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都一个星期了,岩炎发出的求职信和在招聘会上留下的简历就像泥牛如海。他 拿着简历反复推敲,自己的求职意向又都是广告公司,要求的职位也是极普通的业 务员,按自己的工作经历看,不应该没有公司回音哪!他哪里知道,问题恰恰出在 简历上了,大多数公司负责招聘普通员工的都是副总经理,老总是不过问的。一般 的广告公司对从事过这项工作,有经验的应聘者基本上都不会拒绝,而且是多多益 善。反正你来挣的是提成,公司不会白给你一分钱,这是公司单赢的事,又何乐而 不为呢。但他却不曾想到,他的简历到了这些广告公司副总经理手里,拿起来一看 :“干过的。”非常满意,再仔细一看简历栏里最后一行——曾任胜男广告公司副 总经理。“哇,这样的人用不得,你来了我干什么去?”“刷刷”撕成几片扔进废 纸篓了。可惜房东老太太不肯借些智慧给他,岩炎没法知道这些际遇,只一个劲地 着急上火,怎么找份工作就这么难吗?信心严重受挫。按常规,求职者一个星期内 得不到用人单位的答复那就是被对方“枪毙了”。这天下午岩炎没出去,躺在床上 无精打采地想着出路。手机响了,看看号码不熟,心里正烦,接通了没好气地问: “谁啊?” 就听对方说:“你好,你是陈岩炎先生吗?” “是的,你是谁?”岩炎问道。 “陈先生,很冒昧打扰您,我是金色阳光广告公司。”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岩炎想不起自己跟他们有什么联系,从前是冤家对头。 “是这样的,陈先生,我一直都很仰慕你的才华,很早以前就希望能和你合作, 听说你辞了胜男广告公司的工作,想请你到我们公司来。”说话的是个男子,语气 非常诚恳。 岩炎也曾有过去“金色阳光”的想法,但又一想,北京这么多广告公司,何苦 非到他那儿呢?两家公司一个楼上,一个楼下挨的那么近,出出进进的遇到从前的 同事怪尴尬的,于是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想到自己穷途未路时人家会主动找上门 来。震惊之余挺高兴,仿佛饥肠的乞丐碰到了个乐善好施的大款。不过还是得拿点 “架子”,说道:“这样吧,先生,让我考虑一下好吗?请问先生您怎么称呼?” 对方道:“听你口音也是东北人吧,你叫我张哥就行了。这个小公司是我个人 开的,干得不怎么好,所以想请老弟过来帮忙。”话说得谦虚漂亮,让岩炎佩服。 岩炎道:“原来您是张总啊!失敬!失敬!请您多包涵!如果明天您不忙的话,我 明早上过去拜访您吧?” 那面张总说:“好的,那么老弟,我们明天见。” 放下电话后,岩炎心里有喜有忧。喜的是自己如果能到金色阳光任经理的话, 就可以冠冕堂皇地跟周凌说自己辞职的事了,而且一切又有了希望;再说“金色阳 光”和“胜男”做的是一样的业务,干起来也应该得心应手。忧的是两家公司楼上 楼下的,进出乘同一部电梯,狭路相逢在所难免;并且业务上也是针锋相对,不太 好办!又一想,去他妈的,管他呢!我现在不在你那了,想去哪儿是我的事,没什 么难为情的。再说“胜男”从上到下除李意之外没一个对得起自己的,这次正好给 他们点颜色看看。他打电话把这件事跟李意说了,李意高兴地说:“好啊!你这不 是又能当经理了吗?如果那边好的话,我也过去。”岩炎道:“我先看看再说吧。” 第二天早上,岩炎还是错过了上班时间,晚一点去的“金色阳光”。他不愿意 碰到“胜男”的人。“金色阳光”的张总是个身材高大的三十多岁的男子,一脸的 络腮胡子,没有刮净的脸颊有两道黑黑的胡茬,形象很粗犷,并不像钱总形容的诡 计多端的模样。说话声音很洪亮,握手时的力量很大,岩炎痛得差点叫出声来。张 总这样用力大概是想表示自己很有诚意吧,却没考虑到岩炎的手不是金属做的。他 没有问岩炎和胜男广告公司的恩怨。他早就调查清楚了,也早想把他挖过来,苦于 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岩炎很干脆,直接把他手下的两个业务经理喊来,跟他们介绍 道:“这是新来的陈副总,你们以后要好好配合他工作。” 这两个人早就听说过岩炎在“胜男”的事迹,谦虚地说:“以后要跟陈总好好 学习。”岩炎照例客气几句。这时候有电话找张总。他站起来拍拍岩炎的肩,说道 :“我有事要出去一下。我们以后再聊。关于业务上的事,你叫小刘他们跟你汇报 汇报,一切你看着安排吧。放心,我不是钱淑娟,不会亏待手下的。”说完张总走 了。对于广告公司的业务,岩炎本来就驾轻就熟,很快就理出了头绪,按自己的想 法制定了一套方案,叫两个业务经理执行去了。岩炎自己也没闲着,忙着搞一些创 意。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张总请他来的主要目的还是希望他能从“胜男”那儿抢一 部分客户过来。自己当然要尽这个本分。 上下班时,岩炎还是尽量避开“胜男”的人。无论他怎么不愿意让“胜男”知 道,他去了“金色阳光”的事,还是不胫而走了。钱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第 二天晚上岩炎刚到家,钱总就打电话找他:“小陈,听说你到‘金色阳光’去了。” 岩炎不亢不卑地回答:“是的。” 钱总道:“你在我们公司时我待你不薄,可以说是‘胜男’培养了你!你也是 了解我和‘金色阳光’之间的矛盾的,北京那么多广告公司,你为什么非去他那? 我不允许你存心和我作对!”岩炎一听气就从心底直升上来,说道:“对不起,钱 总,到哪里工作是我个人的事,你无权干涉。” 钱总威胁道:“你要想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我没什么好想的。对不起,实难从命。” 钱总再一次命令道:“我要你明天就离开那儿。” 岩炎气得拿电话的手发抖,愤愤地说:“你以为你是谁?皇帝吗?你想限制别 人的自由!如果没其它的事我挂了。” 钱总见自己的话不灵,只好恫吓道:“那我们走着瞧吧,你小心——” 岩炎没听完她的话,就把电话挂断了,“啪”的合上机盖扔到床上。恨恨地骂 道:“这他妈的也太霸道了,他妈的这不是旧社会!” 岩炎上班没几天就拉来了两个以前的老客户,威信自然而然地树立起来。张总 也因此对他格外的青睐,跟他许诺:“来年如果做得好的话,适当地给你一部分公 司的股份。”怕岩炎不信,又解释说:“只有让员工有了股份。员工才能更安心地 在这干下去,与公司同甘共苦,现在国有企业都这么搞。” 岩炎听着高兴,没想到张总有这样的觉悟!张总的话仿佛点燃的火柴扔到了汽 油上,岩炎的希望又一次熊熊燃烧起来,竟有种弃暗投明的感觉。打电话给周凌, 威胁她:“你再不来见我,我可要从十八层楼上跳下去了。”周凌笑道:“这一两 天稿子就打完了,你要是等不及就跳吧!我不会拦着你的。不过我告诉你,你不会 溶化在蓝天里的,只能啪的摔到马路中央,变成底片了。”岩炎见“威胁”不能奏 效,说道:“你不来我去你家找你。”周凌道:“好了,好了,我认输了。你别来 找我,我们这住着好几个女孩子呢!” 岩炎道:“好几个女孩子怎么了?我也不会吃掉她们?” 周凌笑道:“我怕你见异思迁行了吧!我过几天就去看你,乖!”岩炎听得感 觉甜蜜得头晕目眩。两人的感情稳固地发展着,好比牵牛花攀缠着树枝向上生长。 就在这天晚上,他高兴得忘了避开“胜男”的人,下班时间一到,就兴冲冲地 走进电梯,电梯到十七层停住时进来一个人,两人一见对方都是一愣。岩炎把头低 下不愿意看她,心想这真是冤家路窄。在这一米见方的空间里,彼此的心跳都能听 得到,脸上的汗毛孔都能瞧清楚 .钱总的眼睛还没有坏到一米之内不能见物的程度, 自然也看见他了。两人谁都不说话,也许岩炎被钱总的目光刺痛了神经末梢,犟性 上来了,蓦地抬起头和她对视起来。钱总没想到他有这样的勇气,吃惊得眼皮在镜 片后连眨两下,重新盯住他。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对峙着,像两头野兽。最后谁都 没吓退谁——其实空间太小也无路可退。谁也没能吃掉对方。一楼到了,岩炎迈步 先走了出去,钱总冲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道:“小子别得意得太早了,有你好看的!” 周日这天周凌终于来了。一个多月没见,她明显地消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 精神却格外的好。一见面就佯怒道:“天天打电话烦我干嘛?好像见不到我就活不 下去了似的,跟真事似的。”岩炎拉住她的手贪婪地看个没完,说:“唷!小姐, 人家这么痴心一片,还要给你埋怨,太不公平了吧!不知道有没有地方可以投诉, 有的话我一定去告你。” “去吧!去吧!”周凌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坐到床边,从挎包里拿出一件白 色毛衣,对着他比着。岩炎道:“你干嘛呀?”周凌笑道:“你去告我呀!去投诉 我呀!这件毛衣就不给你穿啦。”岩炎道:“给我买的呀?” 周凌白了他一眼说:“就知道买!是我给你织的。穿上看看合不合适。” “谢谢你,小阿姨!”岩炎高兴地把她和毛衣一起搂在怀里。 “你别闹,先试试毛衣。” “不用试了,不看是谁织的,不合身也得穿。真没想到我女朋友还有这个手艺 呢!现在的女孩子会织毛衣的可不多了。”他穿了毛衣,连转几个圈子,美得心都 跟着旋转起来。突然问道:“小凌,这毛衣是什么时候织的?” 周凌道:“就这个月织的。” “什么?这个月织的?”岩炎吃惊地问:“你不是晚上给人家打稿吗?怎么有 时间织呢?” 周凌道:“打累了,就停下来织一会呗,每天织一点,就慢慢织好了。”岩炎 眼睛里有些潮湿,心疼她。说道:“你都够累的了,何苦还给我织毛衣呢?买一件 穿就得了。” 周凌道:“那不一样,织的暖和呀!我念书时穿的都是妈妈织的毛衣。” 岩炎玩笑道:“听人说,女人亲自给男人织毛衣是别有用心的。” 周凌问他什么用心。 岩炎笑道:“比方说,妻子给丈夫织毛衣,就是想一针一线地把丈夫的心缝起 来,这样丈夫就没法花心了。你给我织毛衣什么意思?哈哈!” 周凌“恶狠狠”地用手指做成针状指着他道:“我要一针、一针地,扎死你!” 说完,两人都开心地大笑。 笑够了,岩炎正色道:“小凌,你真的不能再这样拚命干了,这个月你都瘦了 很多,脸色好苍白,人也憔悴了。” 周凌无所谓道:“你怎么跟我们女孩子似的,多愁善感的。对了,现在天气凉 了,你这屋好冷啊!冬天住在这里可不行,过不了冬的。”岩炎道:“这几天房东 就给烧暖气了。”周凌道:“我看这屋子四处透风,墙壁这么薄,给了暖气,也不 会热,你还是另找个一居室的楼房吧。” “一居室就得一千五百多呢!还是算了吧。我是东北人,冷点不怕。” 周凌道:“胡说,东北人就不是血肉之躯了,你挣的多就先住一冬天楼房吧。 我们要攒钱也不在乎这几个月了。”岩炎道:“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我不在 ‘胜男’干了,换了一家公司。” “什么?你换了什么工作?”周凌吃惊地问。 岩炎就把“金色阳光”请自己去的事说了。说到离开“胜男”时他只说:“钱 总不守信用,克扣员工工资,正好赶上‘金色阳光’请我去做副总,我就把‘胜男 ’的工作辞了。” 周凌一听,脸就拉了下来,真的生气了,一声不吭地坐着。 岩炎不安地问:“小凌,我现在的公司比从前的好,你怎么不高兴呢?” 周凌白了他一眼,怒气冲冲地说道:“你什么事都不跟我商量,自作主张,真 不知道你心里有没有我?” 岩炎忙狡辩道:“我不是怕你操心吗?一想到你天天做兼职,那么累,就不想 让这事烦你了 .好了,好了,以后我事事请示你,每天穿什么衣服,喝几杯水都跟 你打报告还不行吗?主啊!我知道错了,请宽恕我吧!”说着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周凌见了,含嗔带怒地说:“你就会油嘴滑舌的。”这样就算原谅了他。问道: “你这么做合适吗?你不是说过这两家公司很对立吗?钱总会不会找你麻烦?”岩 炎道:“现在是市场经济,她找我麻烦也避免不了竞争,没有这个必要吧。”嘴里 这样说,心里明白钱总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兵来将挡,看她能把自己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