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玫瑰之乡》 三月拂面的风 C大的春天总是年复一年地热闹非凡,不管从丛绿中洒落到整洁地面的点点 光斑,还是洋溢在每一张年轻脸庞上的灿烂笑容,都为春天的到来回馈了一种鲜 活的热度。 C大是纽约数一数二的公立名校,以校风开放、教学严谨、人才辈出而闻名。 在新生报到处的大厅更是脚步纷杂,人头攒动,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孔和他 们兴高采烈的家长们正在办理各种入学手续。 一个穿着白色短风衣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的少年却逆流而行,他快步穿过忙 碌的人们,向门口走去,他高佻的身材和金黄的发色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 他走出喧哗的大厅,站在台阶上深深呼吸了一口,冷冷看着草地上愉快享受 着新学期暖暖阳光的人们。而幸福的人们也会忍不住频频望向这个有一汪大海般 深蓝眸子和冰雕般苍白容颜的冷漠少年。 他灿烂的金发在微熏的春风里静静飞舞,但从他幽深眸子里透出的眼光却仿 佛魔女美杜莎的眼光一般能让人在瞬间结为冰块。 就算如此,依然还是有不怕死的家伙,涎着脸向他打招呼,“嗨,维特,我 们的诗歌社还等着你哟,你会来吗?” 少年冷冷看了他一眼,没表情地淡淡道,“如果有你我就不来。” “咦,为什么?——我可是介绍你入社的学长!”不怕死的家伙跨上了台阶, 眼光肆无忌惮地盯着少年白皙得仿佛透明的脸颊,笑道,“听说你留级了?” “不关你的事。”少年冷冷哼了一声,他正为这件事忿忿着呢,他是去年进 入C大的,但是因为休学了大半年,所以学校要求他复读一年。 虽然他很坚决地表示,“如果给我一次补考机会,我可以通过一年级的全部 课程。” 但是那个眼珠子在他身上乱转的教导主任却用学分和考勤堵死了他的嘴巴, 那个板着脸的严肃女人虽然从不严肃的眼波中透露了某些信息,但他没有兴趣出 卖自己。 “维特,你父亲的事我很难过。”身边厚脸皮的学长换上了一副沉痛的表情。 “唔?”少年冰蓝的眼珠扫过他的脸,冷冷道,“你难过什么,汤,你认识 他吗?” “咦?!”叫做汤的青年有点下不来台地怔住了。 维特不再理他,他的目光停在了刚停靠在台阶前花园旁边的一辆黑色豪华大 轿车身上,汤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随即发出了一声惊异的“噫”! 一个司机模样的人拉开了车门,下车的是一个三十出头西装笔挺的英俊男人, 一丝不苟的脸上带着些许阴郁寡欢。 “啊,那个是——”汤捂住了嘴巴。 维特的眼光却迅速从那男人身上移开,落在了跟在男人身后下车的一个男孩 身上。 男孩十二、三岁的年纪,穿着剪裁精细的合身的黑色小西装,雪白的衬衣, 柔顺的黑发梳得整整齐齐。他装束的一丝不苟和走在前面的男人如出一辙,维特 忍不住微微抬了抬唇角。 正转过眼光准备说话的汤张大了嘴巴,被那冰雕脸孔上一瞬即逝的灿烂光华 怔得双眼发直。 男人和孩子向着新生报名处的大厅走了过来,一个貌似保镖的男人紧跟在两 人身后,这一行在校园中显得异常突兀的人引起了许多过路人的驻足观望。 维特的眼光却没有离开那黑衣孩子,男孩低垂着眸子,亦步亦趋地跟在男人 后面,长长的黑色浏海下,秀美的小脸显得安静而沉稳。 但在经过维特身前时,也许意识到维特追随的目光,男孩抬眸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维特的人生改变了方向! 维特很清楚感受到了心脏在瞬间的停跳,他不能很确切说出男孩那匆匆一瞥 的含义,那深黑得吸人的清澈池水仿佛黑曜石的晶莹反光,和他的眼光在半空里 擦出了一串火花!那猛地落上心口的灼烧般的刺痛,让维特不期然地瑟缩了一下! ——这不是一个孩子的眼光!这眼光里没有悲喜,没有好奇,甚至没有一丝 一毫的活力!这是一双完全冷静,智慧,毫无杂质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和孩子 稚气纯洁的脸庞形成鲜明对比! 就是那一微火花的余烬,让维特冰封已久的心湖泛起了奇异的涟漪。 他目送着孩子消失在喧扰的大厅人流中,身边的汤咽了一口口水,喃喃道, “我认识那个男人,他是缪塞家族的小缪塞参议员,最近才上过风云人物杂志的 封面!” 维特慢慢呼出了一口气,他没有说话,沿着台阶慢慢走了下去,汤跟在他后 面仍在聒噪,“不知道那小孩是不是他的儿子,不过年纪上看似乎大了点……对 了,维特,你们梅拉尔家族好歹也曾经是名门贵族,你应该听说过老缪塞吧,哦, 就是这个小缪塞的老爹,那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维特“哼”了一声,汤发现了那摄人魂魄的寒冰容颜上渐渐聚拢的阴云,连 忙识趣地转了方向,“哈,我想起来了,你最讨厌政治人物的,不说那个老爷子 了……却不知这位小缪塞为什么会到新生报到处,看样子他也不象来进修的嘛, 嗯嗯,莫非是来捐助学校的?” 维特没有理会他的唠叨,径直走到草坪上一株紫荆花树边坐了下来,不远处 几个女孩睁着沉迷的大眼睛痴痴望着他。 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本小书,不再理睬犹自呱呱呱说个不停的汤,俯下 脸看起书来。 “你的宿舍还在C区吗?维特,和谁同屋啊?”汤在他面前两步处停住,看 着那副犹如图画的天然美景。 “让开,”维特对落到书本上的阴影皱了皱眉头,抬眸横他一眼,“别挡我 的光!” “哦!”汤连忙移动步子,在他旁边蹲了下来,,笑道,“如果你的入学手 续办完了,呆会儿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好吗?” “好啊。” “咦?!”对于冰美人如此爽快的回应倒让汤吓坏般张大了嘴。 “只要你闭上嘴巴别再冒臭气,我就答应你。”维特把眼光落回了书本。 汤在一分钟之后“啪”地一声坐到了地上,不过他果然双手捂住嘴巴,没有 再冒半个字。 维特时不时地会把眼光从书本上移向不远处的新生接待处门厅,疑惑的汤两 眼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骨碌碌转来转去。 这个虽然年纪轻轻却仿佛千年冰山的绝色美人难道竟然动了春心,坐在这里 等待着某人?难道他对那一丝不苟的小缪塞参议员感兴趣?汤的满腹疑问几乎快 把他的舌头磨烂了,但他强忍住了自己的话匣子,要知道,他去年缠了这冰美人 足足四个月也没和冰美人吃上一顿饭,今天居然天可怜见地送给他这么好一个机 会,他下定决心不再让自己的舌头坏事了! 而且从如此近的距离里看着冰美人那透明般晶莹的脸颊,那轻轻颤动着的长 长睫毛,蕴着淡淡雾气的湛蓝眼眸,和微微抿着透出一丝儿坚毅的薄薄嘴唇…… 无疑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这少年从去年入校便在学生间掀起了不小的风波,不止是因为他惊人的美貌 和难以亲近的性格,还因为他在文学和诗歌上的才华,让他在短短几个月便成为 了C校成名最快的风云人物! 他去年八月便突然休学,直到今年春天新学期开校,其间听说他的父亲遭遇 了惨烈车祸而去世,而他的母亲在他童年时便过世了,不过人们很快发现,这重 回校园的成为了孤儿的少年显然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 汤一直认为不止他的容貌是冰做的,甚至他的内脏,他的心也是冰做的,没 有人能从那里感受到任何温度! 不过现在,才刚新学期开校的第一天,这个闻名全校的冰美人就有了反常之 举,让汤不得不对他等待的人产生了莫大兴趣。 维特的眉头突然轻轻抖了抖,他凝视的目光没有再落回书本,汤连忙顺着他 的目光望了过去。 那个英俊又阴郁的男人——小缪塞正和几个学校领导从门厅里谈笑着走出来, 男孩走在他旁边,保镖跟在他们身后。 男孩没有再垂目敛眉,他的眼光扫过门阶和草坪,当他和维特的目光碰上, 便没有再移向他方。小缪塞和几个学校领导握手告别,男孩就站在那辆豪华轿车 前,静静凝着紫荆花树下微微仰起头看着他们的维特。 咦咦?!汤回眼看着维特——难道冰山美人看上的竟是这个小孩子?! 汤没有看见,那个被维特凝视着的,死气沉沉的富家小少爷突然笑了!他小 小的唇角仿佛被春风轻轻拂过的柳枝,扬起了一个最甜美的弯弯弧度!而只是这 一个小小的弧度,便令那张沉默肃穆的小脸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没有人看见那奇妙的一瞬——也许只有维特看见,不,也许维特也没有看见, 那只是他在瞬间失神的错觉!因为世界没有改变,所有事还是那么有条不紊地继 续着,谈笑的人依然在谈笑,流口水的人还在流口水……然后男孩坐进了轿车, 那黑色的豪华怪物喷出烟雾,毫无眷恋地绝尘而去。 可是,不管那笑容在现实中发没发生,有些东西却是实实在在真实地来临了! 那就是春风,那清香温柔的软软风儿从世界某个神秘的温暖角落,正以让人 避无可避的姿势和速度扑面而来…… 《三月拂面的风》完. 2006.11.05/02:47 POOL于成都窝 ---------- 初雪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