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车里,欧雨声兀自抱着她不松手,夏小星挣了几回都挣不开,他手臂像长在她 身上似的,紧拥着她,犹在算从高中到现在已过了多少年。 “你喜欢我十年了。”最后欧雨声说。 夏小星在昏茫中对着他翻白眼,知道他不一定看的见,可她还是斜着眼向他丢 白眼。她喜欢他十年了,他才喜欢她几天?这个对比,真真是不公平的。 “你还能记起我,我应该感谢老天爷了。”她讥讽着欧雨声。 欧雨声笑:“我当然记得你!我一直后悔忘了问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那样我就可以要回我的校服了。” 他收一下手臂:“那是夏天啊,小姐,那个T 恤校服我只有两件,你后来也不 还给我,害的我连替换的衣服都没有,就剩一件T 恤,我妈每天晚上帮我洗,第二 天就算是湿的,我也得把它套在身上去上学,你知不知道那种滋味是很难受的。” “你为什么不把衣服还给我?”他问道。 夏小星顿了一下才回答:“一件破衣服,有什么好还的,你不会再去买一件啊?” “我去买了,没我穿的码子!” “活该!” “我好心借你衣服,你还这样说!”欧雨声说着,低头便想亲她,她扭着脸躲 开,欧雨声在她脸上啄了一下,“那件衣服还在吗?” “早被我扔了!”说完她就挣扎起来,“……放我回家,我累了一天了,明天 是我爸开庭的日子,我要早起。” 只是又没脱的了身,欧雨声还是紧箍着她不放。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法院。”他低头噙住了她的嘴。 含住了他就不肯放,糯糯软软一口腔,他只想侵占,又深又长久的吻,他心里 真有那种恨不得咽下肚去的感觉。早知如此饥渴,他愿意在遇见夏小星的第一秒就 爱上她,只是,他真的太蠢,幸福在他手里三年,他拥抱了她三年,到今天,他才 想着拼命去追赶她。 现在,他怕的是,他追上来了,夏小星反倒不愿意与他同行了。 他已然感觉到自己在超越她了,并且前进的脚步不由他控制,它以一种令他心 慌的速度,在愈来愈快的往前奔。 对这种情景,他脑中仿佛有生动的画面。 像极俄了画家列维坦的油画,荒荒凉凉的画布上,只一条印满车辙的路,很低 的视平线延伸向远方,天空布满密密的云,或许有阳光,阳光正穿透云层,或许没 有阳光,只有阴翳蔽日。 而他就站在路的开始,握着夏小星的手,他想牵着她往前走,可夏小星却在犹 豫,她不愿起步。于是,他握着她的手臂就越伸越长,因为他在走,而她,却在留,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隔越大,终有那么一刻,他的手臂到达极限,再不能伸长一毫一 厘,那时,无论他多么不情愿,他也将不得不松开她的手。 这种不安已在折磨他。 假如那条路上,最后真的只剩他一个人,那前方必定阴云笼罩,再辽阔的天空, 没有了夏小星这抹亮色,都将变成地狱。他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 而那条孑然独行的路,将会带他去向何方?它有尽头吗?如果有,尽头在何处? 如果没有,他会怎么样? 想明了的时候,他会像被一桶冷水兜头浇灌一般,仿佛醍醐灌顶,路有没有尽 头,失去了夏小星,已没有探究的必要。 每当这种心念袭上来的时候,他就只想紧紧的抱住她,不松开她。 嘴唇好不容易餍足,他心里却燃起其他的欲望。放开夏小星的唇,他还是望着 她。她在他怀里微喘,调整着呼吸,须臾,她抬起脸:“让我回家。”她对他说。 她以为他够了。 他却不够,只觉得更饿。紧抱着她,他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她。看不分明这张脸, 只知道魂魄被那双黑眸牵引着。 夜色遮住了他眼里的欲望,但他心里已着了火。 身体和心都想要她,从他省悟他爱她,他还一次也没有拥有过她。 现在进到她身体里,那种感觉,肯定是和以前不同的吧,他抱的再不是一个女 人,而是一个灵魂。 他想要的灵魂。 只属于他的灵魂。 夏小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欧雨声抱着她不松手,脸就在她上方,离着半尺的 距离,他不说话,只望着她。她看得见他的眉与眼,却看不清他的眼神。 两人一时都屏住气,许久,欧雨声开口,说:“我等不及了。” 她愣着不敢动,想明白他的意思,就伸出手推他:“我要回家,太晚了!”她 打着太极。 欧雨声捉住她的一只手:“你还要让我等多久?” 她挣脱不开,只能沉默不语。 她还是没有理顺和欧雨声的关系,总觉得欠一点什么。也许是理智的看待了自 己的感情,因此不那么痴迷,也不再那么炽热。可理智也往往代表着降温,是她的 爱少了吗?还是欧雨声的爱仍然填不满她,她依然在迷惘。 心不能彻底的回去,身体,她也想保留一段距离。 等不到她的回答,欧雨声一下把她压在了座位上,俯视着她,低声说着:“我 想要你!夏小星,别让我等太久,我已经快没耐心了。”他的声音有点沙哑。 他又一次克制住了自己,他几乎就想在车里要了她,他知道,如果他强来,夏 小星是拒绝不了他的,只是,现在的欧雨声,已不舍得那样对待她,似乎越爱,他 就越谨慎,他用最后的理智管住了自己,再等她几天,他对自己说,等夏小星几天, 等那个十年前就爱上了他的小女孩重新回到他身边来。 他要做的,就是紧紧的抓住她不放。 两人在夏小星家楼下告别,欧雨声摸一下她的头:“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我 过来接你们去法院,今晚我就住我爸妈那。” 夏小星点一下头,按了门铃就对他摆了摆手。他看着她上楼,心里哑然失笑: 她明明是他老婆,现在搞得像谈恋爱似的,欧雨声,你真的活该! 骂一声自己,他转身向父母家走去。 第二天,原C 市副市长夏文强涉嫌受贿,挪用公款,贪污一案,在C 市中级人 民法院开庭审理。这个案子在社会上广受关注,在C 市更是无人不晓,所以一大早, 审判庭门口便聚集了不少旁听者和多家媒体的记者。 夏小星和母亲混在旁听的人群中跟着欧雨声坐在了旁听席上。 九点,父亲在两名法警的押护下被带至法庭被告席。他始终低着头,没有看向 他们。 夏小星望着父亲的背影,他穿着一套深蓝色的西服,看着很端庄,头发修剪的 很整齐,一直垂眼站着。每当审判长发问,他都像个学生似的恭顺的回答。他已没 了做市长时的风采,唯一残留的,大约是面对伏法时,那种曾经身居高位锻炼出来 的不动容和伪装的镇定。 母亲在她身边用手帕捂住了脸。 庭审要一天的时间,徐淑云中午回了家,下午就没有来了。夏小星坐到了前排, 离父亲很近。临近五点,审判长站了起来,宣读审判结果。 她的手冰凉,指甲把手心都快扣破了,欧雨声抓着她手,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 的掰直,然后握在了他的手心里。 夏文强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六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个人所有财产。审判 长宣读完,法警就押护着他退庭,他从被告席走出来,终于抬头看向女儿。 夏小星紧咬住唇,也看着父亲。 欧雨声紧握着她的手。 父亲并没有看她很久,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三秒就转向了欧雨声,似乎他更想对 女婿表达些什么。欧雨声更紧的握住了她的手,对着岳父用力的点了下头。 夏小星隐约体会到父亲的深意,眼睛一点一点的濡湿了。 父亲在法警的押护下离开了审判庭。 现场有嗅觉像狗一样灵敏的媒体记者,马上捕捉到了这个细节,立即听得有人 在说:“夏文强的女婿,欧龙公司的董事长……”有人便向他们涌来,闪光灯也对 着他们亮了起来。 欧雨声拢住她肩,护着她想往外走,可几个话筒已伸到了他面前。 媒体的目标是欧雨声,即使他不说话也会变成新闻,两人正进退维谷,龙辉不 知从哪冒了出来,拉着她胳膊把她轻轻一扯拽出了包围圈,低头对她耳语一声: “去外面等雨声。”便站到了欧雨声的身边。 她快步向外走去。 出了门,前面是一群刚刚离开审判庭的旁听者,她跟上他们,走下法院的台阶, 人群散开,她忽然看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她也来了。 愣了一下,她追了过去:“胡小姐,请等一下。”她喊住了那个女人。 前一次通电话时她才知道父亲的这个女人姓胡,那个电话是她犹豫了好几天才 拨出去的。她最终还是决定要回那套住房,夏小星是个凡人,她到达不了高尚的对 这套价值五十万左右的商品房视而不见的地步,卖了它,她可以还一大半欠叶枫的 债务。 电话里说的每句话都是她字斟句酌的,她白天黑夜的演练了无数遍,寥寥数语, 也许就勾勒出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和一个什么都没得到的可怜女人。站在那个女人 的位置,或许是这种感受。 那女人安静的听完她的话,一个字也没说,便挂了电话。 她没有恶言相向,夏小星心里反倒隐隐的有点不忍,她眼前又出现那个粗暴的 恶俗男人,她知道,这个女人将要面对的是他。 听见她的叫声,那个女人转过了身来。 就着五点尚未落去的太阳,夏小星第一次看清了她的容貌。以前她见过她三次, 但每次都没看清楚。有两次是被她的肚子转移了注意力,还有一次是顾及母亲去了。 今天她才有空仔细的打量她。应该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有一双很大但不太灵动的眼 睛,如果脸色不那么晦暗,必定是个引人注目的美女。 她找着话说:“你也来看我爸的审判?” 那女孩的脸上一向的无表情:“没事做,就过来看看。”顿一下,她又说, “十六年,比估计的少几年。” 夏小星点点头:“因为赃款都退清了,判的稍微轻了点。”话题就这样不预期 的到了钱上,那女孩侧过脸看向别处,两人一时站着都不说话,站了片刻,夏小星 终于还是开了口:“那个房子……对不起,我要还债,上次也对你说了原因的……” 那女孩扭过脸来:“我知道了。”说完就转身,夏小星还没回答,她已经离去 了。 她望着那女孩的背影,她眸中的了无生气让她有点怜悯,可她又想起律师的话, “赃款不退清,你父亲的财产也会被查没,隐匿私藏一般是不可能的。”那是不是 说,这个女孩住的房子最终也会被收缴,所以她要回这个房子,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怎么站在这里?”身后忽然传来欧雨声的声音。 她转过身。 没有看见记者,她问:“应付完了?”她以为还要一会的。 欧雨声拉住她手:“龙辉在帮我对付,我溜了。”说着,牵着她向他的车走去。 回到家徐淑云正在厨房做饭,她走进去帮着洗菜,一根一根仔细的捋青菜叶子, 然后语气平淡的告诉母亲父亲被判了十六年。 母亲一声不吭,默默的炒着菜。 晚餐的气氛理所当然的有点凝滞,连欧雨声也不说话了,吃完饭,他就告辞了。 这种时候,容不得风花雪月了。 她洗了个澡,躺在床上脑子里演电影似的回忆着今天的情景,父亲老了许多, 母亲也是。 不知她长大了没有? 昏昏沉沉的她有点想睡去,却被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惊醒了。扭头看向床头柜, 黑暗中,手机一闪一闪的发着幽幽的蓝光。 她伸过手去拿了过来。 用手背拭了下眼睛,她看向银屏,当来电显示的人名跳进她眼眶的时候,她从 被窝里一下竖了起来。 按了接听键,她便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 “叶枫!”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