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恋 程玉 我羁身病榻,数着没紧没慢的输液药滴打发时光;尽管时有朋友前来探望,但 还是难以排遣胸中孤苦寂寞的惨雾愁云。因此,妻每日的探视,便成了我焦灼的企 盼。 每天下午四时,我从走廊里传来的急匆匆的脚步声中便可判定:她来了--- 带着一皮兜我最爱吃的、喝的,更带着满脸的温情、怜爱与祝福。她两眼惬意地看 着我吃喝,嘴里还不住地问长问短。然而,一两个小时过后,分别的时刻就到了。 病房里本有毕业于高校的名医值班,我却把学工不谙医道的妻当成保护神-- -只要有她在,我就有安全感;而她一离开,我心里就空落落地没了底儿,仿佛大 难会随时降临似的。于是,与妻在一起的时光,就分分秒秒都变得金子般珍贵! 我不舍得她走,但又不能不开绿灯---她心里装着即将中考的女儿,装着她 就职的那所大学整个教务处的工作,装着她的备课教学……于是,我便下床送她上 电梯。妻担心我走回病房的几十米走廊有个闪失,又把我送回病房摁在床上。可她 一出房门,我又身不由己地尾随其后送了出来。说来奇怪,平日里感到周而复始的 日子写满单调、乏味甚至无奈,时常相对无言或话不投机,怎么现在想说的话,就 像长江黄河的水,流也流不完?她依然担心我死里逃生功亏一篑,就又把我送回来 ---每天,总是如此往复二三,妻才能走脱。 在我朝不保夕的日子里,妻二十三个日夜陪伴着我,夜里合衣坐在我床边的方 凳上,有几分像守候一颗可能随时爆响的定时炸弹般的紧张恐惧,更有十分初为母 亲照抚婴儿般的专注精心!医生让我十天仰卧在床---天哪!这不啻受刑!我累 得受不了,总想翻身,非要坐起来。平日在家木讷寡言的妻忽然变成了语言大师! 靠了她的甜言蜜语,靠了她的美意柔情,靠了她的机智幽默,靠了她的耐性爱心, 我这平日说一不二的“犟眼子”,居然在妻的莺声燕语的哄劝中,像中了魔法似地 乖乖就范,落实了医嘱,挣脱开死神,恢复了理智与思维。于是,我发现了妻的伟 大与美丽,感到了妻的可敬可爱可亲---平时我所挑剔的弱点,忽然都被这至高 无上的美淹没了! 记得一位哲人说过:世间相距最远的是人心,相距最近的也是人心。在我危在 旦夕的日子里,唯有妻离我最近。她为我经受了一场炼狱般的折磨与考验,看着她 日渐消瘦憔悴,我怎能不生出月亮围绕太阳转般的依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