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程尚博士伦后面的眼睛缓缓射出了疑惑,隔了一会才说:“你会?” 我的火又有点向上蹿,说:“你拿笔记着,我来背。” 程尚拿出了纸笔,我仔细地想了想,说:“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种 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程尚一点点地抄完了,又问了几个不懂的字,说:“这是谁写的?” 我想了一会儿,说“你写上,易安居士作。那个,等一会儿……,你写程尚为 易安居士录旧作。” 后来,两个人真的好上了。我心中始终惴惴,那首词实在不伦不类,不知程尚 以后是否会看《围城》,是否能够知道“某某为某某录旧作”这句话是可以有两种 解释的。有一天我从程尚抽屉拿笔,看到了我那首词正在那里躺着,我心里逐渐地 放下了这块石头。不知程尚以后是否能够知道这些,也不知他知道后会做何感想, 是当做生活的一个点缀?还是作为岁月的一块疤痕? 不久,程尚和他的女友分手了。我又拿出一大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话 来安慰他,使他相信我还是有些正经学问,快要安慰得他相信“色即是空”时,他 俩又和好如初了,恰如过家家一般。我这时才感到了我的无聊和无用。后来,我偷 偷地把我吟的词从程尚抽屉中拿了出来,悄悄地焚化了,然后我静静地走向宿舍。 校园的小路格外的宁静,偶然吹过一丝两缕的风,也总是拼命向脖子里钻,弄得痒 丝丝的。我抬起头,收了收领口,正好看见一个女孩子夹着一本书从我身边轻轻走 过,静静地没有带起一点灰尘,犹如影子一样,猛地来到,又忽地远去。柳枝拼命 摇晃着,向把大地染成红色的太阳招手,预约明天的相见。我猛地抬头,突然看见 前面几个人在向我打招呼。我向他们笑了笑,转身又向画室走过去。我离开的时间 太长了,或许,老师着急了吧!不管怎么说,我该做点正经学问了。我匆匆地走着, 猛然心中一动,心中涌出一段话,特别想写出,拿出钢笔和纸,正要去写,发现纸 的背面还有一段话: “人的一生,正好比吐丝做茧的蚕宝宝一样,半生吃叶,半生吐丝,最后却作 茧自缚,难免蚕民的水锅一煮;而不吐丝,则被斥为无用的废物,因为丝代表了你 的价值。左右为难,即使偶尔有漏网的蚕蛹,出来之后却一个个白拖着双翼,有飞 的翅膀,无飞的本事,人的一生,大抵如此。 ──张舒涵一九九七年八月于家中” 一九九七年八月正是我高考完等通知的那段时间,看着同学们一个个拿走通知 书时毫不掩饰的高兴,而我的通知却像个鬼一样始终不肯露面,愤慨之中写下的。 现在看着通往教室的大路,非常地奇怪那时怎么会有那样的感觉,只觉得自已那时 是在一场游戏中,奇怪自己怎么那么投入。现在,那些事都像梦一般,不复存在了, 我会把这段话记下来,等到将来我老得躺在藤椅上时,我会对自己说:“这段话说 得太好了。” “这是谁说的?” “张舒涵。” “张舒涵是谁?” “本世纪最伟大的作家。” “了不起。” “的确了不起!” 我抬起头,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听见老师在里面嘀咕道:“张舒涵跑哪儿去 了?这画才画了一半儿就没影儿了!” 我想我并没有没影儿,只不过出去的时间长了些,俗语说大歇歇不少干活,说 不定这张画我会画得更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