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银免稳稳当当地落在京城一处暗巷中,拍了拍手想让白云儿消失。 可是不知怎的,那朵白云愣是飘浮在半空中,怎么也不肯乖乖离去。 牠气得兔眼圆睁,叉腰伸出兔掌数落了起来,“你不回去还浮在这儿做什么? 给人瞧见了就麻烦了……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小白云像只不听话的狗儿,任凭她怎么威胁恫喝就是不肯离去,径自稳稳飘 在她腰处。 “咕噜咕噜萝卜萝卜……变!”她只得比画着念咒。 可是咒语一念完,那团白云儿登时变成了狗大便状,差点把她给气死! “是怎么了?我的法术怎么不灵了?”银兔惊恐地看着那坨大……!不不, 是白云,它依旧呈现着极滑稽的姿态飘在她腰处。 “怎么会呢?我的法术一向精准,又不像实兔那三脚猫的功夫……怎么会失 灵呢?” 她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兔掌。 咦,怎么会这样? 不管了,她还是先把这身兔儿样变一变再说吧,一只兔子跟前飘着一团大… …呃,白云,任谁看到不被吓疯也会给吓得落荒而逃。 “咕噜咕噜萝卜萝卜……变!”银兔摇身一变,化成了一个娇小玲珑、身穿 银色宫衫的甜美小姑娘。 雪白细致的脸蛋儿有多美就不用赘述了,可是那双古灵精怪的眼睛溜来溜去 的,倒有些贼兮兮的灵巧劲儿呢! 她满意地打量着这一身打扮,忍不住沾沾自喜起来,“瞧我这法术……还是 挺伶俐的,嘻!” 不过那团失败的作品却一直飘在她跟前,好似在嘲笑她。银兔摸着额头,吁 了口气,只得更加认真地念咒语。 “萝卜萝卜咕噜咕噜……变!”她很用力地朝白云一戳。 那团奇形怪状的白云这才乖乖飞上天空。 “这京城的人一定会觉得很奇怪,怎么天上飞来了一团大便?”她忍不住咕 哝。 哎呀!总之她已经来到凡间了,现下最重要的就是捞钱……啊,不是……是 帮嫦娥仙子找回定情物:兰瑙。 银兔边走出暗巷边掏出怀里的月光锦囊,就在她欲打开锦囊之时,一阵吆喝 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来呀!来呀!发财不求人,捞钱看这边……”一名大汉吼得声嘶力竭,手 里的铜锣敲得震天价响。 捞钱?! 银兔走比飞还快,没两三下就冲第一个,挤在人群的最前端。 她睁大了眼睛,兴奋得几乎按捺不住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呀?” 中国人嘛,就是爱凑热闹,尤其一听到跟“钱”、“好处”有关,更是万头 钻动,舍我其谁? 眼看人潮簇拥过来,大汉满意地笑瞇了眼,更是卖力吆喝 “今天兄弟在下我在这儿摆下龙门,一来不是卖狗皮膏药,二来不是吹嘘骗 钱,纯粹要和贵宝地结个善缘。”他又“锵”地敲响了铜锣一记,直着喉咙吼, “虽然当今天下太平,咱们百姓口袋里褫满了铜板子,可我李大汉特意提供咱们 京城父老兄弟一个发财的好机会,只要你有本事儿,这满篮的银角子统统都是你 的啰!” 众人一听有财可发,分外热闹拥挤的队伍都变形了,人人直着脖子想挤到最 前头去看热闹、讨钱赚。 “你们喜欢银子吗?”李大汉中气十足地问。 “喜欢!” “你们想发财吗?”李大汉直着脖子吼。 银兔真是爱死这种热闹的气氛了,她脸快乐得涨红了,欢天喜地的跟着众人 瞎嚷,“想” “你们要发财吗?”李大汉卯足全力,声嘶力竭。 “要”银兔浑身发热,叫得最大声。 李大汉眼见气氛炒得差不多了,登时摆出一大蓝的银角子来,亮晶晶的银角 子闪动着灿灿的光芒,在阳光下,众人的眼睛都给炫花了。 “哗……银子也,这满满一篮怕不止一百两吧……” 听见众人的惊叹声,银兔真是太高兴了!她从来没有这么近、这么真实地看 过银子呢…… “银子也!”长得小小巧巧又翘翘的、通身银白莹亮,真是……太可爱了! 银兔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李大汉暗暗偷笑,吼叫着:“想发财很简单,只要三拳之内能把我打出这小 圈圈外,这里的银子就随你们抓一把……打三拳得缴一吊钱,一吊钱却能赚来满 把银,你们说划算不划算哪?” 他站着的石板大路上已经画上了一个红圈儿,李大汉稳如泰山地站在里头。 “划算!”众人眼睛都盯红了。 怎的不划算?揍他三拳只要一吊钱,既可以出出平时憋着的窝囊气又有机会 发财,这等好事是天上掉下来的,谁人不垂涎? “我要打,我要打……”人人争相将一吊钱投过去。 霎时,铜钱如雪花“叮钤咚隆”地砸了下来,李大汉收钱收得眉开眼笑,就 算被铜钱砸得浑身生痛也爽呀! “来来来……慢慢排队一个个来。”他面前的大箩筐聚满了小山似的铜钱, 李大汉拍了拍胸膛,示意第一个上前来。 挤在最前头的是一个大胖子,一张雪白的胖脸像是馒头镶着两颗乌豆、一颗 蒜头和两条辣肠,辣肠嘴开声吐气还挺有那么一回事儿的,眼见胖子抡起拳头就 往李大汉身上槌去。 “喝!哈!喝!” 三拳过后,李大汉睑不红、气不喘,身子连动也没动,胖子却像砸中铁板般 抱着拳头哀叫了起来。 “格老子的,是什么古怪家伙?怎么胸膛硬得跟铁块一样?”胖子败下阵来, 嘴里咕咕哝哝地直叨念。 李大汉得意地一扬下巴,“来来来,哪位客倌再来试试?” 其它人纷纷摩拳擦掌,就是不相信打他不出 于是乎一个个轮番上去打,可说也奇怪,这李大汉虽有时也给打出圈外,让 那赢的人兴高采烈抓了把银子离去,可是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脸色如常,被打了那 么多拳连半点事儿也没有。 银兔身上没有银子也没有铜钱,所以只能够挤在一边看热闹,她越看嘴巴张 得越大,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种金刚不壤之身。 这李大汉……该不会也是什么神仙下凡来捞钱的吧?喝!那她银兔小仙岂能 落人后? “我来!”她忍不住冲口而出。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所有的人看到出声的竟是这么个小丫头片子,都忍不住 哈哈大笑起来。 “小姑娘,妳这拳头比寿桃儿还嫩,没打折了自己的手就了不起了,还想把 人家打出圈外?” “就是就是,看看热闹就好了,别真弄坏粉拳儿了。” 她别了众人一眼,抬高下巴,“咄!别小看了人,说不定我不费吹灰之力就 能把他逼出圈儿外呢!” 众人大笑起来,任谁也不相信,她这文文弱弱的姑娘有法子把大汉逼出圈儿 外? 李大汉笑得最大声,他索性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她,笑嘻嘻地说道:“小姑 娘,妳好大的口气啊!好,如果妳能把我逼出这圈子外,无论妳用什么法子,我 无条件让妳在这银子堆里抓两把,如何?” 银兔眼睛倏地一亮,“是你自己说的喔!” 李大汉咧开嘴儿,“在场的都是证人,我绝不食言。” “好。”银兔偏着头看了他几眼,突然贼贼一笑,“我要开始啰!” 李大汉闲闲地站着三七步,一睑我看妳能把我怎样的表情。 银兔伸出一只纤纤小指,迅速地往他胳肢窝下搔去 “咕叽咕叽咕叽……” 众人俱是一愣,还来不及反应,李大汉已经怪笑着逃出了圈子外。 “哎哟!要命了,痒死我了……”他堂堂一个大男人瞬间扭捏得跟个姑娘没 两样。 “哗……”众人看呆了,好半晌才发出充满敬佩的赞叹声。 银兔一摊手,得意地问道:“我可以抓两把银子了吧?” 李大汉满睑古怪羞窘之色,他讷讷地蹭回圈子里。“姑……姑娘” “你不认帐吗?”她斜睨他。 李大汉见众目睽睽,只得陪笑脸,“不不,怎么会不认帐呢?来,姑娘妳任 意抓两把吧!” 银兔欢呼了一声,高兴地扑向前去抓了两把亮晶晶的银角子。 银子吶!银子吶! “各位,我们继续”李大汉话还没说完,众人欢呼着冲向前去,人人俱伸出 一根手指头往他腋下搔去。 “咕叽咕叽……” “哇!你们不能这样……哎哟哟…!痒死我了……哈哈哈……哎哟……” 听着惨叫声,银兔抱着银子笑开怀,缓缓踱出人群。 “真是太棒了,呵,我就说我这脑袋不用太浪费了嘛!”她沾沾自喜。 突然间,一个清雅的男声传了过来 “姑娘果然聪明过人。” 银兔怔了一下,举目四望,最后目光落在前头茶楼内、正凭栏饮茶的俊逸男 子。 是他在跟她说话? “你是谁呀?”她很直接地问。 卓尔不凡、温文儒雅的男人轻轻摇着书生扇,乌黑含笑的眼睛颇富兴味地瞅 着她,似笑非笑。 银兔的小心肝突然“怦怦”跳了两下,随即清醒,老实不客气地问:“喂? 你看什么呀?” “我看妳呀!”男人索性用手支着下巴,笑咪咪地打量起她来。 银兔也不伯,她小心翼翼地把手心里的银子往袖袋里攒,慢慢地走向前去。 “拿来。”她伸出手。 俊尔男子愣了一下,笑容不改,“拿什么?” “看我是要收钱的。”她的小手丝毫没有放下的意思。“嗯,随随便便算你 一百两银子好了。” 他啧啧有声,扇子轻轻在她手心上点了一下。“这么昂贵?姑娘行情比京师 红袖招里的花魁还高呀!” “古人有云:”非礼勿视“,这一百两是惩罚你不听古人言的,”她小手粉 嫩嫩地送上前去,直接摊在他眼皮子底下。“来,给钱。” 他看着粉嫩的小手,有股冲动想俯下头来轻咬一口。 吓?他在想什么呀? 黎海澜眼珠子一转,立时将突然窜出的诡异念头给压下,依旧笑吟吟地看着 她。 “姑娘,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妳……很缺钱用吗?怎么开口闭口 都是钱?会不会俗了点?” 她睨着他,“你们凡人不是最爱铜臭味的吗?嘿,奇怪了,我一不偷二不抢, 你要看我就拿钱出来,此乃天经地义也,再说我可没拿刀强迫你非看我不可。” 他噗哧一笑,难掩欣赏地看着她,“嗯,姑娘好口才,只是……有件事不知 该不该跟姑娘说。” “我叫银兔,别姑娘长、姑娘短的,你到底给不给钱?不给钱拉倒,我走了。” 她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不知怎的,海澜还真不想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走掉。他心念一转,将此等心 思归咎于他是太无聊的缘故。 如今天下太平、四海无事,他这御封的逍遥侯爷还真是逍遥到快捉耗子来对 打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这么好玩的姑娘,怎么可以三两下就放人离开? “好好好,我给!”不就是钱嘛,他逍遥侯府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海澜自袖子里取出了一张五百两银票,笑咪咪地交到她手上。 “我可以多看妳几眼了吧?”他这下安心地左看右瞧起来。 银兔将五百两银票颠来倒去地翻看了好几回,不太敢相信这钱会这么轻易就 到手…… 她把银票张大,举到半空中瞇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最后狐疑地问:“你这该 不会是自个儿胡乱印出来的假银票吧?” 虽然广寒宫里用不着钱,可是她也细细研究过了凡间的金银珠宝和银票,一 两银子就可以买一百颗菜包子呢! 那这五百两银票……咦?足足可以买五万颗热腾腾的菜包呢! 她紧张兴奋得心儿怦怦跳,手上轻飘飘的银票彷佛变得沉甸甸,她不敢相信 地捧着它再左右细看。 “该不会是假的吧?”她忍不住再确定一下。 海澜有种受到侮辱的感觉。喝,想他逍遥侯爷黎海澜何等英雄?位高权重、 家大势大,岂会没品到拿假钱胡乱唬弄他人,扰乱国家经济? “这是金钱庄宝号的铁票,走到大江南北哪一处都兑得开的,妳不信的话可 以还给我。”他大手一伸。 银兔连忙把银票塞进怀里,活像有人要抢她的心肝宝贝似的,一睑防备, “不行,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银票一出手岂有再拿回去的道理?小气鬼!” 他睁大眼睛,惊叹道:“我这还叫小气?不过看妳几眼就得给五百两银票, 天下哪里找这么便宜的好事啊?” “天下便宜的好事可不少,”她比比后头那群犹在“抢钱”的人们。“人家 那位李大汉就豪爽得紧,一吊铜钱外加三拳就有机会抓走满把的银角子,而且说 一是一,绝不啰唆,哪像你?” 海澜望向她身后那堆犹带痴狂的人,忍不住笑了。 “那篮子满满都是假银角子,亏你们也不嫌热,挤得满头大汗。”他尔雅微 笑。 银兔脑袋瓜登时“轰”地一声,有如青天霹雳 “什么?!你再说一次!” “这银角子是铁块,外头镀上银色罢了!”他微笑,“江湖混吃拐骗的把戏, 难得这李大汉一身金钟罩的外功练得还不错,底子挺扎实。” 银兔小脸涨红了,气呼呼转身就要去理论。海澜的手越过栏杆,一把抓住了 她的袖子。 “妳别冲动!” 她回过头来,气得咬牙切齿,“你别拉我,我要去找那个骗子算帐,做人怎 么可以那么不老实?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骗钱,实在太过分了!” 他摇摇头,大手依然稳稳地抓着她的袖子,“别生气,妳先坐下喝口茶,我 慢慢解释给妳听。” 她满肚子火,哪还坐得下? “你放开我啦!难不成就这么眼睁睁看他骗钱吗?”她义愤填膺。 太可恶了!想她银兔虽然爱占便宜、爱得好处,可她过手的好处都是两厢情 愿的,就像神仙们教她仙术一样,也是事先讲得一清二楚,她可从没有用阴险下 流的法子拐骗人哪! 也不知怎么弄的,海澜只是大手一翻,握住她的手肘往上一托,银兔就轻飘 飘地飞向栏杆后的他。 她惊呼一声,还来不及抗议,整个身子已经稳稳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了。 银兔睁大了眼睛,又惊又奇又敬佩,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舌头。 “你……你怎么弄的?”她结结巴巴,“难不成你也是神仙?”他勾魂夺魄 的俊美眼眸逸出笑意,银兔险些喘不过气来。“我不是神仙,充其量只是个半仙 ……我的摸骨神算很准,要不要试试?” 她回过神来,“呸”了一声,“大色狼,想摸姑娘家的手还找理由,摸一下 五千两。” 他笑了出来,“妳还真是不错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呀!” “你没听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吗?”她理直气壮。 他啼笑皆非,搔搔乌黑的发,俊眉一挑,“呃……这话……好象用得怪怪的。” 哪有人把自己的小手形容成“货”呢? “哎呀!总之我通身上下都是值钱货,碰一下就要给钱的。”她想起曾由天 上往下看时,小明月楼的柳花魁就这么说过。 结果说完这句话后,当场花花大银两统统逃离主人的荷包,成群结队奔向柳 花魁的脚边。 有效得紧呢! 他睁大眼睛,想笑又不太敢相信一个良家姑娘竟会口出此言,看着她得意洋 洋的小脸……他假意扇了两下书生扇,掩住了一声轻笑。 银兔睁大圆滚滚的眼睛,觉得他表情好古怪,书生扇频频掩住半边脸,肩膀 还微微耸动着。 她忍不住,“你在干嘛呀?” 他勉强摆摆手,呛咳了一声,揉着鼻子忍住笑声。 不行不行,不行笑得这么随便,得维持他堂堂逍遥侯的形象啊! “你到底在干嘛啦?”她小睑凑近前去。 正所谓好奇心杀死小猫咪,更何况她这只银兔小仙呢? “你怎么了?抽筋呀?”她揪揪他的袖子。 她的脸蛋儿圆圆的,眼睛圆溜溜、亮晶晶,嫣红的鼻尖仰着,模样俏皮好笑 极了。 海澜急忙捂住嘴,怪异地咳了一声,根本没有办法回答。 他怕一出声就会控制不住哈哈大笑出来。 银兔问了半天,他还是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她也问到口干!看看桌上有茶、 有小菜、有点心,索性老实不客气地伸手就拿。 “借喝一下,我口渴。”她抬起那小得可怜的红泥茶壶,疑惑地打量了一会 儿。 没杯子,这茶壶又这么小…… 嗯! 银兔打开壶盖,凑近小嘴边咕噜咕噜就一口气喝掉。 “喂喂,我的天山雪茉香片……”海澜气急败坏地想阻止,可是哪还来得及?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把茶水喝得一乾二净,还用手挖起小茶壶里的香片茶叶, 高高兴兴地嚼起来……到最后,她心满意足地拍拍小肚子,打了个轻嗝。 他眨眨眼,“我的香片……香片……” 此茶乃是天下第一名泉注入景德红瓦茶壶,以红泥小火炉精炭焙烧,精挑上 贡雪山香片茉莉花,这才研泡而成的。 入口清香甘甜,余香缭绕久久不去,生甘津液,四肢飘飘然,精心慢饮,可 比神仙逍遥云间哪! 可是……竟然……被她给牛饮一空!而且连“草”都嚼掉了! “我的香片……”海澜心疼地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小茶壶。 他才泡第一泡呢,都还没有回冲…… 她抹了抹嘴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在干嘛?” “我的香片……” “你不要那么小气好不好?不过是一壶茶嘛,再泡就好了。”她还嘀咕, “下回泡大壶一点,这么小小壶的怎么喝得够劲呢?” 他大大跌脚,“真是烹琴煮鹤……俗啊!” 她一睑彷佛在看耍赖小儿的神情,忍耐地嘀咕道:“不过是一壶茶,不然我 还给你好了,多少钱?半个铜板要不要?”啧!小气鬼。 可是尽管骂人小气,她自己还不是怀中的钱财拿了半天就是拿不出手……心 痛呀! “半个铜板?这相思红豆楼的天山雪香片,半斤就要一百两,这一壶至少也 要五两,哪有那么廉价?”他深觉他的爱茶被污篾了。 银兔怪叫一声,揪紧胸前衣裳,险些喘不过气来,“五百个菜包子?!” “是五两银子。”他奇怪地别她一眼。 “骗人,这几口马尿就要五百个菜包,你哄我呀?”她杏眼圆睁。 “马尿?”他气得俊睑扭曲,几乎结巴,“妳……妳有喝过这么爽口的马尿 吗?” “我又没喝过马尿,怎么比?”她也生气了,“不就喝了你几口水嘛,有什 么大不了的?你五百两都给我了,还计较那区区五两?” 他恍然,索性大手往前一摊。“来,赔我五两,我差点忘了妳怀里有钱。” 她紧紧抱着银票,一脸誓死与银票共存亡的悲壮,张牙舞爪地叫道:“不行! 钱财入手哪有奉还的道理?不给!” 他瞪她,可从没看过像她这样死要钱的厚睑皮姑娘。 想这偌大京城,哪个姑娘家见了俊俏的他不脸红心跳的?没想到她非但不做 出羞人答答的表情,还为了银两跟他翻脸? “妳是哪家的千金,这辈子从没见过银票啊?!”他的风流儒雅全被一激而 空,忍不住气呼呼大嚷。 “认真来说,还真没见过。”她一扬下巴,“怎的?男子汉大丈夫,难不成 你还想讨回去不成?” “妳……”意识到自己的大喉咙引起了四周各桌的注目,他连忙压低声音保 持形象,一口雪白的牙却咬得死紧。“妳是女土匪呀?” 她哼了一声,“非也非也,女土匪哪里会这么客气跟你攀谈?早就二话不说 杀人越货了,还跟你在这儿五四三的?” 他又好气又好笑,可是为了守住他京城“第一公子”的气质,还是强自按捺 下骚动不稳的情绪,优雅地一摇扇。“姑娘,黎某也不是小气之人,自然不会真 为了这区区一壶”名茶“就与妳计较,口渴了吗?饿了吗?要不要再吃点束西?” 她瞅着他,“真的吗?” 她对他这么凶,他还肯邀她一起吃东西,看来……还真不是很小气…… 银兔嫣然一笑;没想到这一朵乍然初露的笑意竟夺走了海烂的呼吸。 他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心脏的跳动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规则。 银兔笑了笑,开始认真地挑选起桌上的点心,忙不迭地把全桌看起来最可口、 最名贵的点心往嘴里放。 “嗯,真是太好吃了。”这小糖心卷酥层次分明、入口即化,只比雪仙糯米 团子略逊一筹…… 对了! 她眼睛倏然亮了起来,兴奋得呼吸急促,“你看起来像是很有钱的公子,不 知道有桩买卖你愿不愿意做?” 海澜斜睨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会这么说?正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她突然这么好声好气的,其中必定有鬼…… 他保留地看着她,“呃……什么样的买卖?” 她小手冲动地包裹住他的左手,温软的触感激得海澜一阵悸动。“生意!铁 定赚钱的大生意!” 他享受着佳人触摸的滋味,倒也不这么急着摇头反对,反而好整以暇、有模 有样地拖延时间,“是吗?” 她精明的眸光发亮,“你提供资金,我提供技术,咱们来做一桩稳赚不赔的 大生意。” “是什么?”虽然被小手握得乐陶陶,他还是没有晕头转向,眼神锐利、脑 筋清楚,依旧戒慎地问个清楚。 “做雪仙糯米团子。”她兴匆匆,放开了手,比手划脚地说道:“保证美味 可口,教人一尝再尝、百吃不厌。” 海澜防备地想了一下,表情有点奇怪,半晌后,抬起手来摸摸她的额头。 “没发烧?奇怪?” 她抓开他的手,“你在干嘛啦?我又没病。” “雪糯团子是什么东西?” “是雪仙糯米团子。”她一个字、一个字订正,“又称麻糬,这可是月宫最 有名的点心呢!无论是神是仙统统都爱吃,受欢迎极了!你真是不懂得欣赏,你 才是烹琴煮鹤的大俗人。” 嘿!居然被这小妮子瞧不起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没有中了激将计,依旧笑咪咪,“原来是麻糬,这麻糬人 人会做,有什么了不起的?这相思红豆楼的一味瑰香麻糬就独步天下,妳想试试 吗?” 她不服气地冷哼,“什么龟乡麻糬,我还鱼香肉丝呢!你没吃过我们月宫的 团子你不明白,那种滋味可是妙绝天下,凡人做的算什么?还要认明我们月宫三 兔捣的才是真正的好团子。” 他听出了一丝苗头,俊眉微拧,“咦?方才……妳说月宫?神仙?三兔?妳 是指……” 她眼儿一瞟,很得意地手叉腰。“没错,我就是广寒宫里的银兔小仙,了不 起吧? 怕了吧?“ 海澜睁大了明亮的眼眸,直直盯着她,眉儿示意地往上一挑,月兔是妳? 她点头,下巴一抬,月兔是我! 她正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海澜却是一愣,倏然间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惊动了上下左右人等,可难得他逍遥侯黎公子不在意,反而越笑越 大声,抱着肚子、扶着桌子,笑软了脚。 “哈哈哈……”他揉着肠子喘气,“哎哟……笑死我了……好半年没笑得这 么痛快了……” 银兔错愕地看着他,没有办法忍受一个打扮端庄、长相俊俏的男人,竟然在 她面前笑得跟疯婆娘没两样。 “喂!隔壁桌的都在看我们了!”丢脸死了。 她警告的低吼并没能稍稍抑止他的笑声,他反而笑得整个人趴在桌上直槌大 腿。 “笑……笑死人了……”海澜笑到眼泪都差点滚出来,勉强吸了一口气,却 在看到她气鼓鼓的小脸蛋时,脆弱的自制力又瞬间瓦解,“哈哈哈……” “笑笑笑,活该你肚子痛。”她诅咒。 他摆摆手,摇摇头,揉着小腹低低呻吟,睑上笑意不减,“唉,我好久没有 这么大笑过了。” 她瞪他,“活该我就要被你这么取笑吗?” “我没有取笑妳,只是……妳要说自己是月宫里的嫦娥仙子也行,可妳为什 么仙子不当要去当只兔子?”他又笑了。 原来他根本没当真,从头到尾只是拿来当作笑料听? 银兔气炸了,鄙视地睨着他,“你压根什么都不知道!” “我的确是不知道,妳人好好的不当,干什么当只兔子?”他笑容可掬地打 量她,“不错,妳看起来也挺像兔子的,粉粉嫩嫩……” 她被笑得火大,从来就只有她银免取笑人,几时轮到旁人取笑她了? 她这么聪明绝顶,岂能被当作笑料看待? 银兔突然站了起来,暗自念了咒语,小手冲他一点。“咕噜咕噜萝卜萝卜… …变!” 海澜还是笑着,浑然没发现乌黑的发冠上长出了一朵香菇来。 一个俊俏郎君头上长了一朵香菇,这下子邻座的客人非但惊异,更是忍不住 偷偷笑起来了。 海澜还不知情,他边笑边讶异地看着她,头上的香菇随着他的头摆动。“妳 要去哪里?” 银兔露出邪恶的微笑,缓缓地往左边跨一步。“我吗?” “妳要去哪里?”他的头往右边看去,香菇也跟着往右移。 银兔又故意往右走了两步,果不其然,他的视线紧盯着她,那朵香菇自然也 跟着转到左边。 银免噗哧一声,急忙捂住小嘴……实在是……太好笑了! 海涧头上顶着香菇,很诚恳地露出迷死人的笑容,“如果方才我太失礼了, 那么我跟妳道歉。” 她憋着笑,肠子都快打结了,四周的客人也都紧压着肚子,还有一个一口茶 打鼻孔喷了出来。 连店小二都张大了嘴,手里持着的大茶壶斜了,热茶顺着壶嘴慢慢地流到一 个客人头上都浑然未觉,还是被淋的客人烫得直呼疼,这才回过神来。 “唉唉唉……对不住哇!” 众人达着了机会纷纷放声大笑,海澜诧异地转过头来看,也忍俊不住。 见当事者都笑得这么开心,丝毫没有不快的情绪,茶楼里的人哪还有客气的? 虽然嘴里不说,众人都笑得东倒西歪。 不过幸好没人知道他就是鼎鼎大名的逍遥侯爷黎海澜,要不他这锉样没半天 工夫就传遍整个京城,笑歪千万百姓的嘴儿了。 到最后还是银兔不忍心,强忍着笑拉了拉他的手臂,将丢脸的他带离现场。 -------- 浪漫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