒壶的,一班部下蜂拥而入。 杨帆瞥了一眼白云,眼中仍是止不住的笑意,“没什么,我们正夸赞这几幅字 画好。” “二少要是喜欢,拿着就是,哈哈,这房子嘛,原本是翰林的,这字画也是他 家里人一齐卖给我的,我才买下几天,还没来得及大收拾,二少爷可住得惯?” 杨帆冲白云做了个鬼脸,低声道:“万幸。” 只有白云知道,他是庆幸房子才买来,还没有给耿大勇弄个乱七八糟。 耿大勇回头高叫:“还愣着干什么?快摆上,我今天要同少爷好好喝上几杯。”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