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心情 昏天暗地的高三生活拉开了令人齿寒的序幕。 考虑到殷飞即将进入紧张备考阶段的缘故,殷父收回了清河大酒店的管理权, 叫他安心地读书。 “管这个东西要不了多少时间,没必要收回去。” “哎呀,你这个孩子一点都不乖,我们是关心你,你就听话吧。” 在父母的期待下,殷飞反对无效,只能答应。 林逸没了地方蹭饭,时不时地跑到麦当劳去吃快餐,因为营养不良,很快瘦下 了面颊。这叫那些爱慕者见了万分心疼,每天上晚自习前都会有女生红着脸跑到一 班来,羞答答地递上一个蛋糕或者面包,请人转交给林逸。有了这些女生的悉心照 顾,林逸的伙食问题倒是就此解决了。 开始体会到高三的恐怖之处,学生、家长、老师,谁都没有了坐山观虎斗的悠 闲,全都陷入其中,无一幸免。 沈离每天都要写到很晚才能睡觉,母亲怜她辛苦,夜夜削好水果递到她面前。 她初时很是忐忑,觉得这样太过,很不应该。 母亲却坚持。 “你读书辛苦,我也帮不上什么,就像你们老师说的那样,做好你们的后勤工 作就好了。” 和母亲说不通,沈离也就只好承受了她的好意。 秋去冬来,春又至。 沈母和小区的几个居民闲聊几句,看着天色转暗,忙告了声再见,急匆匆地回 家为乖乖女儿做饭去了。 推开房门的刹那,凉风灌进了屋内,冷得里屋浅眠的沈离惊醒起身,又守在书 桌前与习题缠斗起来。一月的一诊刚过没多久,成绩还不是最满意,不能不加油。 蹑脚走过,望见那瘦削背影,沈母心里浮起难以描述的酸痛,想要问什么,张 张口,最终还是沉默着走开,进入厨房中,悉心地准备晚餐。 细细水流下,沈母认真地淘洗着蔬菜,想到女儿进来越发清瘦的脸庞,莫名有 些酸苦。在脑中努力回想最近的菜单之后,她确定没有在食物上亏待了女儿,却由 此更茫然无措了。 她隐隐地也是明白的,女儿现在消耗最多的不是体力,而是脑力,或者叫心力 吧。 高三啊,真的是很吃苦的一年,太劳心费神了。 轻叹着她捞起洗好的青菜,为自己不能为女儿分担更多而苦恼。 饭菜做好后唤了很久,沈离总是应了声“做完这题就好”便又埋入题海,拉不 回来。好容易等到一起坐到饭桌前,沈离先是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争抢时间,然后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愣愣地发呆。沈母也不好出声打断,静静地咀嚼着,看着腾升 的水雾遮住了女儿的脸,母后一片。 屋内的寂静从早蔓延到晚,沈父总是有很多的事要忙,没有什么时间陪伴妻女, 沈母也早已习惯一人吃饭。只是这样和女儿一起,明明是坐在面前,却又像是隔了 很远,这种感觉很难受。 夜深了,临睡前沈母踱步到沈离屋外,嘱咐一句“早点休息”,也只换来一声 闷闷的应答。心疼着女儿的她自知在学习上无所帮助,也就只能摇头走开,空留那 塑在灯前的孤单,独对长夜。 窗外有风吹得树叶婆娑作响,沈母裹在被中,仍觉微寒。 不知女儿感觉如何?她悄悄地想着。有空真该和女儿好好聊聊了,学得这么累, 身体熬得下吗? 思及此,她苦笑。 什么时候才有空?高考后吗?到那时再问还有什么用?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女 儿越级读书的…… 她开始自责了。 如果再过两年参加的话,或许女儿也不会有这么重的心理压力吧。 不是不明白女儿的焦虑与不安,她也很想劝女儿多休息点,可是面对高考,什 么都会显得单薄。十年的苦修只为那一刻的迸发,谁不希望自己是达到最佳状态, 为此而奋斗着的女儿有多紧张,她怎么会不懂。 她心疼着女儿的健康,却也不敢请求女儿停下脚步。母亲的虚荣令她渴望拥有 一个考上名校的女儿,那样和小区里的人说起来也会很有面子。 所以她不敢问女儿——你累了吗? 思绪杂乱中传来女儿若有似无的几声咳嗽,而后黑暗复归平静。 矛盾不堪的沈母不知道是不是该去关心几句,踟蹰着起身,刚走到门口,沈离 屋内的灯光忽然熄灭了。 浓稠的黑色调让沈母松了口气,不用再去做任何选择,令她轻松几分。 夜风冰凉,冻住她的咽喉,她索性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管,这次终于安心地 沉入梦乡。 五月,距离最终的审核只有一个月了。 天黑得比较晚起来,七点过后,夕阳早已西斜,天色微沉却多彩,依次呈现出 火红、橘黄、淡灰、浅蓝,然后在霓虹灯光的照拂下露出奇异的蓝紫色泽。桔黄色 的弯月爬上天际,细小得似乎是被天狗咬掉了一大块般,零零碎碎的。镰月旁,因 为月光的照耀,天色显出浅淡蓝意,是浪漫而忧郁的色彩。细致的水汽之后藏着几 栋高低不平的建筑物,依稀可见些许轮廓。 何老前一阵闪了腰,不得不坐着给沈离他们上课。 台下各人心思不同,手中的参考题目仍旧很多,难以给人片刻喘息的机会,可 许多人想着高考将近,于是在便有些松懈下来,低低地交谈着,说着最近的习题, 聊着未来的设想。 每个人都在忙碌着,姑且不去管对错与否,至少都明白自己的方向。沈离坐在 教室的一角,塞着耳机,隔开外界繁杂,享受着自己的孤单在傍晚的微凉的风中消 散的滋味。 永远比不过别人勤奋,可却固执地不肯言败,倔强地坚持着不可实现的梦想, 心,终于有了一丝疲惫。 模糊的窗面忠诚地记录下所有的忙乱,沈离看见自己枯黄的面容在眼前如鬼般 地晃过,恍然地想着,玻璃的另一方是否也有一个同样疲倦的我,对着枯燥单调的 生活无声叹息着。 忽地一阵骚动,沈离迷惑地抬头,便见班上众人齐刷刷地竞相收拾着课外书之 类不务正业的东西,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动作整齐划一,看得人好笑。 在讲台上坐久了的何老本来是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些毫无紧张感的学生,但看他 们这么合作的模样,摇头笑笑也就算了。 教室里的秩序恢复了正常,只有纸页翻动的沙沙声在屋内响起,格外的清晰, 特别的刺耳。 取下了耳机,沈离安静地写着题。 突然从校外的KTV 歌城飘来一首动人的歌曲,很是悲伤的调子。那首经典的《 我心永恒》淡淡地飘荡在城市寂寞上空,衬着夜色的深邃越显得悠远绵长。岁月的 磨难融在了歌里,涩涩的,被空气混杂得含糊不清,曲中的深情与悲哀却这样随风 荡漾,散入安宁校园中,附上沈离的心房。 珍贵的是回忆,短暂的是时光,如果错过了今昔,明朝哪来回忆。 她停下了解题,转而记下此刻的心情,虔诚的,恳切的,不愿放开此时的感悟。 不觉想起前些天夜里听到的歌声,也是这般似有若无,也是如此扣人心弦。 那天忙到很晚,洗漱时已是半夜十二点过,早不是怕鬼怕到在十二点不敢乱动 的女孩,却还是被自己突兀的脚步声惊住。午夜十二点人未眠,谁家在唱一首温馨 的歌——《最浪漫的事》。轻柔的语调似在传递内心深沉的情绪般,软软地护住疲 乏身心,让这被无涯题海掩埋的自己再次升起了期待。 对我而言最浪漫的事,是和谁一起慢慢变老? 教室后面的小黑板上挂着一副大大的高考倒计时,看着上面的数字从三位数降 到两位数,然后再过不久就将成为个位数,最后化为零,而那一天就该是自己走进 考场的瞬间吧。 最难消受的便是等待,听着许老用沉重的嗓音在寂静的教室说着“学习为考试” 的理论,人心似乎被冻结般下坠,没有目的的慌乱这才开始享用衣洋冰冷的思绪。 心脏被蓦地揪紧,压抑得难以呼吸。 许老愤怒地在黑板上书写着今年可能达到的一本有效分,动作夸张得如同喜剧 表演。衣洋放松着呼吸,怕惊碎了自己脆弱的坚强,不时惊恐地抬头,望向那永不 想了解却不得不达到的惨白分数线,愣愣地,忘记了思考。 清河的夏天总是酷热难当,今年怕也不会例外吧。在那最为炎热的夏日结束最 残酷的战役,战果会如何谁也拿不准。 想起许老偶尔和大家说起的高考往事,衣洋渐渐沉下脸。 那些跃过龙门的人自然是洋洋得意,不值一提,而那些失败者的心酸会不会成 为在座的人们的未来? 那些说来遥远的逃避式自杀的行为自是不可取,徒让人嗤笑,然而在真正跨进 了高三这个门槛后,陷入了这个深渊中,再多的匪夷所思都突然得到了理解。十二 年的苦读换不来一纸薄文的认可,那种对自己不懈努力的全盘否定与无奈到绝望的 遗憾,悲伤得抽空了灵魂也就不过如此吧。所以选择自高考坠落,缓慢而激烈地撕 破长空,用生命的灿烂来换唯一的一次洒脱。 衣洋没有那么决绝的心意,却也在被压迫得透不过气的时候会在脑中一遍遍地 幻想,那利刃插入心脏的刺痛感。 那样的疼痛应该足以洗去身上所有的负担吧…… 恍惚间,胸口隐隐作痛,仿佛幻想中的伤口出现在了身上。衣洋回头,望着高 考倒计时,神情淡漠、迷茫而沉重。 昨日的豪言被今天的现实击落,心中那份嗜血的渴望慢慢淤积,汇成初夏里泥 泞的沼泽。接连两天的细雨没有减去空气中的温吞与烦闷,反让不如意的日子凝结 为冰冷的尖刺,扎入心底,拔不出来。 强忍下翻腾的情绪,衣洋轻轻闭上眼,想象着沈离快乐的容颜。记忆中的恬然 美好渐渐被学业折磨着褪去了色彩,他却仍闭着眼。 熬过这痛苦的阶段,我等着你来焚毁我满目的黑暗。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