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杀了我那么简单 “明显是个陷阱。”师项说,“黎殷不是说整个白隼堡都空了吗?碧焱鸟的攻 击就是为了把他引入中庭,还有之后那个厨娘……他们早就料到了陟游会去,设好 了陷阱等着他。”“他们要陟游想干什么呢?”丛惟的问题更像是在考问学生功课。 师项素来知道自己这个前弟子思虑敏捷周全,定然早已有了见解,此时如此询 问,是考验自己事隔多年后,是不是还有当初的见识。一时间傲气勃发,便不肯落 了下风,脑中急转,推想各种可能,“陟游贵为银凤,无论他们想干什么,有这么 一个人质在手,都方便许多。如果是我的话,定然会以银凤的性命做要挟。” 丛惟摇摇头:“不会是要挟。如果要挟,上次朱凰落在了怅灯手上,他什么不 能要挟?” “朱凰落在了怅灯手上?”师项惊奇地扬起眉,“就是这次?难怪你会答应让 他做烟罗城主。”有了这样的前提,他的思路就更加清晰,想了想,为保险又问道 :“当真确定是怅灯干的好事?” 丛惟冰蓝色的眸中闪过一丝近乎于怒气的情绪,然而师项并不能确定,就算那 真是怒气,也因为他掩饰得太快,而无法细别。开口的时候,冰峰雪水般的声音里 一如既往不带情绪:“用菲莼花对付银凤,难道这些花是别处搬来的?” 师项暗叫惭愧,花自然是在当地长的,除了白隼堡的管家,谁还能做这样的安 排?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狼狈,说道:“费这么大工夫,不惜得罪凤凰城, 抓到银凤,肯定要有个目的。既然不是要用来要挟,而掌握银凤本身不能为他们带 来任何好处,那么就只有一个目的了,那就是要阻止他的行动。” “什么样的行动呢?”丛惟不置可否,反问道。 师项一边踱着步子,自顾自说下去:“从他们安排了陷阱等陟游上钩这点来看, 他去白隼堡是早就在他们意料中的了。可是连陟游自己都预先没有计划的,这就很 奇怪了。我想起上次的话来,夜魅刺杀你,既然不是为了取代你,那么到底有什么 目的?对方定然知道那样的刺杀不会成功,还要来做,而且在夜魅身上下离乱咒, 我看也不单只是为了让夜魅更卖力且不泄露秘密,而是要留下线索,吸引陟游去调 查。”他立定,看着丛惟,吸了一口冷气:“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要把陟游从你身边 调开。那么抓住他,自然也是为了让他不能回来。” “是啊……”丛惟若有所思,“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从这件事情来看,怅灯可谓是深谋远虑了,那么他这些行动的目的就要往前 推才行。既然他的目的不在陟游,就只有在你身上了。”师项盯着丛惟,想从他的 面上探寻些微迹象,然而丛惟的表情,仿佛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用在别人身上的,他 自己不过是个看客,冷眼看着对方的表演。 师项略感失望,仍然继续说下去:“他最怪异的行动,是借朱凰的事情,要求 执掌烟罗城。这件事情定然与陟游被捉有关。难道他不想陟游去烟罗城?可这是为 什么?”推测到这里,似乎进了死胡同,师项冥思苦想,无法理出头绪来。 丛惟从酒壶中倒出浅绿色的酒液,手掌轻挥,酒杯如同被空气托起,飞到师项 的面前。“你能够想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怅灯做事超出常理,的确不是能够 轻易揣度的。” 这个话的意思,就是说他已经明白了怅灯的用意?送往唇边的酒杯顿住,师项 略有些不服气地问:“这么说,你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仿佛他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丛惟轻轻笑了一下,说:“他想干什么,不是早 就知道了吗?”他走到窗边,看着脚下凤凰城连绵的屋顶,淡淡道:“任何想对我 不利的人,不都是想要取代我吗?” 师项一口酒几乎喷出来,这样简单的事实,只怕连那些黄鹂鸟都明白,这也能 算是结论吗? 丛惟的声音里有一丝事不关己的冷峻:“问题就在于,要怎么样取代我。” “哦?” 丛惟回头看着师项:“你在我身边呆过,你知道要取代我,不是杀了我那么简 单。” 师项到底是聪明人,他这么一说,立即明白:“怅灯也曾经是你身边的人,他 当然也知道。” “对啊……”丛惟唇角扯出一丝嘲弄的弧度。 一经点拨,师项思维瞬间融会贯通,“要取代你成为凤凰城主,首先要证明你 已经失去了作为凤凰城主的能力。银凤朱凰,凤凰双翼……你作为凤凰城主的能力, 通常是通过银凤朱凰向世人展现的。如今朱凰不在,银凤如果不能陪在你身边的话, 自然就能证明那一点了。”他抬起头,赞叹道:“好周全的计策。” “是啊,是很周全。”丛惟冷冷一笑,“事情要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师项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陟游突然脱离,岂不是会坏了他的好事?糟糕, 只怕他现在有危险。” 丛惟却摇摇头:“留着陟游,万一事情不成,是条退路。他现在暂时没有危险 ……”他不知道想起什么,眼神变得深幽难测:“只要不在怅灯身边,就没事。” “什么?为什么?”师项不明白他的意思。 丛惟却避开话头:“下一步,大概就是怅灯要把我吸引到烟罗城了吧。”他向 门外走去:“与其坐等他上门邀请,不如我自己去。青鸢,准备出门。” 新颜他们三个人吃完饭从教工食堂出来,天已经大黑。因为聊的时间长了点, 他们其实是最后的客人了。半个小时前,吴妹就开始满脸不高兴地在身边走来走去, 摔摔打打地收拾桌子或是扯着嗓子粗声粗气跟同事说话,几个人见实在不是说话的 环境了,只得出来。 定襄陪他们走出大学门口,却犹豫着不肯告别。新颜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微笑 宽解道:“你最近忙,还是早点休息吧。以后有的是时间聊。周末到我家来吃饭吧。” 定襄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还是送你们回家吧。” “不用,不用。”之佑乐呵呵地把手搭在姐姐肩膀上,“有我在,没问题,石 大哥你放心。”他身材高大,摆出护花的造型来,像模像样。 新颜斜眼瞧着他嗤笑,“你?多少次被我打得爬不起来,还敢夸口?” 之佑挠挠头,一脸扫兴:“谁能跟你比,李小龙再世。”他眼珠子转了两圈, 小声嘀咕:“你是朱凰,我是银凤,为什么我就打不过你?” 定襄替他们招来出租车。 新颜敲了一下弟弟脑袋,笑道:“你不是银凤,银凤是人家陟游。”说完把他 塞进车中。 定襄提前把钱给了司机,然后又回过头对新颜嘱咐了几句回家要打电话的话。 大学区的灯光没有市中心耀眼,此刻头顶上冬夜的星空出奇的清澈,一轮圆月在云 间游走。 定襄见新颜围巾就那么随随便便挂在脖子上,自然而然伸手替她细心围好。手 背无意中触到新颜被寒风吹得冰凉的脸颊,心中突然一荡,手指停在原处就不愿动 弹,目光变得深沉起来,头缓缓向她俯下去。 新颜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图,心中隐隐觉得不妥,却脚下生根,一时间不知该如 何反应。幸好之佑坐在车里,恰巧转过头来,看见两个人的情形,大乐,没心没肺 地吹了一个色狼口哨,怪声起哄。 新颜趁机后退,拉开两人间距离,掩饰着笑道:“该走了……” 定襄有些悻然,却还维持着风度,点点头,替她拉开车门,转瞬间似笑非笑地 瞅了一眼之佑。那小子假装没看见,一个劲儿傻乐。 新颜抿着嘴角看窗外,路灯一个个向后飞退。之佑的脸探过来,觍着脸笑道: “姐,没生气吧?坏了你的好事……” 新颜也不回头,回手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无言而笑。 “唉……”之佑坐回去,头靠在椅背上说:“姐,我可真不明白你。石大哥都 那么明白表示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小屁孩,别操心这些事情。” “小屁孩?”如果不是坐在车里,之佑一定会跳起三丈高来:“我比你还高了, 你还叫我小屁孩?”他们姐弟俩年龄相差了六岁,新颜上中学了,之佑才刚进小学, 从小就只能拖着鼻涕跟在姐姐后面当跟屁虫,直到新颜上大学之前,他在家里的名 字就是小屁孩。之佑少年心性,对这段历史一直耿耿于怀,平时最忌讳的就是人家 叫他小屁孩,不想事隔多年,如今姐姐随口叫来,自然流畅,竟没有一点犹豫。 新颜斜眼看着他笑:“怎么?不服气?” 之佑立即泄气,“怎么敢不服气嘛!”他知道姐姐此刻心绪不佳,不敢造次。 新颜便不理他,目光重新投到车外。月光随着汽车飞驰,笼罩着她的脸,如同 被罩上了一层莹润透明的水晶。弟弟看在眼里,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样缥缈 的神情,仿佛她整个人随时会融入空气,消失不见。 “姐!”他忽然叫了一声,有些紧张:“姐,你还会去的,对不对?” “去哪里?”新颜有片刻的茫然,随即会过意来,安慰地笑笑:“别瞎想了, 哪有那么容易。如果你们猜想的不错的话,我要回到那里去,就必须坐火车,到龙 岩山区才行。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去了,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