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二十岁的巴黎(62) 大约过了两分钟,这帮乖巧的MBC 女生外加Gregory 就开始打圆场了,只不 过圆场是一边倒的:“哎呀Borka ,不要激动,欧教授没有那个意思。”“我们 不是在上政治课。”“Borka ,谁和谁历史上没有打过仗啊?那都是很久以前的 事了。”“原先苏联还占领过我的国家呢,我说过他们的坏话吗?”(最后这句 是美国的Dzintra 说的,她的祖辈从前苏联某加盟共和国移民到美国)……七嘴 八舌连成一片。Borka 再也没有回嘴,在一片聒噪声中撑头坐着,仿佛被那一句 “闭嘴”击中了心脏。 除了Borka 之外,我和Philippe也许是全场唯一没有说话的两个人。Philippe 反正从来不说话,我呢,内心深处,其实非常想为Borka 辩护两句。然而我终究 太面,在面色依旧不佳的欧教授和一群鸭子面前,嘴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最终 没有发出声音。我在想,如果欧教授布置我们用小泉的口吻写一段为历史辩护的 新闻稿,说明只是为了练习修辞,我能下得了手写吗?鸭子们没有切肤之痛罢了 ;而欧教授,无论多么渊博,多了解茶叶的历史,却没能体会到一个情感深切、 态度执着的同学的心。 事情后来闹得颇大,双方都去系主任那里告状。临近期末,Borka 非常担心 这门占到4 个学分的重要课程不能过关,“气量那么小的人……”她念叨着。然 而最后,她得到一个相当不错的分数。Borka 松口气,说:“欧教授毕竟还是有 点水平的。” 花这么多篇幅说这个故事,意图不在讨论对错;无非就是说明,我们这个小 小的学校,虽然形象比较草根,但就像深藏不露的森林,物种的多样性才是它最 大的乐趣与资产。不仅来源地不同,文化、信仰、个人背景统统大相径庭。每一 个个体都按照原有的走势继续生长着,于是免不了误会、隔阂,甚至冲撞;然而 总体而言,个体与个体之间努力协调着、理解着,融合成为欣欣向荣的生态圈。 想起综合理工那一排排整齐的、棕色头发的小脑袋,个个眉清目秀、彬彬有 礼,父母不是工程师银行家,就是医生律师,他们也做好准备,将会继续这一条 平稳的道路。那些年轻人,蓝色眼睛里透露出的机灵劲儿当然是少不了的,然而 毕竟是温室里淡淡的小花朵,哪有我这一帮同学的波澜起伏、活色生香。 感觉在我们学校学习,更像生活,因为生活就是丰富而不规则的。 比方说,大部分同学有过工作、兼职的经验,或是学习期间也做实习和part?time, 好比Aline 的电视节目主持人、Syreta的UNESCO(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就在 巴黎七区,离学校几步远)文化官员助理,以及更多的、我想也想不到的工作。 “人际沟通”这一门课,有两个法语项目的同学也过来上。一位4 多岁,已 经谢顶,是法国电力公司的高级推销员(我原先不知道电也是要推销的),由公 司出钱过来培训,特别喜欢给大家讲述推销技巧。另一位年方二十一,来自波兰, 圆圆脸,稚气未脱,但是已经当了四年半的“直升飞机试飞员”——16岁拿到飞 行执照后,但凡父亲公司制造的直升机,都由他完成处女航。上中学的时候,教 学楼顶上很宽阔,直升机就是他的交通工具,每天泊在楼顶上,再下来上课。 还有一个美国女孩子,与她相隔学期较多,没有正面接触,但是擦肩而过, 总觉得她通身架势特别大。后来听石玮说,这位同学是比弗利“导演俱乐部”会 所的看门人!好莱坞任是多么大牌的明星,对她也礼让三分,因为她说不让你进 门就是不让你进门。 还有一位当年在襁褓中被冒死从东德带到西德的女生,从12岁开始就在餐厅 当服务员挣钱交学费,从德到法,又在巴黎的餐馆里当服务员挣学费。 不过印象最深的,还是Orga的工作。有一回课间我坐在过道里养神,一个金 发女生目不斜视地走过来,噗哧坐在我对面,展开《费加罗报》来看。当时的感 觉,是整个过道都亮堂起来。法国位置偏南,真正金发蓝眼的女郎并不多,眼前 这一位,却如同时尚画报中的模特儿,根根金发如同阳光下的麦穗,干爽宜人, 而不像有些姑娘的那种金色,总是湿漉漉、脏兮兮的;她双眼四下一扫,蓝得像 湖水一样,绽放出熠熠的波光——我第一次见到了乌克兰的Or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