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残局(15) 雪花像棉桃儿似的飘洒着,四爷直起腰,仰脸张望着雪花飘舞的天空,摘下 半新的四喜帽子扑打着身上的雪花儿,跺了跺脚上的雪对关七爷和玉霖说: “算啦,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扫了也白扫,还是等不下了再说 吧!老疙瘩呀,一冬天你也没见你怎么回家看老娘,我备了两个果匣子,你替我 回去给老太太拜个年吧!——不着急回来,安安稳稳在家过个年,等过完正月十 五你再回来也不迟……回去见着你二哥,叫他来帮我把猪祭了。七哥呀,你再回 屋去迷瞪一会儿,等饭好了我让人去叫你。”又对文武说:“你去套爬犁,咱爷 儿俩出去一趟……”文武问:“天还没亮,四叔你要上哪去呀?”四爷说:“去 给那几户日子过得窄憋的人家送点儿年嚼咕——贫富都得过年,再不济也得让老 人孩子吃顿白面饺子啊!” 23 耿玉崑夹着杀猪刀和神鼓铜铃来到白府时天已经放晴了,红红的太阳悬浮在 白莽莽的山梁之上,雪野里反射着点点金星儿,刺得人眼睛生疼。 杀猪祭祀祖宗又叫祭太平猪。这些年来,白家祭太平猪都是耿玉崑充当主祭 的大察玛,今年也不例外。玉崑坐在窗根儿下边搓麻绳,边与关七爷说些无关紧 要的闲话,在朝阳的映衬下,他俩的脸膛儿红彤彤的,哈出的雾气变成了粉红色。 四爷坐着文武赶的空爬犁嘴里哼哼着小调儿,一进院看见了凤春儿站在玉崑 身边,发现她看人的眼神有点异样,隔老远便嘿嘿乐起来,凤春儿听见东家笑得 怪模怪样儿的,脸一红转身进了东厦屋。 耿玉崑看看四爷,又看看远去的凤春儿,问:“一大早,你捡着金元宝啦?” 四爷也不回答,依旧哼哼着“单出头”《丁郎寻父》的曲调儿,故意迈着四方步 进屋去了。耿玉崑莫名其妙地咕哝了一句:“这还没等接神呢,咋就神神道道的 啦?” 四爷进了屋,在西炕上放了一只新枕头,把一根绑了五条纸钱的杏树棍儿摆 在上面,作为祖先就位的标志。 猪被抬进里屋,四爷帮着把猪放倒。这口黑猪是预留祭祀的牺牲品,耿玉崑 抓住鬃毛将猪嘴朝北放倒在西炕沿前,单腿跪在猪的左侧将一碗白酒慢慢地往猪 耳朵上浇,口中振振有辞: “米淘得不洁净,斋戒得不虔诚,猪毛也不纯黑,恳请祖宗神仙不见凡人怪, 求个吉利,您老就收领了吧!”这都是几辈人编好的套话,这个时候都是这么说, 只为图个吉利。见猪耳朵动了一下,在场者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万字炕的西炕上放着供桌,桌面用黄布苫着,桌子正中间摆放了一尊大号香 炉和四只木制的香碟,酒肉鸡鱼黏面饽饽黄米饭等供品一应摆在上面。西山墙上 高悬着宗亲族谱,填写着逝者的名字,下面空着的红线方格等待着后来的人续填 上去……两支一尺半高的描金门蜡,照在族谱上的“俎豆千秋”四个柳体楷书大 字和两侧的一副小篆楹联上: 继祖宗一脉真传克勤克俭 教子孙两行正路惟读惟耕 族谱已经泛黄,水印套色的祖宗画像,慈眉善目地俯视着满堂的孝子贤孙。 耿玉崑将煮熟的猪肉分解成十二件,象征着一口整猪,在供案上码放齐整。 黄氏衣着简朴却不失雍容,她将原先的供品撤去,重新摆上六双新筷子和六只大 号的酒盅……耿玉崑手摇铜铃、口诵神祠祭文,关七爷充当小察玛打着神鼓,神 祠颂毕,燃灯叩首。祭祖仪式完毕,四爷嘱咐厨房预备下一块煮熟的猪肉、半根 血肠和一盆烩酸菜,由凤春儿装在竹篮里提给耿玉崑,让他带回家请耿阮氏吃 “福肉”…… 两只花喜鹊,在院儿里那棵老柳树的枝丫上欢快地跳着叫着。四爷送走耿玉 崑,前后院子转了一圈儿,见没有什么事情了信步朝三姨太白乌氏的东厦屋踱去。 凤春儿正是爱美爱浪的年龄,平时就喜好干净打扮,清早起来,她换上了一 件里表三新的腊梅花红棉袄,紧身小棉袄儿裹着精巧饱满的身子充满了活力,头 发梳得整整齐齐,涂抹了棉籽儿油的鬓角儿,紧贴在艳若桃花儿的面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