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偏房(2) 已被老黄扶起来的张玉兰直往门口撞:主任官,我先到的,是她把我扒拉到 后边的,你处事可不能有偏向,要公平呀。 看两人这架势,好像那儿正有一套大房子在候着,谁先诉了冤情,那房就给 谁,而后来的连个门板也捞不着。 看着于海洋不知所措,老黄笑着说,春香奶奶,要不你跟吕大姐奶奶抓一下 阄,谁手气好,谁先跟于主任谈? 抓什么阄?先谈不一定得到房,后谈不一定没有房,关键是谁能跟于主任谈 出道理来,何玉升闻声从隔壁推门而出,跑过去拿衣袖擦张玉兰脑门上的汗,又 不停替她拍打屁股上的尘土,嘴里继续喊道,大李子,快拿毛巾,打盆温热水, 让春香奶奶洗把脸,看一大早走得这身汗,真够奶奶呛的。见张玉兰止住了哭声, 又哄劝道,让吕大姐先谈,你上我屋,大李子刚打的滚烫开水,我给你泡一壶茉 莉花,你把嗓子润好了,汗也消退了,跟于主任也能谈好呀。而后附耳小声对张 玉兰说,让偏房先谈,谈她个口干舌燥,思想混乱。于主任那屋里只有白开水, 没有茉莉花。 张玉兰原本像小孩的脸,恼来得快,走得也快,遂高兴地说,小升子,多给 奶奶我放几朵花,要用你那紫砂壶给我泡,然后在何玉升与大李子左右搀扶下, 转身去何玉升办公室,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于海洋喊,主任官, 别听那个偏房瞎胡咧,她没有手续,一会儿我给你拿手续看。 吕桂花听了一声也不吭,“咳”,一口浓痰便迎声喷射了过去。由于气恼得 脸扭曲着,出腔的痰弹偏离了攻击目标,没吐到张玉兰,反倒吐到大李子挺括的 牛仔裤上。大李子笑笑,没关系,没关系的。吕桂花也不道歉,一扭头,仰着脸 进了于海洋的办公室。 “春香”与“偏房”的称谓来源于二人讨房上访均涉及的房照手续问题。 张玉兰所以被称为“春香”,是因为她要求补偿的房屋没有房产与土地部门 颁发的正式证照,但是有村里盖章和乡里相关领导批条。“偏房”是因为在有正 式证照的房边盖了一个无证的偏厦子。两个人被拆的房子,就像大户人家的二房 或丫环一样,得不到正式名分,也就分不到房子,自然得不到与大奶奶一样的主 子待遇。 张玉兰的“春香姑娘”指代,是由“村(春)乡(香)”手续谐音演变而来 的,取材于“唐伯虎点秋香”的故事。该故事中的丫环包括春香个个年轻、聪明、 漂亮,故此被张玉兰所认可。考虑到69岁的张玉兰与春香的巨大年轮差距,在春 香姑娘之外,也有叫春香姑姑,春香奶奶的。反正只要是叫“春香”,张玉兰一 概喜欢应承,因为春香的背后指代着聪明、漂亮,当然年轻除外。而偏房的称呼 却历来被吕桂花深恶痛绝。从市信访局到市建委,再到拆迁办,没人敢公开称呼。 刚才,吕桂花所以对春香动了手脚,原因就在于此。但如果像老黄刚才那样叫 “吕大姐奶奶”,虽然也隐含着类似二奶、偏房的意思,但却可以接受。 吕桂花的话极少,也不称呼于海洋官职,上来就提两条要求:一是要一层房 ;二是必须给两套房。为了佐证自己的理由,拿出了纸包纸裹的一份协议,“安 置回迁房两套”、“住宅一层安置”,而后便不吭声了。看到于海洋疑问的目光, 吕桂花半天又补了两句话,一句是指着协议上的圆公章说,公家说话不能不算数 ;另一句是,我那房虽然盖在楼边也是正向房,我姑娘和小子都在那屋里出生。 于海洋说,吕大姐,你能不能详细说说,太简单了我听不明白。 吕桂花说,黄处长知道,而后就盯着老黄,那意思是,你帮我说给于主任听 明白。 老黄说,上访哪有你这么摆谱的?你自个说,慢慢说。 吕桂花说,我找你六次了,你不解决,你就应当告诉于主任给解决。 老黄不满地说,你的事如果能解决,我还让你磨缠我六次?一次我都不想跟 你磨牙。好了,我服你了,我的吕大姐奶奶。 老黄像个陪同上访的家人,一番夹叙夹议,加上巧妙借代,因为有些话没法 明说,终于使于海洋听明白了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