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躁动的老少爷们儿(4) 赵林一瞪眼:" 我去掺和什么?添乱呀?这种事儿要听上级的。" 赵黑子不服:" 上级想到你了?你是全国劳模,可是儿子挣不出吃饭的钱, 孙女念书让爷爷交学费,你白贡献了一辈子!我是替你去掺和呢!" 他提高了嗓 门儿。 赵林一拍棋盘,震得几个棋子一跳跶:" 胡掺和!人活百岁叫长寿,煤矿最 长也就是这个寿数。煤矿气绝了,是国家愿意的吗?喊什么冤屈?四万矿工都在 困难,是咱家一个吗?" " 国家不是发展了吗?中国人不是富了吗?咱们这儿穷,国家往这儿投钱投 物嘛。" " 中国这么大,穷的地方太多了,都等着国家投这个投那个,投得起吗?这 要改革,那要开放,还要和外国人做买卖,有多少事儿要做呀。遇事儿先要替国 家着想,有困难大伙扛着,我一千块钱还养得起你们吧,妈了巴子的,你替我掺 和个屁!" 赵黑子皱皱起脸皮,像吃了酸枣似的,给爹作了个揖:" 爹,我服你了,我 服你了!反正我、你儿媳妇、孙女都啃你的养老钱儿,你不着急,我们急什么。 爹,我不掺和了,也不陪你坐着了。" 他说着站起身,趔趔趄趄地往屋里去,跨 门槛的时候冲媳妇喊:" 茶沏上没有?" 艾玲在屋里应声:" 沏上了,闷一会儿。" " 闷好了,给爹送外头一碗。" 儿子的话赵林听见了。他知道,黑子在矿上原是一个生产能手,在家里是个 孝顺的孩子。可能是父亲给家里带来半个世纪荣耀的缘故,他特别自尊、自爱。 可是随着煤矿的年年不景气,随着父亲的光环渐渐被遮掩,他消沉下来。从不开 工资的第二个月起他就不上班。这事儿如要发生在早年,赵林是不会放过他这个 不上进的儿子的。但是如今不上班的不只是黑子一个,而是成群。矿穷,人穷, 几乎形成一股穷流了。他赵林又奈何得了这种冲击呢?他常常用国家观念、集体 意识来劝解浮躁的矿工伙计们,但是面对子孙生活的无奈时,他也是常常心酸和 叹气。这不,他为了给儿子和儿媳一点儿安慰,他放下老太爷的架子,在院子里 先说了话:" 玲子呀,别送,我进屋去喝。" 他站起身往屋里走。头皮有点痒, 伸手去搔头顶,一摸,好家伙,头上还扣着老侯头儿的那顶蓝帽子呢,他笑了, 自语着:" 侯大炮,让你赢一盘棋,就乐得不知道北了,臭帽子也不要了。" 靠着杨树那边与赵林家隔着一道院墙的邻居是老朱家,户主就是被牛金贵裹 进矿部院里又溜出来的朱本年。他和赵黑子都是三十五六岁的人,但是他活得可 没有赵黑子那么硬棒。首先在家里,他的户主权被他的媳妇小蝴蝶夺去了。小朱 和小胡结婚十年了,一直没孩子。头几年小胡挺自卑,总觉得对不住小朱,所以 恭恭敬敬地侍候当家的,对患有腿病的小朱的母亲也是照顾得很周到。改革开放 之后,矿山里的人也有了科学意识,两口子就到市医院去进行一次体检。检查结 果一出来,耷拉头的是朱本年,医院认定他的精子百分之九十是死的。从此小朱 情绪低落,而小蝴蝶翅膀见硬。更让朱本年身价在媳妇眼里一落千丈的是,自打 四年前煤矿走向低谷,矿里各部门机构臃肿,十个人干一个人的活,他管机械用 电,八个钟点闲七个小时,一伙人就在工房子里搓起小麻将来。这事儿被矿长周 朴严令禁止过,可还是因为空闲的时候太多,一些人就把龙门阵由班上摆到家里。 一年多,麻将风潮就在矿里成了气候,一个个麻将社在居住点儿里开门营业。经 常往麻将社那圪垯跑的,就有朱本年一个。他的裤子上的两半屁股布一年约莫得 磨白两三回。朱本年一伙人打麻将是动钱的,钱倒不算多,玩一天,或赢或输, 百八十块钱,可要是连着输几天呢,也影响家庭生活,为这事儿小蝴蝶没少和他 干仗,小蝴蝶也闯过麻将社,把一桌子麻将给掀了。小蝴蝶管得严一点儿,朱本 年就好几天,他家有辆脚踏装货车,也叫" 倒骑驴" ,朱本年就骑上它到劳务市 场去给货主送送货,挣俩钱儿;小蝴蝶稍一不留神,朱本年就秃噜扣,旧病复发, 揣着挣到的几张票子往麻将社里钻。小蝴蝶听说小朱又掺和到矿长开会的事儿里 去了,她生了一肚子气,心里寻思,你朱本年不争气是出了名的,遇事儿眯着得 了,你一掺和,香饽饽也给拐带臭了。中午吃饭也不见人回来,她安排婆婆睡午 觉之后,来到赵家院子里。她往屋里望望,看见艾玲在屋里走动,她就喊:" 艾 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