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星湖放光芒 不在阳光的温情里陶醉, 不在星月的诱惑中徜徉。 高奏着雄壮的乐章, 为落后的村庄鼓足青春的能量; 冲击起滔天的浪花, 为美丽的家乡编织夜明珠的衣裳。 星湖溪变得多么年轻, 呵,因为湖水中溶进了无限的希望。 …… 这响遏行云的歌声是那样激荡着全村男女老少的心。它告诉人们,很多很多 的喜事就要在村里涌现。为此,星湖人干劲倍增。在他们坚持不懈地努力下,水 电站已经大功告成了。几天来,“电工”们正忙着在电杆上架线、装灯,日以继 夜地抢时间,为的是能捧出光彩夺目的战果向新年献礼,满怀豪情地跨进新的一 年。 小巧玲珑的水电站镶嵌在星星湖下方的溪流旁,把周围的景物点缀得更加妩 媚多姿。在星湖 人的内心世界里,它已经成了幸福生活的发源地。人们不管是干活或赶路, 常常情不自禁地抬头或回头对它久久地凝望着。 一九七零年的最后一天,天还没完全黑,水电站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大人、 小孩沿着村路赶墟般地涌来,有的连饭都顾不得吃。今晚就要正式发电了,渴望 光明的山村人多么盼望能最先目睹光的中枢开始工作那动人心魄的情景呀! 发电之前,余立峰、谢添、陈岩认真检查了站里的线路。准备工作完毕,老 支书对守闸的喊了声“开闸吧”。话音刚落,只听一声轰响,白色的浪花汹涌地 注入水渠深处,水轮机的叶片急速地运转起来。余立峰按上总开关,指示灯亮了。 同时按上几个开关后,耀眼的灯光立即将电站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亮啦!”人们异口同声地欢呼着,努力睁开刹那间无法适应强光的眼睛盯 着电灯。接着又争先恐后地跑到外面,欣赏自己的村庄第一次在黑夜里眨着五颜 六色的美丽的眼睛。小伙子们点响了早就准备好的一串串鞭炮。整个山村都因这 光明产生的热潮在寒夜里沸腾了。山里人笑着、跳着、议论着、炫耀着,连家狗 都跟着主人从这一家到那一家尽情地欢叫着,明灿灿的灯光把小山村人的心都照 得笑开了花…… “锣鼓响了,快去大队部看戏呀!”不知谁这么说了一句,一个个又立即急 急地冲回村里了。 李华荣和刘秀英已为演出的小孩子化好装。小脸蛋涂得红红的小演员们神气 活现的,在后台唱着,比着即将表演的节目里的动作。他们身着的少数民族服装 鲜艳美丽,是李华荣和彩金用纸一张张涂画好,再粘贴在刘秀英和几个姑娘用碎 布缝制成的衣服上的。 孩子们表演了十个节目,其中有大合唱、歌舞、小话剧、诗朗诵、讲故事等。 每个节目都是华荣用了很多课余时间来排练的。第一次的演出算是比较成功 的,村里人都用“啧啧啧”来表示发自内心的赞叹。 最后,由李华荣伴奏,陈岩和刘秀英表演了双人舞和二重唱。那配合极妙的 醉人的歌声,尤其是优美生动的舞姿,大开了山里人的眼界。 在演出结束收拾道具时,李华荣被学生的家长拥住了。 “李老师,”一位家长激动地说:“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一年都不到, 你就把孩子教得这样聪明活泼。为了他们,你操了多少心呀!” “孩子有你这样好的老师,真是我们的造化。咱们这小小的村庄要彻底改变, 还得靠这些接班人呀!” “李老师,去年你动员我家阿林去念书,我没让他去。他阿爸去世后,家里 离不开他呀。看到人家的孩子都变得那么精灵可爱,说什么也不能再耽误他。明 天,就让他去学堂,你可得收下他呵!” 呵,这是乡亲们发自肺腑的赞语!他只不过做了一个教师所应该做的。这就 是人们对自己的信任,也就是几年来被社会所鄙弃的人最渴望得到的!李老师半 天说不出话来,一阵暖烘烘的浪潮有力地拍击着他的心房,热血在他的身上急速 地奔流着。人在这时最易想起自己的亲人。双亲、弟妹知道了他的现在该会多么 高兴!半个月前,他接到丽丽的信后跑到树林里,为自己失去了一位好长辈,为 丽丽失去一位好父亲而失声痛哭。他忍住极大的悲痛,为孩子们上好课,排好节 目……丽丽,我的好姑娘,此刻,你本应该和我形影相随地分享丰收的喜悦,而 你却陷入雪上加霜的逼迫中。顿时,他的喉咙哽住了,深深的眼窝里盛满了亮晶 晶的泪水…… 已经夜深了,小学的教室里还坐着许多人。妇女们走到哪里都带着活儿—— 有搓绳子的、编筐子的、纳鞋底的、缝补衣裳的……村里人能这样不约而同地聚 集在一起舒心开怀的谈笑是很少的。 热闹的场面是最会吸引人的。这时,一位个子略矮,身体结实的老太太提了 一篮子的葵花籽进来。 每人都过去抢了一把“瓜籽”“嗑哒嗑哒”地啃着,都说这“瓜籽”炒得好。 “阿兰婆,您怎么这时候才来?” “睡不着呀!一想到村前村后到处都光灿灿的,真想来来回回走它几十遍呢!” “睡不着觉,你就来巴结我们,想叫我们陪着你去走几十遍是不是?” “去!我看得见才不要你陪呢!”老太太笑得眼睛发亮,“这也不是巴结, 这叫做慰劳,我们当年也是这样慰劳红军的。全村人辛辛苦苦,流了多少汗,才 建好了水电站。不容易呀! 我这老骨头使不上力,能在活着的时候看到这样的好光景,炒点“瓜籽”慰 劳大家,难道不应该吗?秀英呵,明天是新年,你们几个知青都到我家去,我们 一起包烧麦吃,呵?“ “你不怕我们这一大队人马会把你吃穷吗?” “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聚宝盆越吃装得越满呢!” “阿兰婆,你是在跟秀英说话,还是跟电灯说呢?”一个小伙子对坐在老太 太身旁的的陶玉亮挤眉弄眼地暗示着。 “她呀,是在找一个秘密。”陶玉亮扬起眉毛说。 大家的目光都被陶玉亮吸引住了。 “什么秘密?” “洋油要从哪里灌进去哟!” “哈哈哈……” 连课桌椅都“吱吱”地和人们一起大笑着,木板墙、楼板地乐得乱摇了一阵。 “你这小子今天是吃了老虎胆了,敢揭阿兰婆的短啦!”阿兰婆顺手拧住陶 玉亮的左耳廓佯嗔道。 “哎哟,不敢了,耳朵快掉了。” 陶玉亮的“狼狈相”使大家更欢了。几个姑娘拍手叫着:“阿兰婆,用力点!” 阿兰婆却松开手叹口气说:“老了,没力气了。要是早几年,这耳朵早不在 啦!其实,我是在想,今后你们这些小子找对象该不会那么难了。” “这下子好多了。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哪个女孩子愿到苦地方去?等过三四 年,咱们的花果园搞出名堂了,还怕她们不来?我敢担保,不要一分聘金,她们 都会自己找上门的。” “那时就得由我们来用功挑,人品不好的我们还不要呢!” “就你们的梦做得美!真要那么好,村里这些女孩子肯出去吗?” “不肯出去就留在村里,星湖的小伙子多得是,可以自产自销嘛?” 姑娘们“板”着脸,最后都忍不住“咯咯咯”地乱笑起来。 “哎呀,尽讲些乌七八糟的话。秀英,快唱一首歌冲冲‘邪气’。”一个叫 玉兰的姑娘说。 一听到要唱歌,阿兰婆来劲了:“秀英,你快唱,你一唱起来,那声音把我 的心都甜透了。” “唱什么呢,阿兰婆?” “就唱今晚的那一首,叫什么的?反正很好听就是了。” “是《明灯赞》,玉兰,咱俩一起唱吧!” “不行,我还没学会呢!” “那咱们合唱一首山歌,我再唱《明灯赞》,唱山歌我还得跟你学呢!” 刘秀英很大方地和玉兰站在一起。尽管没有伴奏,她们也很认真地为大家唱 着红军时代流传下来的山歌《剪掉辫子当红军》: 油菜开花七寸心, 剪掉辫子当红军, 保佑红军万万岁, 牺牲生命也甘心。 同玉兰唱完后,秀英又开始独唱,她那抒情女高音的歌喉太适合唱《明灯赞 》这首歌了。 不是星星,胜似星星亮; 不是鲜花,赛过鲜花美。 你穿透迷雾光芒四射, 你勇斗风雨洗亮心扉。 你照亮了家乡前进的道路, 将美好的未来深情描绘。 在这激荡人心的时刻, 让我们为你的功劳干杯! 刘秀英没唱第二段,因为阿成癫癫倒倒地闯进来了。不知怎么搞的,她对这 个大队的会计就是没有好印象。 “阿成,去哪里喝酒,脸就跟语录本一样红?”一位小伙子用嘲笑的口气问。 “水电站发电了,人家高兴呗!”有人立即附和。 “高兴个屁!”阿成眼含怒气地睃了说话人一眼,“你们得意,你们唱,你 们跳,你们笑,到时候倒霉的还不是我们干部!” “原来你是到这里来发泄不满的。你要是害怕,就到公社去自首吧!”陶玉 亮冷笑说。 “还要自首?星湖的事外面会不知道!建水电站公社党委通过没有?目无党 的领导,以副压农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帽子你陶玉亮顶得住?我看你说话别那么呛 人,在这儿称英雄!” “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当干部!”刘秀英毫不客气地说,“你整天打来打去 就是怎么为自己的算盘。按照你的逻辑就是越苦越革命,星湖人只好永远吃米汤 了。八、九个月来,大家从早干到晚,都没有停歇过。想看看你到底出了多少力, 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又嚷又叫!” “我没资格,你有资格!你是来接受再教育的,还是来教育我们的?别以为 你们有知识,会建水电站。你看吧,这水电站给星湖的不是光明,而是光明熄灭 后更为可怕的黑暗。到时候……” “阿成!”见是蒋启书站在门口,阿成缩回了后面的话。蒋启书象今晚这样 严肃还是很少的,“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一样?阿六,他喝醉了,你 们几个把他扶回去。秀英,再唱吧!”说完最后这一句时,蒋启书的脸上又恢复 了以往那和蔼的微笑。 “唉,这个人!人家锅灶开得欢,他粪池也过来争着沸,臭烘烘的够呛!” 有人这样骂了一句。 “别这么说了,他是扫了大家的兴,但他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你们几 个知青应该知道,你们家乡把中山公园都填掉种水稻。报纸上还赞扬了那些填了 鱼塘种庄稼的革命行动。我们的水电站却是靠搞付业建起来的,又没经过公社那 些人的点头,这几年最厉害的就是上纲上线,也难怪阿成有他自己的想法呀!” “阿福就不会这样想!”刚才骂阿成的人又不服气地说。 “为了咱们星湖,他什么都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做什么都要讲道理!山上的松脂不去割留着干什么?难道 松树上也可以种水稻!” “阿书,水电站建成了是大家的心愿,天塌下来我们大家一起顶住,可不能 叫阿福一个人去受罪呀!”阿兰婆听大家在争论,忽然替老支书担忧起来。 人们关心老支书。第二天,有人把这个晚上的事告诉陶星福,他还是那样爽 朗笑着说: “不要紧,只要咱星湖能变得象个样子,我个人算什么!花果园还要搞,咱 们星湖有奔头呀!现在我更觉得,要跟前几年那样糊里糊涂地过日子,我这书记 算是白当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