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戈新元母亲去世,外语学院只派了工会副主席来她家慰问一番,说上几句客套 话递上个白色信封,里面是每个工会会员照例都会得到的慰问金。院长俞道丕副院 长薛人杰连面都没露,这让戈新元备觉心寒。 不久前那个正教授名额让俞道丕当作人情送给院士夫人,戈新元此前在副院长 位子上付出的努力都成为徒劳。副院长一职不仅没给戈新元顺利晋升职称带来任何 好处,反倒在关键时刻成了她理所当然发扬风格顾全大局的理由。因为安抚了院士 夫人就等于聘稳了院士,有院士在则无形中提升了九州大学的整体形象和地位。可 以说戈新元是为整个九州大学作出了牺牲,换个角度讲也算贡献,俞道丕就是这样 对戈新元解释的。 牛振亚在戈新元办理母亲丧事期间不离左右,为此还推掉了几堂课酬不菲的讲 课机会,这才让戈新元承受丧母之痛后依然感觉到些人间的温暖。牛振亚劝戈新元 说:“凭你现在的专业能力和教学经验,若肯挪个地方,保管进门就给你个正教授, 外加购房补贴和科研经费,实惠多了,何苦在九州大学一棵树上吊死。” 戈新元明白牛振亚所说的挪个地方,就是去比九州大学档次略低一点的高校, 那类学校不缺钱,最缺师资力量。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可像戈新元这样在 九州大学里当了多年媳妇还熬不成婆的,退一步便可海阔天空。除了学校名声差点, 个人名利可实实在在都有了。戈新元不是没动过这个念头,她周围也不乏此类例子。 一些老讲师或副教授临近退休职称还上不去的,就改换门庭找个名气小点的学校, 不但立马晋升职称,有的连退休年龄都能往后挪,算起来至少比待在九州大学多拿 几十万块钱呢。 戈新元只是不甘心自己这样离开九州大学,她在这个校园里当学生当教师前后 二十来年,感情上不是说断就断得了的。只是她内心的委屈九州大学有谁能理解, 她爱九州大学爱得单相思一般。 牛振亚完全明白戈新元的沉默,他也不想过多劝说,免得戈新元起疑心,会认 为是牛振亚想拿她出去做人情。牛振亚眼下同时受聘于好几所才从专科学校升上来 的本科大学,每个东家都给他一个客座教授头衔。除了讲课牛振亚也为那些学校引 荐过不少师资人才,戈新元曾开玩笑地说他是“人口贩子”。 牛振亚当然不敢把戈新元也贩出去,不过他给戈新元提了个醒:“九州大学几 次三番委屈你,别全搁在自己心里,就算不想跳槽也好摆摆跳槽架势,甩几句话出 去的。你戈新元真要是走人,法语系好几门课开不成呢。” 要是倒退几年,牛振亚这番话戈新元听来一定反感,甚至可能会怀疑牛振亚的 真实用意。但此时戈新元很听得进牛振亚的建议,有谁会像这个男人一样为她抱屈, 分担她的郁闷烦恼。而且假跳槽真要价也非牛振亚原创,九州大学多少人凭着这老 掉牙的招数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为何她戈新元就不能尝试一次,她有必要那么 纯洁高尚么,她又不想在九州大学校园里竖师德牌坊。 戈新元找到个单独同俞道丕面对面的机会,她摆出一脸的平静,语气中丝毫没 有赌气成分。“俞老师,我想换换环境。外面正好有所高校缺法语教师,我去了以 后可能对个人发展余地也较大。反正九州大学人才济济,不缺我一个,此事还请你 院长大人帮帮忙。” 俞道丕一听戈新元这几句话,立刻辨出这是牛振亚编写的台词。同在九州大学 待了几十年,俞道丕十分了解牛振亚的表演戏路。而且俞道丕可以断定,戈新元并 非真想跳槽,不过是拿话给他这位院长施加压力,目的还是为了正教授职称。俞道 丕故作惊讶不已,随即换上副痛惜人才的面孔:“戈老师,我岂不知道你心里的委 屈,可谁会想到凭空杀出个院士夫人,那个正高名额校部师资办指名道姓给她的, 我实在无能为力呀。我一个小小的中层干部,待在中间轧扁头,总是两面不讨好。 戈老师你当副院长时间也不短了,我的苦衷你知道。”俞道丕的话让戈新元听起来 似乎句句是肺腑之言,她要是再多说点什么,简直有点不通人情或者故意跟俞道丕 过不去似的。 戈新元此刻的沉默完全在俞道丕意料之中,这个女教师还算不上难对付的主, 他有把握将她的怨气压得服服帖帖,至少让她在眼下这段时间里不再提跳槽之事。 俞道丕凑近戈新元,用自家人的口气说:“戈老师,你的问题我没有一天不放在心 上,只要我做得了主,一定首先考虑你。这回学院有两个增加一级工资名额,给你 一个,多少也算弥补点你戈老师的损失,我这番苦心想来戈老师和牛老师都能体谅 的吧。”俞道丕最后一句话点出了牛振亚,意在让戈新元去告知牛振亚,最好不要 再鼓动戈新元来向他施压,牛振亚的幕后举动,他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