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父亲的战争(55) 他喊杨排长过来谈谈,带他到院子晒太阳,问他是那个军校毕业的。 杨天喜恭谨地报告长官,说是桂林步兵学校。 他又问现在这支部队原属于哪个作战单位?现在直属于谁指挥? 杨天喜说都是白崇禧将军下属六十一师的,徐蚌会战打散了,逃亡过程中临 时拼凑的一个连,现在由上校团长蒋光心指挥。 关勇波问原计划要到哪里去,为何要在此地停留暴动? 杨天喜说队中多是两广子弟,听说白长官还在主持西南战役,我们想回家, 就一路朝西南走到了这里。听蒋团长说,他得到了白长官的指令,要我们在原地 组织游击,等待国军光复,所以暂时留驻。听说蒋团长在这儿又认识了几个朋友, 是他们一起策划的这次暴动,我们是下级军官,并不了解详情。该杀该剐,都由 长官您处置了。 关勇波问,看你还像条汉子。你为何要当国军的? 杨天喜说我也是中国人,抗战爆发,事关国家兴亡,李宗仁将军号召八桂子 弟投笔从戎,我们桂军背井离乡,北上抗日,几番大战,血流成河,当年一起出 来的兄弟,几乎百不剩一。抗战胜利,谁知又内战兴兵。我们也是血肉之躯,何 尝愿意弟兄相屠。但乡关万里,欲归无计,我们只想回家啊。可是不结队就难以 成行,结队就要受人辖制。乱世不从军,可是谁让我们就生在这样一个无穷无尽 的乱世呢?他说着眼泪打转,哽咽难语;关勇波眼睛也红了,两人沉默。 关勇波感叹他也算是投错了门户。杨天喜说,长官,成者王侯败者贼,这是 古理,我懂。两党相争,中原逐鹿,谁胜谁负,岂能预知。我只是一个平民子弟, 我不懂政治,我是为精忠报国而从戎的,谁知又会卷入自相残杀。哎,我穿了谁 的衣服,就只好端谁的枪了。这不是我的选择,这是命。 关勇波认为一个男人在这个世界,不能一味地怨天尤人,要学会审时度势, 要懂得顺应历史。蒋家王朝是一个独裁政府,蒋介石实行的是寡头政治。在这样 一个权力垄断的社会里,穷者恒穷,富者则贪得无厌。共产党之所以能够小米加 步枪,就打败你几百万精兵强将,是因为他站在了劳动大众的立场上。这,就是 历史潮流,任何人都难以阻挡。你这样的人,早就应该弃暗投明,参加革命队伍, 做人民的子弟兵。只要真诚地弃暗投明,是可以将功折罪的。愿意回家的伤兵, 人民政府可以发给路费;愿意戴罪立功的,可以加入改编。杨天喜听得心动,当 即决定留下来在军前效命。 冉幺姑一骑红尘,飞马赶到旧司堡,正好遇见蒋团长在部署排兵。她问天恕 呢? 蒋团长说去看他母亲和太太去了。明天回来吧。 太太?她十分震惊地问。 蒋团长说是啊,我见过,从省城一起回来的。你还没见你这位表嫂啊?很漂 亮啊。 她并不知道覃天恕是带着女人回来的,顿时非常失落,走神地说漂亮就好。 很好。那我走了。 蒋团长说你大老远来,一句话不说就走啊,我不也是你表哥吗? 冉幺姑突然清醒说喔喔,你看我差点忘了正事。今夜共军将要来夜袭,兵力 接近一个营,你们是否考虑赶快撤退,避其锋芒比较好。 蒋团长说,我会打他个措手不及的。战事在即,那我就不留你了,改日找机 会慢慢讨教。 两人握别,蒋团长有意把她的手多拉了一会儿。她在马上缓缓而行,突然忍 不住泪流满面,伏在马背上抽泣起来。蜿蜒山路上,她像一个游魂在月光下飘荡, 泪眼在月色下泛着银光。 第 八 章 1 关勇波独自在古镇文沙场街上逡巡,眼看着坊肆灯火百姓炊烟,他内心深觉 沉重。这是他熟悉的土地,现在他回来执掌生杀大权,关系着一方民生,他感到 悲欣交集。而眼前的危机四伏,且牵连到他的故人家族,他更觉得如临深渊如履 薄冰。现在形势十分复杂,他面对的是多股敌人,而且多在暗处。龚营长带大部 队去旧司堡了,他担心敌人围魏救赵,反过来再次偷袭文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