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殷红拎着油漆桶,直奔电视台大门外冲去。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外围的人不 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越发要挤进去看。殷红出来的时候,正看到一个人头攒动的 热烈场面。她凶巴巴地喊着“让开让开”,硬是挤出一条路来。 围观的人发现当事人来了,注意力便从墙上转移到殷红身上c “那不是殷红吗?” “怎么主持人不做,当起油漆工来了?”他们放肆地调笑起殷红来。殷红冲着说话 的声音望去,乌压压的全是人,根本无从知道是谁说的。她狠狠地瞪了瞪眼,继续 埋头粉刷墙壁。此刻,把那些可恶的宇弄掉,比和人吵架重要得多。 围观的人见殷红不理会,越发放肆了,这个说:“这花画得这么好,刷掉了多 可惜。”那个说:“这花画得又红又大又美丽,多像是我们美艳动人的殷小姐啊— —”众人哄的一声笑起来,连和殷红一起来的电视台工作人员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殷红再也忍不住了,冲着她的同事发火道:“笑什么,还不快去叫警卫!” 警卫终于出现了,殷红把气全发到他们身上:“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看不见这 儿挤了那么多捣乱分子?还不快把他们赶走?”警卫闻言开始疏散人群。其他媒体 的记者仍然执著地抢着拍照、摄像,根本不理会警卫的劝说。殷红急了,大喊着: “拍什么拍,不准拍!快赶他们走!” 围观群众和记者嚷嚷着新闻自由,就是不肯离去。电视台外顿时乱成一锅粥。 王小宾无奈地看着外面混乱的争执场面,听着背后传来的同事们的嬉笑声,叹 了口气:“这个殷红,哎……”他回到位子上,摸着自己的脸,一副疲惫不堪的样 子。 小吴这个时候急急地奔了进来,冲着王小宾叫道:“殷红呢?总经理找你们!” 王小宾一下子跳起来:“什么?怎么不早说,我都忘了,会开完了?”他来不 及听小吴回答,口里叫着“殷红”,一头冲了出去。 他一口气跑到楼下,拉住还在推推操操的殷红,直奔总经理办公室而去。 总经理正在批阅文件,忽然看见王小宾领着衣冠不整的殷红站在他面前,殷红 的样子非常狼狈,身上的套装,左一块右一块染着五颜六色的油漆。她的这副样子 反倒把总经理逗乐了,笑着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王小宾还要掩饰,一连声地说着 没事没事,殷红却忍不住了:“什么没事,都被人家骂绝子绝孙了,还说没事?” 王小宾偷偷拉拉殷红的衣裳,示意她不要再说了。殷红急了可什么都不管,怒气冲 冲地说:“怎么,我为了节目被人家骂花痴,还要忍气吞声吗?” 总经理认真地问道:“怎么啦?” 殷红一把推开王小宾,义愤填膺、滔滔不绝起来:“我们辛辛苦苦、尽职尽责 地工作,却遭到一部分坏分子的威胁,一定是有人看了节目害怕了……” 王小宾看着她头都大了,殷红说的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他只想知道节 目是活着还是死了,只要让他有口饭吃,其他什么都不值得管。 “……后来闹到别的媒体都来做采访了,还嚷着什么新闻自由,我管他自由不 自由,拿起油漆向他们一泼……就变成这样了。”殷红终于说完了,无奈地看着总 经理。王小宾也在旁赔着笑脸。 总经理倒是没有生气,反而大笑起来,竖起拇指对殷红赞道:“殷红,真有你 的……我说别搞这些辛辣的话题吧!喷漆还是小事,要是…” 殷红愤恨难平,不耐烦听总经理啰唆,打断他说:“好了,笑够了吧。老总, 你叫我们来,该不是为了看我的新装吧?有什么事请快点讲,我下面的工作还没完 工呢!” 老总对她火辣的急性子无可奈何,笑着摇摇头,然后收起笑意,换做一副严肃 的面孔说:“今天早上各部门的主管,针对你们‘城市话题’的去留,开了一个临 时会……” 还没等他说完,王小宾插话道:“老总,这件事我们内部的工作小组已经检讨 过了,这次是我们太过火,我想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状况了。”王小宾拿眼睛扫 扫殷红,希望她也说两句服软的话。 殷红对他的暗示不屑一顾,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又上来了,说:“我只知道收 视率升了好几个百分点。再说,所有的题材,都是我们辛苦挖出来的,我所做的也 不过是将拍到的事实报道出来而已,这样做有错吗?” 总经理打断他们没完没了的争论,叫他们不要吵了:“殷红,你报道事实的初 衷是对的,但是一定要这么激烈吗?”殷红还要还嘴,总经理摆摆手:“你不要说 了,每次捅那么大的娄子,我都扛得很头痛……真不像话!” 看着总经理痛心疾首的样子,王小宾紧张得汗都出来了,连怪殷红的话也顾不 得说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各部门都反映说收视真的很好,广告也全部爆满……所以, 我们决定继续‘城市话题’这个节目,而且延长半小时。”总经理此言一出,本来 闭上眼睛等着被判死刑的王小宾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愕地张大了嘴巴。殷 红高兴地跳起来,尖叫一声,冲过去抱住总经理,就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个香吻。 苏护脸色铁青地从会议室出来,按照规定,董事会进行表决的时候他要回避。 他轻轻带上门,把嘈杂的声音关在身后。曹远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出了一会儿神, 连董事们叫他他也没听到。 一位董事走近他身边,俯下身说:“董事长,我们要进行表决了。”他这才惊 醒,发觉自己失态了。 苏护一个人驾着车漫无目的地向前开,他知道,不出十分钟,决定雪晴命运的 时刻就要到来了。果然,没一会儿电话就响了,他看了看号码,是从曹远办公室打 来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犯人紧张地等待宣判自己的命运一样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曹远遗憾的声音:“董事会已经做决议了,我们希望,雪晴能自己请 辞。”苏护颓然地挂了电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他调转车头, 向雪晴的住处开去。 雪晴一个人坐在窗户旁边看着外面的繁华世界发呆,直到苏护走到她身边,才 发觉。苏护看起来一脸深沉,雪晴知道也许事情有些不顺利。 苏护关心地问:“在想事情?” “我在想公司刚成立的时候,应该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吧?有这么气派的办公室, 这么多的工作伙伴,还成为上市公司……如果汉声在,他也会夸奖我们的,你说是 吗?”说着,雪晴的眼里又有些亮晶晶的东西慢慢浮现出来。 苏护怔怔地望着她的脸,她却收拾起情绪,还刻意地笑了一下,问:“董事会 那边怎么说?” 苏护有些激动,却一时语塞,说不出话。 看着他的表情,雪晴心中已经雪亮了,她努力保持着微笑,眼光飘向窗外,说 :“我都想开了,你还不愿面对吗?” “雪晴,我跟你一起走。”苏护刚才的激动已经平静下去,此刻说出的话语冷 静而肯定。 可是雪晴却闭上了眼,摇摇头说:“没有必要。” “不,我已经决定跟你同进退!”苏护很认真地说。 向茹昨夜睡在了办公室,自然没休息好,白天偷空在办公桌上趴着打瞌睡。忽 然外面传来一阵欢呼声,把她惊醒了。她睡眼朦胧地向外望去,却见一个送快递的 人抱着一个大纸盒走了进来,他的后面,小青和几位同事也一同跟了进来,小青边 走边喊着:“向茹姐,又有人送你礼物啦!”众人也跟着起哄:“拆开来看看,拆 开来看看。”他们好像比向茹还急。 向茹不情愿地打开纸盒,里面竟然是一束白菊花。她无力地一头倒在制图台上。 众人看她被那个Mr.Johnson 搞得无可奈何的狼狈样子,反倒觉得开心极了。送快 递的人又拿出一张卡,交给向茹。向茹接过一看,上面写着:亲爱的,如果再不约 我吃饭,你收到的就不只是白菊花了。这句话后面还跟了一大串电话号码,那串号 码像一只只眼睛,调皮椰榆地看着她。 百货公司的同事都看出曹强对卫卫有那么点意思了,卫卫却死活不承认。被阿 娟逼得急了,才说了一句:“那副呆样。”她不喜欢曹强憨头憨脑的呆样。 “呆才好啊!呆才不花心,呆才会对你那么死心眼儿……” 琢磨着阿娟的话,卫卫再看曹强的时候,觉得他还真的顺眼多了。其实他人长 得挺帅,做事又认真,不错嘛。 这天中午休息的时候,卫卫看见曹强翻来覆去地摆弄他那台天天带着的CD随声 听,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了?” “坏了。” “坏了就拿去修啊?不然就再买一台,又要不了多少钱。” “不是随身听坏了,是唱片听烂了。” 唱片听烂了,这倒还是第一次听说。她说:“那就再买一盘啊。” “可是……这唱片是我当时在美国时……不是,是我托人从美国买的。绝版, 一般地方买不到。” 卫卫好奇地伸过头去,想看看是什么珍贵物种。原来是Beat- ies ,约翰丹依 遇害前还没公开发行的那一张,的确是太可惜了! 曹强听她如数家珍地娓娓道来,大为惊诧:“你也知道?” ‘当然,我那么喜欢音乐,会不知道Beatles ?你是不是说我老土啊!“ 曹强喜不自禁地说:“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没想到你……” 卫卫哼了一声,拿起笔写了个地址给曹强:“这个店专门卖些稀奇古怪的货, 去碰碰运气吧!老板人很怪,不过我跟他很熟,你说是我介绍的,他会对你好一些。 知道这家店的人不多,就是东西有些贵。” 曹强还在犹豫,卫卫已经不耐烦地上工去了。 照着卫卫写的地址,曹强一路找去,可是一条巷子走到头,也没有一家卖唱片 的。曹强问了几个人都说不知道,他有些泄气了,准备回去。就在这时,他身后的 一扇门打开了,有人走出来,就在门即将关上的一瞬间,曹强看见了里面一屋子的 唱片。 老板果然很奇怪,穿得破破烂烂的,一点表情也没有,像是吃了摇头丸似的听 见音乐响起来就跟着摇头晃脑的。曹强走了进来,又东找西找的,他却好像没看见。 “第三个柜子,第二行,左数第十七张……”老板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话来。 既然屋里没有其他人那么一定是说给曹强听的了。曹强按照他的指示,果然找到了 那张绝版唱片。他也顾不上问老板怎么知道他要这张,捧着那唱片,乐开花地跑到 老板跟前。老板却冷冷地说:“不卖!” 曹强急了:“我是向卫卫介绍来的,所以……请你开个价……我真的很喜欢这 张唱片。” 老板听到向卫卫这个名字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特有的热情和厌恶,还是板着一张 脸:“知道……尽给我找些麻烦……好!五千!” “五千!”曹强大吃一惊:“可是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 “那你废什么话?”老板冷笑起来。 “你等等,我回家拿!” 老板一愣,好像他本来就没打算让曹强接受,只不过让他知难而退得了,没想 到他竞答应了。老板想了想,居然笑了一下:“好,有趣!给你个机会朋天这个时 候你来。如果晚了卖了别人,我可不管!” 曹强想掏点订金,老板又摇了摇头说:“不用!六点……别迟了!” 今天王小宾和殷红特别早就下了班,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情,太值得庆贺了。 他们到外面隆重地吃了一顿饭,回到家的时候,两个人都喝得带了几分醉意。一进 门,殷红的嘴里就嚷个不停:“真是大痛快了,大痛快了!”然后跌跌撞撞地一头 倒在沙发上。 王小宾似乎在外面喝得没有尽兴,从柜子里又拿出一瓶酒,砰地打开,含糊不 清地说着:“没想到我们这次绝处逢生,更创高峰!让我们再干上一杯!” 也许是酒喝得太多了,也许是天气太热,他们两个都觉得身上阵阵发热,一件 件往下脱衣服。王小宾贪婪地盯住殷红的身体,腆着脸凑上来。殷红推开他,教训 道:“这次要不是我的坚持,怎么可能成就今天的局面?” “是是,你可真是我的幸运女神!”王小宾急得口不择言了。 “所以,以后你一切都要听我的!” “是是,都听你的……” 殷红忘形地大笑起来:“我真想瞧瞧夏雪晴这会儿是什么神情。哼!看她还能 骄傲到什么时候……真是太痛快了!……小宾,我告诉你,节目受欢迎固然重要, 但是能看到夏雪晴痛苦,更值得高兴……”说完后,她滚倒在王小宾怀里:“小宾 啊,这次还真是要谢谢你提出去拍酒吧这个鬼主意……”她斜着眼睛,眼光流转, “所以,我这个幸运女神,要好好犒赏你……” 王小宾抑制不住地向殷红扑了过去,两人滚在一起…… 正在这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两个人的兴致一下被打断了,尤其是王小宾, 随口大骂一声:“妈的,是谁那么煞风景?”他的指尖上还挑着一条红色绣花的内 裤。 外面的人似乎等得不耐烦,又敲了起来,这次比上次更响了。殷红拉了些衣物 盖了盖身体,示意王小宾去看看。王小宾一百个不情愿地从殷红身上下来,边向门 口走去,边对殷红说:“保持情绪,我马上回来!”殷红向他抛了一个媚眼。 王小宾咂摸着殷红那个眼神的味道,笑盈盈地走到门口,一下拉开门。顿时他 的脸变得比鬼还难看——门口站着两个公安人员,旁边还有——他的太太! 他砰地把门关上,吓得腿都软了。门外的王太太砸着门喊起来:“王小宾,你 在干什么?你给我开问开门呀!” 殷红从后面过来见王小宾吓成这样,很是奇怪,王小宾哆嗦着说:“我太太来 了。” “啊?”殷红也惊跳起来,赶紧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王小宾还在一旁惨叫着:“天啊!这次我惨了,死定了!……你快躲起来!” 殷红拎着自己的衣物,根本找不到可以藏身的地方。 敲门声越来越急,骂声也越来越高,王小宾更加着急了,一把把殷红推到阳台 上,跑去开门了。 殷红衣衫不整地蹲在阳台上,一阵风吹过来,冷得她直打哆嗦。 门开了,王太太一脸怒容地盯住王小宾,他只穿着裤头、汗衫,一脸惊慌失措。 王太太目光向门里望去,冷冷地问:“人呢?” 王小宾做出一脸无辜样来,哆嗦着说:“老婆大人,你说什么?什么人?这屋 里就我一个人……” “那你刚才见到我,为什么要关上门?” “这门有问题,会自己关上。”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王太太推开他,径直走进屋内。她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眉 头皱了起来。很快,她的目光落在那两个酒杯上,其中一个上还印着鲜艳的口红印。 她拿起酒杯,伸到王小宾面前:“这是什么牌子的口红,这么艳?” 王小宾还在装傻:“这是昨天几位同事来我这里喝酒留下的,我还没来得及收 拾。” 公安人员也从房里走了出来,向王太太摇摇头,意思是房里没有人。王太太两 眼死死盯住王小宾。他有点吃不住劲了,偷偷向阳台瞄了一眼。他的眼神马上引起 了王太太的注意,她的眼光随着他转向阳台。 殷红躲在阳台的一角,侧着耳朵倾听屋里的动静,只听王太太说:“还有哪里 没搜?就剩这阳台了吧!”殷红一听,差点要叫出声来,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巴, 又听见王小宾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阳台上没有什么,只有我堆的垃圾,脏得很。” 众人哪里肯听,执意要看,双方争执起来。殷红又气又无可奈何,她四处打量着, 目光落在隔壁雪晴的阳台上。 苏护陪了雪晴一天,吃过晚饭才把她送回住处。看着雪晴打开车门,苏护还是 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要我陪你上去吗?” 雪晴摇摇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顿了一下,雪晴回过身来,拉住苏护的 手。苏护看着被雪晴握住的手,心剧烈地跳动起来。雪晴看着他的眼睛说:“答应 我,不要辞职……我们都耗费了很多青春与心血才有了今天的易富网,虽然目前看 起来很风光,但是依然有很多问题要解决c 如果连你都走了,易富网迟早会垮掉的 ……易富网是汉声的遗志,我真的不愿见它就这样散了。” 听着雪晴的话,苏护刚刚涌起的激动的血一点一点落了回去,他听着它们回落 时发出的像叹息一样的声音,黯然地说:“我会好好考虑的。”雪晴给了他一个感 激的微笑,离去了。苏护一下子感到无比难受。 雪晴上了楼,推开房门,家里还是没有人,一屋子的寂静。她打开音响,听着 悠扬的音乐飘了出来,才把自己重重地丢在沙发上,一脸的疲倦。 突然,阳台上传来一个声音,好像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她惊醒地直起身子,紧 接着又是一声闷响。她紧张地站起来,蹑手蹑脚地靠了过去,为了避免发生什么不 测,也为了给自己壮胆,她顺手拿了起一枝高尔夫球杆。 阳台上已经有了一堆来路不明的东西了,一双高跟鞋——刚才的那两个声音可 能就是它们发出的了,还有一件胸衣——女式的,看起来很性感。 殷红把手里的东西全都扔在了雪晴的阳台上,人也爬到了阳台的栏杆上。她不 经意地向下望了一眼,下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她紧张极了,头脑一片空白, 腿也软了。 屋里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听起来王小宾快拦不住他们了。殷红闭了闭眼:要是 被逮到,我的一切努力就全泡汤了。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于是深吸一口气,身 子向那边的阳台探过去。 还好两个阳台离得不算远,没怎么费力,殷红的一只手就够到了那边的栏杆, 她正准备试着把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忽然一阵风吹过,吹散了她的头发,她一失手, 没有抓住栏杆,整个人单手挂在了雪晴的阳台上。颈上的项链不知怎么断了,颗颗 珠子闪着圆润的光坠进黑暗中,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殷红吊在栏杆上,渐渐吃不住力了,她想喊救命,却又怕惊动了王太太和公安, 只能咬着嘴唇,感觉着自己的力量在一点点地消失。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被人紧紧握住了。她吃惊地抬起头,看见雪晴正在上面 望着她。 王小宾还在屋里和太太拉拉扯扯,忽然听见外面一声巨响,众人都停止了争吵。 王太太冷笑着说:“露馅了吧?”一把推开王小宾,冲向阳台,公安人员和王小宾 也缓过神来,跟了过去。 可是阳台上空空荡荡,没有人,没有垃圾,只有几盆常年缺少养护的花草,耷 拉着快要枯萎的叶子,在风里摇着。 殷红终于被雪晴拉了上来,因为用力过猛,在就要越过阳台的一刹那,两人翻 倒在地。雪晴被压在了下面,刚才的声音就是她们摔倒时发出的。殷红坐在地上看 着自己的伤,咧着嘴就要喊疼,却被雪晴“嘘”地制止了。 王太太在那边觉得很奇怪,人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呢?王小宾却趾高气扬 起来,得意洋洋地为自己报起委屈来。王太太不死心地四下里看着,觉得隔壁的阳 台最可疑。她掂着脚,可是什么都看不到,就大声骂起来:“还不给我出来,你缩 头缩尾地要躲到什么时候?” 殷红听着王太太不堪入耳的叫骂,闭上了眼睛。她还是第一次被人骂成这样却 无法还口,只能偷偷摸摸地躲着。而这一切,又偏偏发生在雪晴面前。 雪晴蹲在地上,看着双眼紧闭。一言不发的殷红,她的样子实在狼狈,面色苍 白,没有人色。这个把她害得连工作也丢了的女人,现在就这么不堪地展示在她面 前,任人辱骂。本来她应该觉得开心才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觉得殷红 很可怜。她按了按殷红,示意她不要出声,自己站起身来。 那边的王太太忽然看见对面的阳台上出现了一位气质高贵的女人,一下愣住, 停止了叫骂。雪晴冷淡而不失礼貌地问她出了什么事。王太太见雪晴并不是照片上 的女人,而且全身散发着一种高傲的气息,气焰消了大半,对雪晴说:“刚才听到 一声响,所以来看看……您是?” 王小宾抢上前来,连声向雪晴道歉。 王太太听说雪晴是易富网的副总裁,也赶着说些久仰幸会、年轻有为的话。她 见雪晴准备离去,又不放心地叫住她:“夏小姐,刚才那声响是……” “哦,我刚才在浇花,不小心打破了一盆花。” 王太太听雪晴这么说,再不好多问,连声道歉:“夏小姐,真对不住,刚才我 们这么吵,是在捉老鼠呢!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这老鼠很有本领,专门迷惑人心, 你可千万要小心,别叫她给骗了。”边说边观察雪晴的反应。 雪晴淡淡一笑,说:“谢谢王太太的提醒,可是我没看见,失陪了。”说完并 不看地上的殷红,回屋去了。 王太太一班人忙了一阵子,什么也没发现,悻悻地回屋去了。 雪晴瞧着阳台上的殷红,她背对着自己蹲在那里,有点发抖,看不见她脸上的 表情,想是不会好到哪里去。 “外头冷,快进来吧。” 可是殷红一点反应也没有。 雪晴不高兴地说:“那好吧,随便你。” 殷红还是没有动,她的背影在雪晴看来那么孤单。雪晴似乎忘了殷红是那个盛 气凌人、动不动就骂人的凶妇,叹了一口气,回身拿出一件披风,轻轻走过去,替 殷红围上了。殷红觉得心里一暖,慢慢地握住了雪晴的手。 两人还没坐稳,门铃响了,她们对视了一眼,都已经猜到是王太太又来了。 雪晴打开门,果然是、后边还站着两位公安和垂头丧气的王小宾。 王太太打着哈哈:“您好,夏小姐,我才回国溉然做了邻居,我想过来串串门。” 雪晴也不往里让,看看她身后的公安说:“带着公安来串门?” “哦,这两个是我们家的亲戚。” “对不起,我有点累了,改大好吗?”说着,雪晴就要关门。 王太太一下急了:“夏小姐,我求求你。我大老远地从加拿大回来,就是为了 完成这个心愿……说出来不怕你见笑,我家这不长进的东西有了外遇……” “但是,那关我什么事呢?” “这……我想那个女人可能偷跑进你家了。” “你想,哈俄家里有什么人我会不知道?……你该不会暗示那个女人就是我吧?” “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家这个不长进的也不配。” 雪晴听了笑笑,说:“所以……里头就我一个人。” 王太太急了:“你这样包庇她,对你有什么好处?” 雪晴收起笑容,也严厉起来:“王太太,请你说话放尊重些。我再说一次,屋 里就只有我一个人。” 王太太大怒:“我不信,我要进去搜!” 雪晴看了一眼公安,淡淡地说:“要搜也可以,请问两位‘亲戚’有搜查令吗?” 两位公安面面相觑。 王大太可不管那么多,就要往里冲:“我不管,让我进去搜,人一定在里面!” 雪晴坚定地立在门口:“王太太,请自重!” 两位公安赶紧拉开王太太,向她解释:“夏小姐说得对,我们没有搜查令,是 不能私闯民宅的;而且夏小姐是有头有脸的人,没有证据更不能……” 雪晴趁势关了门,背对着门直喘粗气。其实面对刚才的场面,她也是紧张得厉 害,只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罢了。 殷红早在里面听见了动静,知道事情解决了,才从里面走了出来。见殷红出来, 雪晴收敛了一下表情。两个人又坐在沙发上,一个优雅,一个落魄,全没有了势不 两立的劲头。 雪晴想了一下,对殷红说:“我想,你也没其他的地方可去吧?如果不嫌弃, 就在这里将就一晚上吧!明天再作打算。” 殷红听了这话,低下了头。渐渐地从她的喉咙里发出了压抑不住的啜泣声,她 竟哭了起来。 雪晴看着殷红耸动的肩膀,目光变得温柔起来。她坐过去,拍拍她的肩膀,想 安慰她一下。不拍还好,这一拍,殷红像是遇见了亲人一样,一把抱住她,放声痛 哭。 哭了一阵,殷红觉得好些了,坐直了身子,想起该说几句道歉的话。 雪晴仿佛猜到她要说什么,打断她:“拜托,道谢的话就别说了。” “不,我是要向你说抱歉……我之前,说过很多伤你的话,做过很多伤你的事, 你都可以原谅我吗?” 雪晴笑笑,算是答应了。 殷红低下头,微笑了:“雪晴,你的名字真好听。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时, 就觉得很特别;后来见到你,更觉得人如其名!” 雪晴又笑笑:“我还以为你要说,是跟我的性格一样冷漠!” “这倒也是!不过,就是因为这样,大家才喜欢你……以前我觉得你好假,他 们是被你骗了……今天我才知道,我真的比你差太多了,难怪苏护对你死心塌地的 ……我真的好羡慕你。” 雪晴摇摇头说:“我羡慕你才是真的。至少你可以说出你心里想的,但我却永 远做不到。” 两人竞谈得很投机。雪晴起身为殷红和自己倒了一杯酒,对殷红说:“喝点酒, 去去寒。” 殷红看着手里的酒,苦笑了一下,说:“其实就在半小时前,我还跟王小宾那 个小王八蛋为了整倒你而干杯庆祝呢……” 沉默了一会儿,雪晴又笑了:“撇开我的事不说,其实你还挺能干的。以前在 学校我常常听同学们和教授们说你做事很有冲劲。我还很佩服你呢!” “是很跋扈吧!”殷红苦笑着说:“我妈在我八岁的时候就过世了,为了我, 爸爸辛苦地工作,受过各种欺凌。光说洗碗吧,洗得不干净要被客人骂;洗得干净, 老板又说浪费清洁剂;洗得快,同事们说你只会巴结老板;洗得慢,又有人告你偷 懒。不管怎么做都会被人说……于是我从小就告诉我自己,要成功,要出人头地, 千万不要管别人怎么说你……其实我知道这样做并不一定是对的,但是我就是害怕 自己像老爸一样,被人欺负一辈子。所以,平常大家看到的都是我张牙舞爪的样子, 哪里知道这是我的自卑感在作祟。” “别这么说,我觉得你才是敢爱敢恨的人……不过有些话虽然不中听,可我还 是要提醒你,不要再跟王小宾那样的人有瓜葛了。” 听了这话,殷红又露出一丝苦笑。她低下头,双手撑住自己的脸说:“其实那 个王八蛋是什么角色,我清楚得很……只恨当初开始工作时,太年轻了,看不清人 ……那个时候,大大小小的杂事都要我办,还要看人脸色,真是折磨人。只觉得他 对我还算有心,为我分忧解劳,利用他的职权不断提拔我……后来才知道他这样做 都是别有用心的。不过话说回来,他确实也给了我我想要的,所以一直就这样半推 半就的……我需要根基,就算是相互利用吧!” “你真糊涂!那以后呢?” 殷红冷笑一声:“还有什么以后,当然是一刀两断……今天让你见笑不要紧, 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 雪晴点点头。 殷红发觉自己说得太多了,雪晴一直没有发话,不好意思地说:“让你听了那 么多我不堪入耳的故事,既然你好心劝我,也听我讲讲你吧!” 雪晴一听,觉得有趣,笑着说:“哦?悉听尊便!” “我觉得你要好好面对师兄。”雪晴没想到殷红一本正经说的是这个,一愣。 殷红接着说:“雪晴,师兄对你是真心的,他还来找我,为了报道的事求我……师 兄对你真好,你别再折磨他了。”她看见雪晴低下了头,眼圈红了起来,一下变得 很难过,连忙打住道歉。 只听雪晴悠悠地说:“我真羡慕你,你看你面对感情,那么果断,可是我……” “雪晴,以前我做的好多事都是为了气你。但是,你看你对他多么有信心,完 全不受影响;而他,不论我用尽什么办法,都只是更加昭然若揭地表示出对你的坚 定真情。你们是属于彼此的。” 这句话让雪晴细细品味了一会儿,她还想仔细想想,可殷红的话又打断了她: “够了,我们真蠢,居然在这里自怨自艾,如果让人知道你——易富网的夏副总和 我——卫星电视台的当家主持人,在这里为了男人自怨自艾,像什么样子。来,为 我们的新友情干杯!” 雪晴与她对饮一杯,羡慕地看着她,心想:真是个性格爽快的人,这么快就忘 了刚才不愉快的事情了。可是自己呢? 向茹和卫卫今天又没有回雪晴处,她们想让雪晴再冷静冷静。晚上无事可做, 卫卫就带着夜宵来向茹的办公室一起吃。最近老惹向茹生气,也算是请罪吧。 向茹的桌上放着她顺手涂鸦的东西,不是设计图,是雪晴等人的漫画,其中殷 红那张画得丑陋不堪,旁边还写了“殷红大混蛋”几个字。卫卫饶有兴趣地拿起来 看,发现里面还有一张是李辉的。她窃笑起来:“姐,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体贴啊? 还说不想吵雪晴姐,还编理由说赶稿,这就是你赶的稿啊?”向茹白了她,一把抢 过,塞进抽屉。 两人吃过夜宵,卫卫还是觉得无聊,又提议去唱歌,向茹拗不过,只得答应了。 卫卫唱得很陶醉,向茹听得受不了,赶紧掏钱买单,却不料带出了李辉写着电 话的卡片。她看着卡片上李辉的留言,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叫过卫卫,把卡递 给她:“帮我个忙,约他明晚吃饭!” 她没头脑的话让卫卫一头雾水:“谁啊?” “还有谁,那个白菊花!” 卫卫大叫起来:“姐,你终于开窍啦!” “哼!我要他好看。” 天光泛亮了,星星们悄悄地隐退了。 雪晴和殷红还坐在沙发上聊着,她们聊了整整一个晚上,好像还余兴未了。雪 晴指指窗外,告诉殷红天都亮了。殷红站起身,不好意思地说:“夏副总裁,我们 睡会儿吧,一会儿还要上班呢!” “你先睡吧,我不用去上班了。” “副总就是不一样,想请假就请假。” 雪晴无所谓地笑笑:“不是,我辞职了。” 殷红愣住了,她马上想到了什么,问:“因为我的报道?” 尽管雪晴要她不用放在心上,她还是觉得不安。她在客厅里来回踱了两圈,像 只公鸡,最后拍着胸脯说:“事情是我慧的,我一定会让你沉冤得雪。”她信誓旦 旦的表情让雪晴不由地点点头。 王小宾一进办公室就问殷红来了没有,他也不知道昨天殷红是怎么溜走的。不 过,没让太太抓住现形,已经是万幸了。 殷红来了,她看起来精神很好,心情也不错,亲切地和同事们打招呼。王小宾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可是殷红从他身边走过去时,好像没有看到他似的,更没和 他打招呼。王小宾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悄悄问她昨天是怎么溜走的。殷红板着个脸 不理睬,问得紧了,她脸一拉,拍案而起:“王制作,对不起,我正要准备发通告, 联系今天要采访的对象。如果没有什么事,请你,滚开!”所有同事的目光都被殷 红的声音吸引了,他们好奇地看着这两个天天吵架却关系暧昧的人,以为老戏又开 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