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杀人游戏(1) ? 第二章 ? 杀人游戏 (一) 张律师打电话说,今天放人。早些去。 我半睡半醒,一晚上的梦,梦见我刚到,他就从黑铁门里面跑出来。我大笑 着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是那么的贴切,温暖,踏实。心里只想说一句话—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熬到天蒙蒙亮。看表,四点半,还是爬起来。一路赶。 晨光中,镶着金边的电网上挂了只风干的麻雀。羽毛焦枯,头向下耷拉着。 鸟叫声穿透夜雨洗过的空气,穿透围墙,把里外连成了整体。从墙角蔓延开的紫 色牵牛花星星点点撒落在油绿的草坪上。我蹲在马路牙子上,盯着黑漆大铁门中 间的小铁门,盼着梦中的拥抱。直到满世界的强光晃得眼睛发花时,一个熟悉的 影子从门缝里挤出来。 他眯起眼,四下望着。是他,我挥动手臂,冲过去,站住。 面前的人被我吓了一跳,后倾着身子,面色苍白,木讷地盯着我。 " 对??不起,看错人了。" 我僵住一脸的笑。 他一脸茫然,低头去翻一个大塑料袋,抬头问,哥们儿,有烟吗? " 有,有," 我把整包烟都塞进他手里,问," 沈坚??认识吗?" 他略一推让,颠出一支烟,犹豫地向我伸了伸夹在二指间的烟。我摆摆手。 他弓起背,使劲吸了一口,扬起头,吐出白雾,眉心拧出个明显的" 川" 字,微 微摇着头,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 里面都叫号??没听说有姓沈??" " 维子??新疆人,三个月前进去的。" " 维子??哦,眼睛抠抠着?个儿不太高?" 没等我回答,他接着说," 今天 一起的,我们释放。他早走了。" " 走了?!??说好了,我来接人的。" 沈坚真的走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等着我。 我去拉登叔的饭馆找,没人。赶回公司库房,他东西还在,还是三个月前的 样子。起初我想,他也许有什么事。等了两天,还不见人。我猜,这小子是觉得 没脸回来,又烤羊肉串去了。只要有烤串的地方,我几乎都找遍了。越找越气, 气这王八蛋竟在这时候跟我玩人间蒸发。 半个多月后,我才反应过来,这小子不会是跑回新疆去了吧?!这时才意识 到——这个认识一年多,为了我差点把人砍死,在看守所蹲了三个多月的" 兄弟 " ,竟连家乡电话、住址、亲人姓名都没说过,甚至连真正的全名我都不知道。 对,他应该叫肉孜。到底叫肉孜什么呢? 穿越浓雾一般的记忆,我依稀看见很久以前那个黄水晶一样的傍晚。 淡紫色的天光,映出烤串小伙质感的面部线条。黝黑脸,神情拘谨,严肃, 稚嫩,还戴着顶可笑的小圆帽。 他抬手吆喝一声,扔出根骨头。一白影跃起——叼住——舒展落地后,侧着 头,一心不二地啃起来。 我笑笑,点头示谢。 那白影是我的哈士奇。人精似的,全家人围着它乱转。 小圆帽煽着破纸板,青烟挟裹着四散奔逃的火星升腾成雾。上方的铁皮顶子 亮铮铮的,如水波闪烁。两侧竹竿绷着横幅,蝌蚪文,我猜意思是:" 真主保佑。 吃了我的肉,吃一回想二回。" "2002 年的第一场雪,是留在乌鲁木齐难舍情节。" 老式录音机的破喇叭发 出高高低低让盐着了似的嗓音。 我低头闻了闻红白相间的肉串和赤黑色腰子,说:" 先来十个肉串??俩腰子 ??加辣。有' 小二' 吗??来一瓶。今天真够冷的。" " 十个串,两个腰子?" 小圆帽用捋不直的舌头重复着。 我点点头,俯身从狗嘴里夺过骨头,扔向墙根。它扑过去,前爪按住,倚着 墙角,很是享受地边咂巴,边斜瞄着我。 " 今儿,还没上人?" " 嗯。" 小圆帽望向远方。暗红的炭火映着淡蓝透亮的眼底,睫毛镶了金边。他煽煽 火,侧下身,吹灭火苗。 " 好狗。" " 还行吧。维族人?" " 是。" 他叽里咕噜说了串地名。没听说过,想必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地方。 " 好地方。我去过新疆??乌鲁木齐。" 似他乡遇故知,他龇出副坚实的大白牙,眼中炭火闪亮。 " 去过?我也去过。一次,来北京。" 看着他,我想起了胡子爷。他老了也会是满脸大胡子,推车卖葡萄吗? 小圆帽微眯着眼,两手各抓了一大把肉串,翻飞交错着,一团团浓烟从手下 腾起。他偶尔一眼马路,有人,便吆喝两句,像个老把式。 我仰脖喝了一口,慢慢咽下去,缓缓吐出口长气。一股股羊油和孜然的香气 弥散在空气中。 " 你们家烤串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我没话找话。 " 我们的羊肉好。新疆羊。" 炭火被鼓风机一吹,涌出一大团蹿动的金丝,升到最高处,奔散成无数的小 火星,在最灿烂的瞬间,消失在暮色里。高挂的大红灯罩在初春的寒风中左右摇 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