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家儿早识刀枪 夜深人静。做完作业,陶奇还不想睡。爷爷和爸爸到哪儿去了?厨房卧室都没 有人影儿,仓房里隐约透出光,他蹑手蹑脚推开门,却呆了。在昏暗的灯光下,爸 爸在给光身子的爷爷搓澡。两个人还说着话。陶奇站在那儿呆呆地看着。 陶国栋一抬头,看见儿子。他笑笑:“怎么了,儿子?” 陶奇只是摇摇头。 “你要睡不着,就在这儿呆会儿吧。我给爷爷洗完,再陪你说话。” 陶奇点点头。他走到爷爷坐的那套仿古家具跟前,端详起来,渐渐入了神。他 是第一次看到油漆好的这套家具,原来死气沉沉的家,一下子活了。他兴奋不已。 陶明山看着孙子聚精会神的样子,愁上心头。他问儿子:“你说,他以后怎么 办啊?” “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有我在,您就别替他发愁。” 陶明山忧心忡忡地,“你要是万一干不动了呢?” 陶国栋一怔,但随即宽慰地笑笑:“怎么会呢?我壮着呢!” 陶明山笑笑,“当初我的身板不比你壮?一说垮,不就垮下来了?” 陶国栋很坦然:“哎,过一天,就好好过呗。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陶明山不说什么了。 陶奇看完家具,又在好奇地摆弄着那套木匠家什。他似乎没有听进去两人的对 话。陶国栋走过来说,“又寻摸爷爷的宝贝呢?”陶奇笑了笑。 陶国栋心里一动:“会使吗?” 陶奇点点头,拿起刨子,学着他的样儿,刨起工具台上的一块木板。 “不是这样儿,手拿得不对。来,看我给你做一遍。” 他接过陶奇手中的刨子,熟练地操作起来。陶奇在一边仔细地看着。 陶国栋刨了几下,直起腰,把刨子交给他:“来。再试试。” 陶奇又试着刨了几下,刨得非常认真,也很用力。 “嗯。好多了。”陶国栋点点头,拿起木板眯起一只眼看了看,又交给陶奇, “你看看,是不是好多了?” 陶奇眯起一只眼看,点点头,继续使劲刨着。 陶明山拄着拐走过来:“你教他这个干啥?” 陶国栋意味深长地说:“兵家儿早识刀枪嘛。”“爹,您把手艺传给我,行不?” 陶明山惊讶地说:“怎么?你真的想学?” “您那么好的手艺,失传了多可惜。我现在不跑车了,每天下了班,都在家窝 着,还不如慢慢把您这套做仿古家具的手艺学下来。以后,说不定还能传给奇奇。” “奇奇就算了吧,还是让他专心读书,将来考大学。唉!我是没多少文化,你 呢,也才混了个中学毕业,到奇奇这儿,满心希望他能考大学的,想不到他又成了 这样!” 陶奇一下一下刨着木板,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 陶国栋走向那套家具:“我注意过,您打这套家具,好像都没用一根钉子?” 陶明山得意地说:“对。过去不光是家具,连修多大的殿,多高的塔,咱们老 祖宗也都不用钉子,靠的全是榫头。你看,这儿凸出来,这儿呢,凹下去。这样, 对起来就能严丝合缝,用多少年多少代也不会散开。” “真是这样啊!” 陶奇停下手来擦汗,呆呆地听着他们说话。 陶明山感叹地说:“现在哪有下这种死功夫的?拿根钉子一敲,抹点儿油灰, 一上漆,成了!快倒是快,也能唬弄人,卖得出去,可就是轻不起摔打,我这套家 伙,打成也快十年了吧,再过十年,你拿手去晃它,要是能晃得动,我把我这陶字 倒过来写!” 陶奇慢慢走了过来,似懂非懂地听着爷爷的话,拿手去推推家具,又摸摸它, 脸上出现惊讶和神往的表情。 陶国栋说:“听见了吧,奇奇?做艺是这样,做人也是这样。不在于表面光鲜, 好看,风光,神气!咱不跟人家比这个,就比谁能站得稳稳当当,走得结结实实!” 陶奇看着他,点了点头,像是听明白了。 陶国栋说:“来,奇奇,咱们搀着爷爷,回去睡觉了。”陶奇连忙过来扶陶明 山。 陶明山埋怨陶国栋:“你干吗让他也……” “对。就得让他扶。他是孙子,应该的。”他对陶奇叮咛道,“小心点儿,别 让爷爷摔了。” 陶奇非常小心地扶着陶明山,向门口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