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胜利,我心里挺高兴的 居委会热闹起来,老街坊邻居们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文秀妈十分激动, 又在抹泪。张主任劝她道:“咋这么没出息呀,你可是老文眼里的美人儿呢,快别 哭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 王大爷说:“照你们刚才嚷嚷的,人家老文说回就回了?” 张主任说:“你说啥?明明写着:‘近日到达’,那还能含糊吗?说不定明天, 或者后天,他就到家了!” 文秀妈心里咚咚直跳,在屋里打起了转转。 陈大妈催促她道:“拉磨呀,还不赶紧回家做准备?” 文秀妈说:“让我咋准备呀……家里早已经重新布置了……” 张主任说:“文秀爸是从咱这儿走的,事隔三十多年,又回咱这老宅子,咱居 委会也要做好准备,好好迎接人家。” 王大爷和众人都大为赞同,手忙脚乱起来。 在摊儿上,文秀的心七上八下,老是想心事,小红上前笑道:“文秀姐,祝贺 你的超市开张!别到时候当了大老板就不认咱这练摊的了!” “超市?”文秀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只是筹划筹划,谁说要开张了?” 小红不无神秘地说:“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你爸这就回来了,让他投资呀!” “去去去,”文秀推了她一把:“你呀,大概是看电影电视太多了,以为凡是 海外,回来的都是大款爷。我可是从来没做款爷家千金小姐的美梦呀!” “不管咋说,他都会给你一笔钱的,谁叫你是他女儿……” 文秀说:“求你了,我正烦着呢!” 婚介所的刘主任,听说文志强要回来,赶紧跑到后院,对韩大妈说:“真的吗? 他就要回来了?” 韩大妈说:“是啊。我正准备去找你呢,你就来了,我以前说的那些,你只能 烂在肚子里,永远也别对任何人说呀!” 刘主任点了点头,说道:“大妹子,你这么信得过我,把你和老文那么秘密的 事都讲了,我怎么会拿你的名誉当儿戏呢?” “唉!”韩大妈叹了口气,幽幽说道:“都三十多年了。要不是他回来,我是 真的不愿再想那事了呀!” 刘主任说:“其实,你是好心,在那样的动乱年代,你不顾个人安危,解救一 个落难的知识分子,品德是很高尚的嘛!” “作孽呀!”韩大妈心里还有许多话,但却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没有再说 什么。 从后院出来,刘主任又来到了前院,文秀妈拉她在沙发上坐下后,说道:“他 能回来,我还说什么呢?” 刘主任吃着她递过来的香蕉,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你得主动点儿,趁他还 没回来,跟那院讲和算了。” 文秀妈想了想说:“这些日子,我就一直在想,可是难啊……你是知道的,当 年她就伤害过我——而且是伤了我的心的。” 刘主任说道:“按说,我又不是什么领导,没有义务管你们两家的事儿。可咱 俩是老朋友,你对我,比对谁都贴心,我又不能不管。” 文秀妈抹了把泪,说道:“要和好,就又得揭当年那疮疤,我……我的确没能 保护好老文,他怨恨我,我一点都不怪他。可是,后院那位,就愣把他窝在家里, 两口子似的,过了一个来月呢!” 刘主任说:“这事,大家都知道,谁不夸人家心肠好?要不是人家,文秀爸可 能早没命了。当初,他可是被红卫兵打得浑身是血啊……” 文秀妈打断她的话说:“可我那次去后院,亲眼看见……” 刘主任说:“你当时看见了什么?” “不说了,不说了。”文秀妈摆着手说:“那时,老韩参加工宣队,去外地了, 就她一个在家,还有他……”陷入沉思之中。 文志强的即将归来,如一块石头落入水中,激起千层涟漪。一段时间以来,张 主任、王大爷、陈大妈等人,都在追忆着当年的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 李大妈对他们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不想讲不想讲,到头来还是要讲呀!你 们别围我这么近,让我想想看……想想看……” 王大爷知趣地与她保持起了距离,说道:“没错,是人家韩大妹子救了文秀爸, 养了好久的伤,不但造反派找不到他,就连咱这些老街坊也不明底细。” “是啊……”张主任忽然叫道:“我想起来了,那天中午,我们正在吃饭,文 秀妈挺着大肚子,跑来报告,说是他被藏在了老韩家……” 陈大妈说:“没错,那时老韩还在外地……我是考虑韩大妹子的名声,所以不 让她向上级报告的。” 张主任嚅嚅说道:“我倒是比你觉悟高,考虑的是,如果他再被揪出去批斗, 恐怕连命都没了。” “让我想想……”王大爷说:“对,是你和文秀妈一起去抄的家,在韩大妹子 床底下,发现了文秀爸。” 张主任脸一红,嘴巴动了动,但不再往下说什么了。 与此同时,刘主任特意把当年的知情者魏大夫约到自己这儿,单独在那间“情 侣会面室”进行交谈,情况越来越明了。 刘主任说:“俩女人大闹一场,结果韩大妹子被剃了头发,拉去游街示众。就 在当天,文秀爸就失踪了,多少年以后,才听说他逃到了海外。” 魏大夫说:“是啊,我听说两女人当时还打起来了,而且这个矛盾一闹就是几 十年,谁调解都没有用。” “打得还很凶呢!”刘主任说:“俩孕妇的身体和心理都受了极大的伤害,尤 其是韩大妹子,下来就昏过去了。” 魏大夫说:“好像是秋天,当时,俩人被送进医院,我给做的检查,俩人身上 都有伤呢!” 刘主任说:“人都休克了,但是只要一睁眼,两个女人就对骂起来——这情形, 你还记得吧?” 魏大夫揉揉太阳穴,说道:“怎么能忘呢?” “唉!”刘主任叹口气说:“文秀爸就要回来了,抱错孩子的事,咱俩一定要 在这之前给人家证明清楚。另外我在想,她俩的矛盾,是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在各方人士聚焦文志强,试图解决韩大妈和文秀妈矛盾的时候,俩人在胡同里 又见面了:一个出去买菜,一个买菜回来。 对视片刻。这一次,虽然没有说话,但都神情惊慌地互相让道,其效果是:一 个让左,另一个也让左:一个让右,另一个也让右,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最终撞 在了一起。分开之后,点了点头,就各走各的道儿。 三天之后,对于刘主任和魏大夫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相隔三十年之后,她们 第一次将当年的被他们接生的两位孕妇约到了东方饭店。 魏大夫点好菜后,脸上放着红光,憋了半天才说:“今天我俩请你们,不为别 的,只为向二位赔礼道歉。” 韩大妈低着脑袋想心事,既不动筷子,也不说话。文秀妈反问道:“道歉?道 什么歉呀?” “是要道歉的。”刘主任忙着给二位面前的碟子里夹菜,说道:“尽管当年很 乱,可是,我们作为医务工作者,没有尽到责任,让你们把所生的孩子给抱错了。” 魏大夫说:“这主要怪我,我是大夫,她是护士,出了问题,应该由我承担责 任……这么多年,我给你们两位做母亲的造成的心灵伤害,是无法弥补的,如若追 究起来,这算是不小的医疗事故呢。” 韩大妈抬起头来,说道:“别介……这不怪你们呀!” 文秀妈诚恳地说:“我心里早就……不说了,总之,我是一点都不后悔的,一 点都不怨你们的。” 听了俩人的表态,刘主任大受感动,朝身边瞅了瞅,魏大夫赶紧说:“没想到, 你们真大度呀!来,咱边吃边聊。”劝起酒来。 韩大妈和文秀妈犹豫了一下,终于四个杯子碰在了一起,发出“咣”的一声, 仿佛是心灵撞出的佳音。 放下酒杯,魏大夫说:“那事都过了三十年了,听说文秀爸这几天就回来了, 依我看呀,你俩和好得了。” “是啊!”刘主任加强语气道:“当年的事情,就让它一风吹吧,那是错误时 代发生的错误故事,没必要再说它了。文秀爸回来,看见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该有 多高兴!” 文秀妈眼里涌出泪来,大张着嘴“这……这……”了半天,刘主任拍了她一下, 说道:“这——这就喝个和好酒吧!来来来……” 三人举杯时,她们这才发现,韩大妈俯在桌上,正伤心地哭泣;魏大夫急忙将 胳膊搭在她肩膀上,刚准备劝导,文秀妈就情不自禁用手捏住了韩大妈的手,说道 :“看在孩子们面子上,咱……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韩大妈抬起头来,注视着文秀妈,用力地点点头。 韩文两家和好,老街坊邻居们全都心花怒放,张主任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儿。陈 大妈、李大妈也都相继到前院后院去问候,唯有王大爷,心里还揣着个小九九,他 战战兢兢,来到后院门口,犹豫再三,想进又不敢进,动作乖张而鬼祟…… 他身后的文秀,鼓动他道:“怕啥呀?进去嘛!” 王大爷嚅嚅地说:“这……让我说啥呢?我还是改天吧……” 文秀急了,说着“昨天在前院,你不是说的好好的嘛?咋临到上战场就掉链子 了?”一把将他推进院,高声嚷道:“大妈,王大爷来了——”喊完,捂嘴笑着, 拔腿溜了。 王大爷回头骂了句:“这死丫头!”还想退出去,韩大妈听见响声,问道: “是谁来了?”他只好硬着头皮进去,说道:“我……我是来看看你的。” 韩大妈颇感意外,又让座,又倒水,又整理头发,说道:“陈大妈他们一拨一 拨都来,你咋不跟着一起行动?今儿,怎么有空来串门儿?” 王大爷嘿嘿笑着,说道:“大妹子,你和文秀妈和好了,大家伙高兴。今后, 别老窝在家里了,也该出去活动活动。我是来邀请你去练太极拳的。” 韩大妈连连摇头,说道:“我老了,手脚不听使唤了。” 几句话过后,王大爷从尴尬的状态恢复到自然状态之中,说道:“你自打儿子 复员回来,就断了运动,人越上年纪,就越应该锻炼,何况,你比我小那么多……” 韩大妈捋一下头发,瞥了他一眼,说道:“你瞅着我还不老?” “不老不老,”王大爷赶紧表态:“看上去也就四十来岁,才刚刚中年嘛。” 韩大妈“扑哧”而笑,说道:“你呀,尽拣好听的说。” “这是事实嘛!” “按说,我是该出去参加活动的……”韩大妈边思考边说:“过去那么多年, 我都是积极分子,可儿子一回来,就有操不完的心,哪还有那闲功夫锻炼。” 王大爷劝她道:“还是应该坚持下去的好……另外,小韩子和文秀,甭管换不 换家,他们有他们的生活,你也应该有你的生活才对。” 韩大妈望着他,认真想着,喃喃说道:“我的——生活?” “哈哈哈哈……”前院的憨哥与文秀,正躲在王大爷家大笑开怀。原来,是他 俩鼓动王大爷去的。 文秀捂着嘴说:“平时,王大爷总是念叨着你妈。要是这次能把两位老人撮和 成功,也算你的一份孝心!” 憨哥说:“我也发现,妈长期这样一个人生活不是个事儿,又有心脏病,而且 还有点神经兮兮,我的任何事儿,都不敢让她知道。” 文秀笑起来:“整天钻到为你相亲的窟窿眼儿里,并为之不屈不挠地拼命奋斗! 哈哈哈哈……” “你可不能损。” “好,好,这不用你说,要知道,她可是我的亲妈!” 憨哥愣了一下,说道:“没错——你妈也是我的亲生母亲!这……今后,两位 母亲,我全孝顺,让她们晚年过得幸福!” 文秀喜不自禁,说道:“你是该管的,可是,今后两个妈都支使你,两个妈都 为你相亲,你该听谁的?” 憨哥悟到,文秀是在取笑他,就说道:“你又在损我呀!” “你这花花心,今后能应付过来吗?” “文秀,我一点也不花。说实话,虽然给介绍的不老少了,可我从没有正正经 经跟一个女人谈过。真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憨哥急出一头汗来,又忙说道:“你不信?文秀,我想问你,女人是不是跟男 人不一样?女人的心是不是很难琢磨?” 文秀收住笑,盯住他望,却没有回答。 后院,王大爷仍然在和韩大妈交谈。他说道:“这回,你和文秀妈和好了,就 更应该善待人生,多和大家伙在一起玩玩……” 韩大妈说:“是这个理儿。可是,儿子一天没成亲,我这心一天就放不下呀!” “这事不能急,好姑娘有的是。婚姻大事得靠个缘分,水到渠成嘛!”王大爷 又转到了正题上:“大妹子,你还是想想自己的事吧!” “自己的事?” “参加活动呀!” “哦……”韩大妈心有所动,想了想,说道:“可是,我那把青龙剑早就送给 后院的陈大妈了。” 王大爷说:“这没关系,器械都在其次,关键是要锻炼身体,空手也可以练。” 韩大妈点点头说:“那倒也是的。” 翌日清晨,王大爷哼着京戏,拿着宝剑,心情格外爽朗,一直等到日上三竿, 韩大妈始终没有来晨练,这使他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没心思锻炼了,就垂头丧气 回了院儿。一进家门,见文秀在他家坐着,憨哥“嗖”地拔出一把青龙宝剑,“刷 刷刷”舞了几下,又“哗啦”一声,将剑收进鞘里,双手捧到他面前,说道:“这 就是你所需要的。” 王大爷不解地问道:“你们这是……” 文秀说:“王大爷,你昨儿不是说,想请韩大妈参加锻炼吗?这不,憨哥特意 为你排忧解难了。” 王大爷眼睛瞪得老大:“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文秀交剑给他,说道:“就是这个意思——让你老人家,把剑送给她。” 王大爷急了,嚷道:“这怎么行?这怎么行?你们可以自己送呀,为什么来指 使我?”赶他们道:“你们给我出去——文秀,你这鬼丫头,还说早晨帮我扫地收 拾屋子,不定又想什么花招了!出去,出去,爱上哪玩上哪玩去。” 文秀说:“我们偏不走!你听着,后院放话了,非要你王大爷亲自送剑,才肯 再去跟你练功。” 王大爷不再赶他们了,说道:“她同意练功了?” 文秀说:“你老人家可以不相信我,但你不能不相信憨哥吧,你问他,问呀!” 王大爷把头转了过来,说道:“你是实诚孩子,是真的吗?” “嘿嘿……”憨哥说:“王大爷,昨天晚上,她空手比划了半夜,因为手里空 落落的,今天就没有去晨练。我妈的生活很孤独,需要有老年人跟她在一起。” 听了这话,王大爷高兴极了,叫道:“好,好,跟我的想法完全一样!” 文秀说:“这回,该去送剑了吧?” 王大爷乐道:“我送,我送……”忙掏口袋道:“这剑多少钱,我这就算是请 她出山,敬赠一件礼物。” 文秀大笑开怀,然后推了憨哥一把,小声道:“瞧人家,可比你会来事。哈哈 ……” 憨哥执意不收钱,说道:“王大爷,这哪跟哪呀,你就快去吧。” 文秀拉着憨哥胳膊道:“快撤!快撤……”俩人笑着退了出去。 与后院的矛盾解决之后,文秀妈心里轻松了许多,下午悠然地靠在沙发上看电 视,见港台连续剧里的青年男女,都是二十几岁就谈婚论嫁了,不像北京,三十岁 没嫁人的女孩满街都是,一时急了,赶紧跑到鹊桥婚姻介绍所,对刘主任说道: “老朋友呀,还得抓紧呀,我想在老文回来之前有个眉目。文秀的条件,也不要定 那么高了,只要征个有稳定收入的就行。她脾气不好,找个条件比咱好的,今后人 家看不上咱,三天两头打架跑回娘家来,那怎么行!” 刘主任放下手中的活儿,说道:“你这主意,与魏大夫的主意一样。放心吧, 我会想办法的。” 小赵端来一杯茶,插言道:“那么,憨哥呢?” 俩人都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刘主任才对文秀妈说:“是啊,你太偏心喽!小 韩子也是你的孩子,而且是你亲生的,你也该为他操心才是。” 文秀妈边想边说:“是这个理儿呀……这孩子,人老实巴交的,你们给好好选 选,千万别找那种脾气不好的——千万别找那种一生气就离家出去的——千万别找 那种背着家里把钱拿出去的……” 刘主任说:“敢情你在骂文秀吧?” 小赵大笑起来,刘主任也大笑不止。 文秀妈想了想:“嘿嘿……训她训惯了。”也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王大爷脚步轻轻地来到后院,郑重其事将青龙剑送给韩大妈,说道:“这是给 你的,快接着。” 韩大妈喜出望外,接过之后,抚摸着那把剑,心情激动地说道:“好……好… …真不错呢……” “你试试看。” “不行不行。”在王大爷的坚持下,韩大妈只好比划了几下,说道:“古训说 得好:曲不离口,拳不离手,我长久不摸,的确生疏了。” 王大爷继续鼓动她去公园老地方晨练。 “行啊!”韩大妈愉快地答应道:“有你这教练,我有空一定去试试——只怕 是跟不上趟了。” “没问题,没问题,你有基础,练练就好了!”王大爷乐呵呵地告辞出门,韩 大妈也没送他,独自在家练习起来。忽然,她想到了什么,急忙从枕头底下取出钱 包,转身向外跑去。 前院,王大爷回到家,乐得合不拢嘴,把情况还没给文秀唠叨清楚,文秀就打 趣道:“既然你俩关系这么深厚,不如把话说开,一起过好了……” 王大爷一听急了,举着扫帚就要打文秀,嚷道:“这丫头说话没轻重,没羞没 臊。” 文秀急忙告饶道:“王大爷,你手下留情,我再也不敢瞎说了——其实也不叫 瞎说,心有灵犀一点通嘛……”一抬头,看见韩大妈进屋来了,忙向王大爷做了个 鬼脸,笑着速速离去。 王大爷有点尴尬,放下扫帚,将椅子摆好,平静一下心情,才敢请韩大妈坐下, 嚅嚅说道:“你是稀客,好多年没进我这门儿了。”又是端糖果,又是递花生,手 忙脚乱,不知该干什么好了。 韩大妈笑笑,环视四周,见鸟儿在笼子里蹦来蹦去,墙上挂着宝剑和胡琴,坐 下后,说道:“你可别把我当小孩儿招待了!” 王大爷笑道:“你本来就比我小多了。” 韩大妈有点不好意思,说道:“人生啊,不知不觉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王大爷也深有同感,说道:“是啊,是啊,从前那些往事,有时候闲下来想想, 还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恁新鲜呢。” “我记性可不行。” “还记得当年,咱参加‘五一’合唱团吗?你穿的裙子好鲜艳呀,你的声音好 响亮呀,你化了妆,比电影明星还……”生生吞下了后面的话。 韩大妈想了想,笑起来道:“记得记得,人家指挥的说你唱跑调了,你还跟人 家急。你呀,年轻时牛脾气大着呢!” 两人谈得很投机,笑声不断从小屋传出。 屋外,文秀听着听着,捂嘴而笑,居委会张主任卷着几张大红纸进院,她看见 后,小声问道:“张主任,有事?” 张主任审视着文秀说:“死丫头,你鬼鬼祟祟的在干啥?” 文秀拿指头贴在嘴上,嘘了一声,说道:“小声点……你这是……” 张主任说:“我来请王大爷去写几个字,要搞选民榜了,老王头在不在?” “不在不在。”文秀急忙把她拉进了自己家的屋里,千方百计不让她去王大爷 家,说道:“张主任,你先来这儿坐,我马上给你沏茶!你没吃饭吧?我这就给你 做……” 张主任感到莫名其妙,问道:“文秀,你要干什么?你……” 王大爷屋里,俩人谈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细。 过了一会儿,韩大妈临走时,掏出钱来,说道:“瞧我这记性,本来就是过来 办这事的——这是那剑的钱。” 王大爷坚决不肯收,韩大妈非要给,俩人在院子里推推让让时,张主任骂了几 句“死丫头,干吗骗我”,从文秀家出来,见状很好奇,问韩大妈道:“你们俩这 是……” 韩大妈不便说什么,“没……你有事,你在……”支支吾吾走了。 母女俩吃着晚饭,文秀想起韩大妈和王大爷的事,又听见院里王大爷乐呵呵的 笑声,猛地笑起喷饭。 文秀妈瞪了她一眼:“死丫头,要找婆家了,还这么不讲究,啥事这么可乐?” 文秀用嘴朝外努努:“咱院的王大爷,你不觉得他最近有些那个吗?” “老王头,他……”文秀妈也用心听起了院外的声音。 文秀又神秘兮兮地捂嘴直乐。 “你乐什么?” “没……没什么。” 院里的王大爷,边收了鸟笼子,边自言自语:“嘿嘿……真有意思,还记得我 当年的傻样呢!”笑着朝后院憨哥家方向呆望片刻,拎着鸟笼回到了自家。 母女俩吃过饭,文秀见母亲又在看那张旧照片,也凑了过去。 “唉……”文秀妈叹道:“都怪我,当初被运动冲昏了头脑,怎么就不知道人 情世故了?” 文秀劝慰她道:“妈,这也不能全赖你,当时的形势,就是那样的。妈,别想 那事了,快睡吧。” “睡?我哪能睡得着呀!你那爸呀,他恨着我呢!” 文秀忽然问道:“妈,你们是咋结的婚?” 文秀妈幽幽地说:“他出身不好,我家成分也高,就结婚了呗!”又回到了自 己的情绪里:“唉!可我为了保全自己,就跟他在家开展阶级斗争,宣布与他一刀 两断,还引来了红卫兵……” 文秀不解说:“那是啥事儿呀——明明是夫妻俩,你还斗争他?” 文秀妈抹泪道:“这就成了一笔情债呀!”转过头来,说道:“你睡吧,小孩 子家家的,跟你说不清楚。睡吧睡吧……” 逛了一趟超市,记录了一些有关数据,文秀哼着歌儿,从胡同里转过来,刚准 备进院儿,就遇到了韩大妈。不知怎么回事,她抿着嘴,心里矛盾了半天,最终嚅 嚅说道:“大妈,你出门儿呀……” 韩大妈盯住她瞅,心里说着:“过去,咋没注意这丫头长得这么俊?”并不回 答文秀的话。 文秀说:“大妈,你在想什么?我问你呢!” “哦哦……”韩大妈回过神道:“文秀,摊上的事儿忙完了?” 这时,那位征婚的陆先生又来到这条胡同,一见此景,就热情地说:“韩大妈, 我都来过好多次了,你儿子可不能骗人!”他挺激动,不时望望文秀,就想与她搭 话儿。 韩大妈说:“是陆先生呀,昨天我不是给你说了,我儿子忙,自己还打着光棍 呢,哪有功夫替别人找对象?” “你不是说,我这事包在你身上了吗?”陆先生指着文秀道:“我要找的,正 是她呀!正是这位小姐……” 文秀吃惊地望着他们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文秀,你别犯急……”韩大妈望望陆先生,又望望文秀,猛地拍手叫道: “对呀!昨天你说这事,我还觉得文秀不温柔,嘴巴厉害,配不上你,今天,我看 你俩站一块,倒挺合适的……” 文秀更加莫名其妙,问道:“大妈,你们背着我……” 韩大妈乐呵呵拉文秀在一边,小声说道:“还记得不,我说你把脾气改改,我 给你找个好婆家?这位陆先生呀,是在大学里毕业了两次呢,工作又好,经济条件 又好,对你真是痴心呢!” 在一旁的陆先生,自言自语道:“儿子不怎么样,他母亲倒挺热情的。” 文秀对韩大妈说:“这……可我我根本不认识他呀!” 韩大妈觉得,虽然自己没养过文秀,可也应该关爱她,都这么大了,再不嫁出 去怎么得了?就坚定地说:“就这样了!人家那条件,咱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过去 你处的那胡喜,哪能跟人家陆先生比?” 文秀说:“再别提那猴精了!” 忽然之间,韩大妈觉得自己有了一种做母亲的责任感,热乎乎地拉住文秀的手 说:“孩子,这事你听我的,就这么着了!”文秀正想说话,她又放开文秀,乐颠 颠走向陆先生道:“我已经给她说好了。” 陆先生急切地问道:“她同意吗?” 韩大妈用力地点点头:“同意,同意!” 陆先生激动地说:“这可太棒啦!韩大妈,你太伟大了!” 韩大妈可没有心思笑,而是认真负责地说:“不过我告诉你,娶了她,一定要 好好过日子,凡事都得让她三分……” “一定!一定!”陆先生直点头,说道:“让八分都可以。” 韩大妈对这个表态颇满意,感到这人的长相,有点像韩国电视剧里那位好女婿, 继续叮嘱道:“我丑话说头里,这丫头,脾气大,性子犟,嘴巴尤其厉害,你日后 ……” “韩大妈请放心,”陆先生信誓旦旦地说:“我会体贴她的,我会关照她的, 我会宝贝她的……” 文秀在一旁越听越生气,一把将韩大妈拉开,向那位陆先生道:“听见了,本 姑娘就是脾气大!” 陆先生早有思想准备,立马赔笑道:“我就爱有脾气有个性的女子。那种死板 板的,我还不屑一顾呢。” 文秀说:“本姑娘可是会骂人的。” 陆先生说:“我不怕,我这人就欠骂,嘿嘿……” 文秀哈哈大笑起来,韩大妈嗔道:“死丫头,怎么能这样对待人家?” 陆先生说:“没关系……没关系……” 文秀对韩大妈说:“我怎么了?有人受不了就走呀……想听好听的,还在后面 呢!” 陆先生望望韩大妈,有些畏惧了。 韩大妈急得直擦脑门上的汗,拉了文秀一把,说道:“你呀你,说句正经的好 不好?” 文秀止住笑,严肃地说道:“我犯不着给外人讲什么——大妈,我只告诉你, 就别管这事了,你介绍的任何人,我都不同意!” 陆先生可怜巴巴地说:“咱可以先处处嘛……” 此时的文秀,高扬着脑袋,哼起了“花花世界,鸳鸯蝴蝶……”款款而去。 “停下,停下……” 憨哥正在拉客,见文秀大喊大叫着跑来。他急忙停车,探出头问道:“文秀, 啥事这么急?” 文秀一脸怒气,跺了一下脚,吼道:“下来!” 憨哥莫名其妙,只好下来,忐忑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文秀说:“我问你,懂不懂尊重人,懂不懂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规矩?你有什么 资格拿我做交易?” 憨哥抠着脑袋道:“做交易?我没有啊!” 文秀指着他说:“前几天,你是不是答应一个姓陆的,把我介绍给他?” 憨哥一听,急忙赔笑道:“他逼得太紧,我只是跟他逗着玩儿的……” “好啊,你又立了一功,拿我跟别人逗着玩儿——我成什么了?” 憨哥说:“你别误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不让别的男人娶你,都是为了 ……” 文秀追问道:“为了什么?” 憨哥被她的目光逼得低下了头,用脚踢着地,小声说道:“嘿嘿……我……这 让我咋说呢?” “你累不累?心里咋想的就咋说。” 憨哥窘得更加难受:“我……嘿嘿……” 这时,有人要乘车,问道:“师傅,你这车去五棵松吗?我要到奥运会的鸟巢 工地去参观,听说这建筑很壮观。” 憨哥说:“走!这就走……” 文秀一把拽住他,厉声说道:“不许走!” 憨哥说:“文秀,改天吧……你不是没看见,人家很急。” 文秀仍拉住他的衣袖不松手。客人见状问道:“你这人,是不是没给人家小姐 打票?”又望望文秀气恼的样子,说道:“是不是耍流氓了?”上前拉住文秀说: “小姐,别怕,我哥们是公安局的,你大胆说,我为你做主!” “去去去,碍你什么事了?”文秀一把甩开他。他吃惊地望望文秀,摇着脑袋, 边离开边说:“这小姐,不识好歹人……” 魏大夫领着周大夫来到婚姻介绍所,见文秀妈也在这儿,就关心地问道:“老 文他啥时候到北京?” 文秀妈说:“红十字会通知,就这几天了。” 刘主任安顿魏大夫和周大夫坐下后,继续对文秀妈说:“大妹子,你别怕,当 年的事,都过了那么多年,他会谅解你的。” 魏大夫侧了侧身,说道:“俗话说,一日夫妻百年恩,百日夫妻海样深嘛—— 再怎么说,你们也夫妻一场……” “别说这事了好不好!最近这段日子,我的心里乱着呢,根本理不出个头绪来。” 文秀妈见周大夫一直盯着自己瞅,摆摆手说:“魏大夫,咱说些别的吧。” 刘主任想了想,点头说道:“行啊,不说了。你刚才说的文秀征婚那事,我们 会加快进度的。” 这时,周大夫将包放在桌上,才开口说话:“我们医院有个大夫,人挺好的, 我可以把文秀的情况给他说说。” 魏大夫问道:“你是说曾文杰吧?” 周大夫说:“是他,内科的骨干。” 文秀妈欠了欠身,赶紧问道:“那人怎么样?” “不行不行,”魏大夫对周大夫说:“他跟你处了几年,把你害得还轻吗?那 人不行。” 周大夫说:“二姐,年轻人感情上的事,你不懂。说实话,他并没有负我,是 我非要离开人家的。” 文秀妈上了心,说道:“你们说的那个曾大夫,还没结婚?” 周大夫说:“没呢,我看他跟文秀挺合适的。” “那……”文秀妈想了想,拉住周大夫的手,瞥了刘主任一眼,说道:“你真 是个热心肠啊,不像有的人,总是说说,就是不办实事。这事呀,你就抓紧给办。” 周大夫喝了口茶,把这事应承下来。 离开婚姻介绍所,文秀妈顺便到菜市场买了一包菜,刚进胡同,见憨哥收车回 来,就让开道儿,催他先过去。 憨哥将车停下,说道:“妈,咋拎这么多东西,我送你回家。” 文秀妈笑着说道:“就这几步路了,不用不用,你在外头跑了一天,也早点收 车歇了吧!” 憨哥见她不坐车,急忙下车夺下那包东西说:“我来拿。” 文秀妈只好交给他,边走边侧身望望憨哥,心疼地说道:“瞧你整天累得……” “不累,不累……” 文秀妈想了想,便停了步。 憨哥见她不走了,催促道:“妈,赶紧回家,外边热。” 忽然,文秀妈笑道:“我给你说门亲吧!” 憨哥呆住,不知如何是好。 文秀妈说:“孩子,过去你当兵在外那么多年,没对上象,咱就不讲了。回来 后,你妈又瞎起劲,到现在也没弄成一个。这么着,我给你介绍一个女大夫。” “女大夫?不不……” “人家正经不错呢!面又善,心又慈,大学文凭,没结过婚,只是比你大一岁, 在妇幼医院是顶梁柱呢……” 憨哥想了想,说道:“你说的是周大夫?” 文秀妈愣了一下,说道:“你认识?” “认识,认识……” 文秀妈不解道:“这……”然后笑起来:“这不是更好吗?” 文秀哼着歌,回到家来,一推门,见她妈正在热情地招待着周大夫,脸立马拉 下来,问道:“我们这窄胡同小院儿,挤挤巴巴的,你怎么找这儿来了?” 文秀妈瞪了女儿一眼,嗔道:“越大越没样儿了,咋说话呢?”赔笑对周大夫 说:“怎么,你们认识?” 周大夫点了点头,文秀这就阴阳怪气地说:“是啊,老朋友喽!” “这就好,这就好!”文秀妈小声对女儿说:“我琢磨着,应该把周大夫介绍 给憨哥。如今呀,你们俩我都得操心。” 文秀眼睛瞪得老大,说道:“妈,你说什么?” 文秀妈推了一把正在愣神的女儿,提高嗓门说道:“人家第一次来咱家,你快 去后院一趟,把憨哥叫过来,让他们谈谈。” 文秀梗着脖子,倔强地说:“我不去!” “死丫头,怎么,我还叫不动你了?”文秀妈转身又对周大夫笑道:“你别见 笑呀,都是我平时惯坏了她。” 周大夫打圆场道:“今天,我是来看大妈你的。文秀姑娘,咱们坐,那事改天 再说嘛。” 文秀妈说:“那哪行,你打老远的来,我这老婆子,有什么看头。”又催文秀 道:“听见了吗?快去呀!” “我这是……”文秀眼珠一转,想了想,拔腿便往外跑,说道:“好吧,周大 夫,我就为你当这个差。”跑到后院门口,她对着大门叫道:“听着呀——有一位 征婚的小姐,要立即见你呢!”见里面没动静,又嚷起来:“快去呀,迟了就错过 这个大好机遇喽……” 韩大妈一听是征婚的消息,手里还拿筷子,跑出院来,问道:“文秀,那姑娘 在哪儿?快让我看看……” 憨哥手里拿着馒头,也跟着出来,拦着母亲,对文秀说:“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文秀拉着憨哥便走,回身对韩大妈道:“好好吃你的饭吧,没你什么事儿…… 八点半的夕阳红节目,有关于黄昏恋的话题讨论呢。” 一拐过弯儿,文秀就将憨哥逼在墙根,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什么也不说。 “文秀,你这是要干什么?”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又咋了?没犯错误呀。” “我问你,我妈给你说过周大夫的事?” “说过。” “你是什么态度?” “我告诉她,这不合适!” “那我妈为什么把姓周的领家里来了,还说一定要见你?” “她来了?” “是啊,就在我家,还等着我叫你去呢!” 憨哥想了想,调整一下心绪,说道:“看这事给闹的——昨天,也许我怕伤了 妈的面子,没把话说明白……”他下了决心,斩钉截铁地说:“你让开,我这就去, 当面给周大夫说清楚。” 文秀这才软了下来,想了想,觉得有理,继而望望他,又开始了挖苦讽刺: “我才不挡你的道呢,快去,把馒头咽尽再进屋,当心人家说你是饿死鬼!你呀, 可是相亲去的,得注意形象才行……” 憨哥望望她,大口咬了几下馒头,满嘴食物,瓮声瓮气道:“我去说清楚…… 我才不受你的气……” 来到文秀家,望着周大夫,憨哥坐也没坐,说道:“我说过,不合……咯……” 满嘴食物,边说边咽,谁也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 周大夫“扑哧”一笑,文秀妈赶紧上前,说道:“慢慢吃,瞧把你急的……” 为他倒好一杯水,让他快喝。 憨哥喝了几口水,勉强把馒头送下肚子,又打起嗝来:“妈嗝……那天我怕你 咯……我没把话嗝……今天我表态嗝……” 文秀妈给他捶着背,说道:“看急得咽住了——我知道你脸皮薄,不好意思… …不好说呀,就先别说嘛,瞧这费劲的……” 憨哥擦去脸上的汗,继续说道:“我不嗝……合适嗝……” 周大夫望着他大笑不止,文秀妈听错了他的意思,笑道:“合适就行!等曾大 夫那边弄好,就一起办,全齐了……” 第二天下午,文秀妈拉着女儿,来到妇幼医院,穿过人流如织的门诊大厅,径 直向住院部走去。 文秀说:“妈,你拉我来干啥?你到底是要干什么?” 文秀妈说:“笑,笑,脸上没微笑哪行?见到人,你就明白了。” 母女俩正说着话,周大夫迎面而来,她身后带来一个年轻的穿白大褂的男大夫。 周大夫说:“大妈、文秀,你们来了。”看看手表,笑道:“挺准时的嘛!” “那还用说!”文秀妈用眼直勾勾地瞅那位帅气的男子。 周大夫介绍道:“大妈、文秀,这就是我说的曾大夫。”又对曾大夫笑道: “这儿,没我什么事了,我走了。” 文秀一把拉住她,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周大夫诧异地对文秀妈说:“怎么,你没告诉她?” 文秀妈说:“这不是急嘛,还没来得及详细谈。我是想,见了面说也不迟。” 又瞅着曾大夫道:“真不错,真不错……你俩谈,这儿也没我老婆子的什么事,周 大夫,我跟你一起走……”说完,她就乐盈盈地与周大夫一起走开,嘴里仍在说着 :“你为大妈做了一件大好事呀!大妈一定要把你和小韩子那事办漂亮……” 俩人离开后,只剩下文秀和曾大夫了,俩人对视片刻。文秀说道:“他们是安 排谈恋爱的。” 曾大夫很有风度,温文尔雅,说道:“这儿人多,咱是不是到我宿舍去谈?那 儿还算清静。” 文秀仰头笑道:“你宿舍?就咱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你倒安排得挺幸福的。” “幸福?这词儿用得……嘿嘿……” “我是个没文化的粗人,但我必须明确告诉你,你想谈的那事,我——不—— 同——意。” “这……不是说你同意了吗?”曾大夫不解地自语着:“这是怎么回事?”一 抬头,才发现文秀已无影无踪。 在后楼的小凉亭边,周大夫热情地与文秀妈说这说那,不时有医护人员和病人 与周大夫打招呼。 文秀妈见她确实很忙,一再说:“你事情那么多,你忙你忙……就这么着吧, 谢谢你了!” 周大夫说:“要说谢呀,我还得先谢谢你呢!” 文秀妈笑了,说道:“小韩子找过你没有?” 周大夫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还没有。昨天,你没见他态度很含糊吗?” 文秀妈说:“你不了解他呀,那是他害臊——这孩子从小就腼腆,当了十年兵, 一见女的就脸红,话也不会说了。他木讷点,我回去催催他就是了。” 周大夫说:“不急,我有耐心。我们这种年龄的女性,急过了劲儿,反而什么 都不急了。” “这就好!”文秀妈说:“我让他来找你——你俩好好谈,好好谈……他人又 老实厚道,脾气又好,不像文秀,动不动就……” 这时,一辆夏利车,停在了她们身边,俩人一看,全乐了——原来,憨哥来了。 “正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文秀妈对周大夫笑道:“咋样,你看他对你多上 心?我刚给你说的,他听我的话,你还不信呢,这回验证了吧。” 周大夫喜不自禁,迎上前来说:“你来了。” 憨哥嘿嘿一声,与她俩打招呼时,文秀急匆匆从门诊大楼那边过来,看见他以 后,本想冲过去打招呼,但眼珠一转,却侧向一旁,用心观察起来。 文秀妈对憨哥说:“你呀,有话就痛快说,别吞吞吐吐的,让人着急!” 憨哥此时已不再尴尬,一字一顿说道:“对不起,我这人心太软,那次给周大 夫你说了我的心思,也许没说透彻。昨天又想说明白,可又担心我妈在场心里不好 受。现在我正式通知你:我认为咱俩不合适。” 文秀妈大吃一惊,就要上去捂他的嘴,连连说道:“你说什么?别胡说,别胡 说。” “我说我跟人家周大夫不合适。”憨哥又向周大夫,郑重其事说道:“这回, 你听明白了吧?” 在一侧的文秀,听了这话,心花怒放,一时得意忘形,大笑着跑了过来,叫道 :“啊,都在这儿呀,好热闹呀好热闹……” 憨哥顿时紧张起来,问道:“文秀,你怎么也在这儿?” 此时的周大夫,已经转身而去。文秀妈伸手叫道:“哎……周大夫,你别走呀 ……”追了几步,见人家根本没有再返回的意思,就又回来,拍了憨哥脊背一下: “这孩子,看这事闹的!” “哈哈哈哈……憨哥呀,又一次相亲失败喽!”文秀一个劲地笑:“你可是屡 战屡败呀。” “嘿嘿……”憨哥说:“其实,这是一个胜利,我心里挺高兴的!嘿嘿……真 的感觉很顺畅……” 文秀妈望着他俩,生起气来,想了想,问道:“文秀,你过来凑什么热闹?那 位曾大夫,你谈的怎样?” 文秀刚要答话,憨哥警惕地问道:“怎么又冒出了个曾大夫?这倒有意思,我 是来这儿退亲的,你们是来相亲的呀!” 文秀妈解释道:“是这么回事——周大夫好心,把这医院的内科专家曾大夫介 绍给文秀,刚才,他俩……” 文秀打断道:“没错,我俩是见了面,但是我对他说,我不同意!” 文秀妈急了,跳着蹦子嚷道:“那么好的小伙子,你怎么……你以为你是谁?” 她发起抖来,指着文秀骂:“你这么大了,脾气又这么差,心性又这么怪,而且如 此任性,谁敢要你……”身子踉踉跄跄。 憨哥急忙扶住她,小心安慰道:“妈,你别急呀,当心身子骨……” 文秀这就和母亲顶上牛了:“没人要才好呢,我到西山当尼姑去!” 文秀妈气得说不出话来,憨哥摇摇头说:“文秀,你就少说两句吧……当尼姑? 这还不至于吧。”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