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当”之声(2) 整整一下午,小王只听到了一声“当”的鸣响,其余都惋惜地遗落和浪费掉 了。不过,这是拆迁办的常态,估计大李子耳鼓也幸运不到哪里去,谁也没有办 法改变,但就是17时30分这一声“当”的鸣响,入耳即润心,犹如焦火中烧的胸 腔,突然浸润进一股冰凉的泉水,狂奔了一下午的心律,开始减缓下来。 屋子里还剩下大李子耗着不走,两个大头科员,两个副科,各自先呼出了一 大口长气,好像要把一下午的憋屈一口吐出来,又相互对看了一眼对方发灰的脸, 一齐儿会心地笑了,边笑边不约而同望着墙上的石英表。 小王似问又答地说,是不是要坐一会儿?坐一会儿吧? 大李子似答又问地说,当然要坐一会儿,你不是也想坐坐? 问与答都很会心。心会在哪?两人心照不宣地在等一个时刻,又在等一个人。 那一个时刻自然是半小时后那连续的6 个“当”声,这对普通人实在是太平常太 一般了;而此时此刻对他们却是太不平常,太不一般了。想想看,一会儿,在空 无一人的走廊,寂静地没有一丝儿嘈杂的人声,突然激动人心地响起铜质悦耳的 连续“当”声,这声音宣示着包围后的解脱,攻击后的自由,那将是一种什么心 情?尽管这种包围与攻击有着些许道理,而如今还没有解决的办法。 等那个人是谁?当然是于海洋。去市里开了一下午的会。这一下午,拆迁办 像一锅煮沸的水,他一定会赶回来看一下是否烫着了谁? 于海洋认为,集中的人群犹如一个磁场,各种情绪极易互相影响与传染,自 以为或真正受了委屈的被拆迁户,吐出的无一不是焦躁、恼怒的情绪因子。拆迁 办接访人员首先是这种情绪因子的受众对象,接受焦躁、恼怒情绪的侵蚀并受到 感染在所难免。而且这种情绪“病毒”会在带回家的同时对家庭成员进行交叉传 染。 于海洋的理由是,家庭不同于单位,单位是一个讲道理讲原则的地方,为了 原则和道理,感情要居于次要地位;而奠基于强大感情基础的家庭,原则与道理 往往让位于浓浓的情谊。俗话说,家是最可以不讲道理、不讲规矩的地方。在外 边受了上访者的围攻,甚至辱骂,满腹委屈与怒火憋屈得脸色发灰,就如小王和 大李子此刻的脸色那样,但却不敢轻易发泄耍脾气,还得装模作样给春香姑娘谦 恭地不停续水,以保证她的喉嗓有足够的能力发出一连贯高亢的声响。因为那是 国家公务人员对人民群众的态度问题。在家里则不必有此担心和做作,有话、有 屈、有情、有绪,都可以毫无顾忌地赤裸裸地发泄,包括与家里亲人毫无关系瓜 葛的委屈与情绪。就如小王受了春香姑娘的气,不敢当着春香发泄,总要找个出 气的地方和泄口吧?家,就是首选的地方;最至亲至爱的人,就是首当其冲的泄 口。而且可以放心放肆地发泄个一干二净,完全不必担心最亲最爱的父母妻儿指 责自己触犯“国家公务员对人民群众的态度”问题。 于海洋还认为,情绪因子有叠加繁衍的特性,包括良好温暖的情绪,也包括 恶劣冰寒的情绪。我们权且把两种情绪称为前者与后者。前者是,你给我一个微 笑,我将还你一个喜悦,也就是中国人的投桃报李因果说。不过,因为职业需要 的关系,于海洋对良好温暖情绪的研究要次于对恶劣冰寒情绪的研究。后者是说 你在家庭凭借感情的宠爱,不讲道理地施放“病毒”,虽然不会受到指责与刁难, 却会破坏家庭温馨的氛围,使原本平静的疗伤港湾变得波涛汹涌起来。你本来想 通过发泄施放而减轻焦躁的情绪,却事与愿违,反倒在亲人感染病毒的同时,又 加重自身的病症。这就造成了单位与家庭两个焦躁叠加的可怕结果,第二天带到 单位的情绪一定是劣上加劣,遇上哪个带着十二分焦恼情绪的上访者,一定是 “滋、滋、滋”冒火的导火索触到了炸药包。那将会出现什么局面?一些干群矛 盾最终弄出不可收拾的事端,这不能说不是一个缘由。 根据这个研究成果,于海洋做了一个决定,拆迁办的工作人员、主要是一线 接访人员接访后,特别是严重情感碰撞的接访之后,一定要做心理抚慰,否则不 许回家。并且截铁斩钉地要求,由工会主席负责考核检查,抓好落实,不要有一 个人把“酸脸子”带回家给媳妇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