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战地黄花分外香。 父母亲的心又被南国疆场上的硝烟揪住了心,他们的儿子建军踏上了南下的火 车。 建军是父亲的骄傲,十八岁从军,在南国的红土地上浴血奋战,他是家人的榜 样。 这年夏日的一个子夜,轮战的部队出发了。接到上级紧急集结执行重要军事任 务的命令,命令没有确定他们的任务是什么,也没有确定集结地是何方,热血青年 怀着一颗颗好奇与憧憬的心,怀着一份份紧张而几乎窒息的心情登上了不知道开往 何方的闷罐子车厢组成的军列。苍天似乎为了渲染几分凄凉悲壮的气氛,竟然飘飘 扬扬下起了贵如黄金般的细雨。尽管部队调动的行动极为保密,但是大家在心理都 隐约预感着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几年前在南国的土地上战争的闪电早已打响,那年 的初春,新华社奉中国政府之命发布声明,郑重指出:越南当局无视中国方面的一 再警告,最近连续出动武装部队,侵犯中国领土,袭击中国边防人员和边境居民, 局势急剧恶化,严重威胁我国边疆的和平与安全。中国边防部队在忍无可忍的情况 下,被迫奋起还击。从那时候起,报纸、纪录片竭尽进行了报道;大街、小巷、茶 余饭后的人们谈论的都是子弟兵在丛林中的浴血奋战的最新消息,那消息有官方的, 也有来自不同渠道的小道消息。一个个新时代英雄横空出世,化为不朽;一首首血 染的歌曲从激荡的心头响彻,变成永恒的礼赞。所有这一切都让整个民族的热血为 之澎湃,共同发出一个最强烈的声音:祖国的神圣领土不容侵犯! 再见吧,妈妈, 军号已吹响,钢枪已擦亮, 行装已背好,部队要出发。 你不要悄悄流泪, 你不要把儿牵挂, 当我从战场上凯旋归来, 再来看望亲爱的妈妈。 建军忘不了这首歌,他同样永远也忘不了南国的土地上有一种不很起眼的叫 “老山兰”的花。老山兰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野生兰草,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老 山兰即使被炸得支离破碎,只要有湿润的泥土,就能生存下来。那如翠如玉的枝叶, 如钢似箭的躯体,仿佛就像战士伟岸的身影,默默无闻地扎根在老山上,绽放沁人 的芳香。 无论在前沿的坑道、掩体、战壕、猫耳洞,还是在后方的指挥所、炮阵地,到 处都能看到这种兰花。 南下的火车在崇山峻岭间奔驰,大家压抑着的心情像死一样的沉寂,默不作声, 只有军列行驶的轮子与铁轨接触的“铿锵”声,令大家昏昏欲睡。 尽管已经有了预感,也明白肩负的重大责任,但真正听见振聋发聩的炮弹的呼 啸和剧烈的爆炸,期初的胆怯还是那样强烈地裹住了每个人的心,还有他们胆颤的 身。 既然选择从军,那只能面对血与火,别无选择。 战前的动员会上,将军为杀上疆场的勇士们敬酒,具有穿透性的慷慨陈词铿锵 有力:同志们,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到了我们报孝祖国的时候了! 有句话叫“位卑未敢忘忧国”,一千多年前的诗人都能有这样的气魄,更何况我们 是共和国的军人。我们当兵为什么?那就是为国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祖国的利益 永远高于一切…… 扬我军威,勇往直前!这就是当兵的人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咆哮。 …… 在战斗即将打响前的宿营地,连队干部再次向战士们端起了酒碗,声音充满激 情:我们告别父老乡亲,杀敌报国,这是我们身为军人的荣耀;在和平之年能赶上 战争,这是我们做军人的自豪!正因为有了战争才让你我感觉到了军人存在的价值, 如果贪生怕死,谁对不起咱这身军装,你又是个啥?我想我们每个人都明白这句话 的分量。身为军人,我们要让敌人永远记住:和咱中国军人交手,是他最大的荣幸, 也是他最大的不幸! 不灭越寇,誓不生还!战士们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气壮山河的誓言。 连长的眼睛湿润了…… 酒一饮而尽,碗摔的粉碎、炸响! 热血沸腾,大有壮士一去不回头的气概。 四周一片翠绿,亚热带的植物透露出一种迤逦怡人的景色。这里没有花前月下 的浪漫,更没有卿卿我我表诉衷肠的山盟海誓,这里是热血男儿杀敌的战场! 爆炸、爆炸、连续的爆炸…… 老山,是中国与越南边界线上一个普通的骑线点。在法卡山、扣林山、者阴山 为焦点的军事对峙消除后,中越双方逐渐收缩防御在老山战区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 自三月份大规模的外科式作战后,越南当局元气大伤,一直没有大规模的军事 行动,只是局部的紧张状态没有并没有消除,偶尔的冷枪及地雷的爆炸声像过年时 的爆竹一样带来那么一点刺激。到四月底,总攻命令再次下达,一切进入临战状态。 凌晨时分,沉寂已久的大地再次发出激烈的颤抖,隐蔽在丛林下的加农炮、榴弹炮、 火箭炮、迫击炮与高射机枪发射的曳光弹交叉着各种弧度及线条都向着老山这个睡 美人的头颅方向争相覆盖过来,顿时爆炸的火光印红了半个天空,硝烟吞没了老山 地区全部的越军阵地。 借着爆炸的闪亮,战士们凝望着老山之巅,也互相神情默然地打量。他们明白 这最后的一次凝望也许就是永别,谁也无法意料那遍山的地雷,乱飞的枪弹,横飞 的弹片会把哪一位送给死神……三次炮击过后,强攻的命令立即下达。顿时,满山 遍野都是枪声、喊声、冲锋号的滴滴答答……一个战士倒下了,冲锋的脚步没有停 歇,更没有退缩;又一个战士倒下了,没有倒下的继续冲锋! 方建军他们三连攻坚的是一个无名高地,有没被炮火摧毁的雷区,他们只能用 火箭筒扫雷开路,很多地雷被倒下的战友用躯体引爆了。隐蔽起来没被炮弹炸死的 敌人用各种武器开火,顿时,冲锋的脚步被滞缓了下来。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连长除了让大家隐蔽,下令迫击炮班进行还击敌人近乎疯狂的反扑,一字排开二十 门炮同时开火。炮弹准确落在无名高地的主阵地上,敌人的枪哑了。 攻克高地后,大致通过敌人留在阵地上的尸首发现,其实驻守无名高地的只有 越军一个排的力量,但是武器配备的非常精良,被打死炸死的越军在武器使用方面 都是多面手,一人能够使用所有配备武器,大部分武器来自中国,也有苏联的。 硝烟还未散尽,无名高地上火红的战旗在晨风里猎猎作响。可十八岁的旗手却 永远倒在了南疆的红土地上。当欢呼胜利的战士们发现时,他已经牺牲了,却还保 留着半蹲的姿势,左手撑住石头,右手牢牢地挚着旗杆化作了永恒…… “武小兵,我的好兄弟……”身为班长平时和他关系要好的方建军的喊声撕心 裂肺。 为所有死难的烈士脱帽,鸣枪致敬。 多年后,方建军每每提起当时的情景都感触颇深,他说:看着麻袋上印有“中 粮”字样堆积起来的大米,我们没有胜利的喜悦,心情异常的沉重。心在流血,但 已经没有了对死亡的恐惧。面对太多的死难战友,我们的心硬了,是战争叫我们慢 慢冷酷起来,眼睛也渐渐的红了。我们知道,更加残酷的战争还在等待着我们…… 山坡上盛开着好看的兰花,战士们给它取了个饱含战火的名字:老山兰。 方建军平素并不喜欢花草,从南国战场上凯旋归来后,他唯一喜好的就是兰花, 是老山兰和他的生命有了难以割舍的情缘。 老山兰叶子有宽有窄,郁郁葱葱,清翠欲滴。战士们把老山兰栽种在炮弹箱、 罐头盒、干粮筒里,放置在猫耳洞口,遇到雨天,叶片像是在起舞。 战事暂时平息后,连队马上着手修复被炮火摧毁的掩体、猫耳洞,重新构筑隐 蔽工事。除此之外,还要抓紧时间进行战地经验演练,进行战术基础巩固,工兵重 新按照自己的防御体系埋设各种地雷进行封闭,以防止越军的偷袭及突然袭击。执 勤的士兵从至高点上看见了对方女兵在水塘里洗澡,放松了警惕,却被躲藏在灌木 丛中越军扫一梭子,送了命。 夜晚的猫耳洞是战士们最开心的时候,吹牛、侃大山、讲故事,但没有人提起 小时看战争题材的电影。那些结婚了的老兵不忘谈论男女之事,惹得青春勃动的年 轻战士幻想不已,只要有机会就想着往山下的战地救护所跑。身为班长的方建军倒 去过一次救护所,他被蛇咬了,好在那条蛇毒性不很大,切口、引流、服用了蛇药 片后,为保险起见,连长还是让他去救护所打针治疗。也就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 了护士谭灵。他不能不说,她实在长得太漂亮了,之前谭灵的名字被战友老挂在嘴 上,见了果然名不虚传。见过了也就忘了,他从没幻想过将来和她会有什么瓜葛。 人生,不要以为是轻如风淡如水,有时尽也浓如油、烈如酒。比敌人更为难于 对付的是压缩进猫耳洞的惨烈人生。在外人的想象中猫耳洞是多么的神秘与神奇, 然而只有真正住过猫耳洞才知道什么是度日如年。 那些日子虽说没有大规模的战争,但零星的战斗在不期然中说来就来了。战争 的机器就是要死人,死去并不痛苦,但是不怕死又不想死的人对死神却要时时戒备。 不出击的时候,最积累生命的便是紧盯着洞口,连眨眼也要比平时紧凑一些。因为 敌我双方的洞口,最近的仅有几十多米,一座小山百十个洞,简直和混在一起的两 窝马蜂差不多,阴险的洞口如同死神的大门。窝在猫耳洞里,不要说别的,单单就 是那个提心吊胆也让人受不了,尤其在夜晚更是如此,刮风下雨打雷的天气是越南 特工偷袭的最佳天气,一个闪电来临就是一梭子子弹打来,有些子弹跟长眼睛似的, 顺瞭望口进来,给观察敌情的致命一击,洞里的战友就这样牺牲了。还有的顺着电 话线摸了洞,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递进来一颗吃吃冒烟的手雷、一束手榴弹、一根 爆破筒,因此猫耳洞成了迎接死神的洞口。 古往今来多少人悲叹时间飞逝人生苦短,多少人呼唤珍惜时间热爱生命,但是 在猫耳洞,猫耳洞人却憎恨时光之舟太慢,已经没有什么法子来挥霍时间。战斗之 余,都得找点事情干,猫耳洞的孤寂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彷佛有一种无法摆脱 的危机在纠缠着自己。它让你忍无可忍又无能为力还必须忍之受之。人的精神需求 与欲望在猫耳洞里面成为孤寂与烦躁的感受源泉,它随时跟着你的灵魂,这种灵魂 的长久折磨让你欲生不能欲死不能,压抑的战士们的一腔热血恨不得冲出去撕杀一 场,死也死个痛快的冲动。如不是战场纪律的约束,大概没有一个人愿意像冬眠的 动物一样,卷缩在黑暗肮脏潮湿窄小的洞中与老鼠、毒蛇、蚊虫为伍那么长时间。 猫耳洞的封闭状态,居住时间久了,加之进入雷雨季节,洞内相当潮湿。由于洞内 沉闷,整日汗水流淌,战士的裆部长期被汗水侵蚀,污垢与盐分得到积累,红色癣 菌白色球菌等细菌得到繁殖,烂裆与猫耳洞结下了不解之缘,先是裆部奇痒难耐, 继而就是溃烂,以至发展到腋下、双脚,皮肤金贵的兵则全身感染。抓痒成为猫耳 洞一个不需要下达命令而整齐动手的异常景观,只要一个在抓痒,其他的兵彷佛受 到感染一样立刻双手兜住裆部在试探着搓。有时无法到外面晒会太阳,只能在洞内 望着明媚的阳光叹息,恨不得把阳光捕捉到洞内来。 兵们说:洞中一年,把一辈子的苦都吃完了。 滂沱大雨,山洪肆疟的喧嚣而下,洪水向地势低洼的猫耳洞灌进去,在洞内的 战友全部浸泡在洪水里面。 在如此恶劣的天气掩护下,越军向二排驻守的高地哨所发起攻击,雷声、枪声 连成一片。方建军所在的一排奉命在副连长的带领下前去救援,中间隔着一片丘陵 地带,灌木密集。地上枯叶厚厚地铺了一层,不知积了几千几万年,脚踩上去直没 大腿根,待拔出的时候,坑里逸出的黑水散溢着刺鼻的臭气。一排长和方建军挥舞 着砍刀在前面开路,砍刀落下时还动不动削断树上的毒蛇,无头的蛇身剧烈的扭动 着,敲得枝叶沙沙作响…… “前面有人。”一位眼尖的战士喊了一嗓子。 借着再次闪亮的雷电,方建军扭头顺着战士指的方向一瞧,只见不远处一棵大 树上伏着一个越南女孩,近在咫尺,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表情:苍白的脸上瞪着 大大的眼睛惊恐地望着这些兵,一手伸进树上的鸟巢,一手扶着树干。不知是因为 惊吓还是其他原因,瘦得像稻草棍似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 “嗒嗒嗒……” 一阵子弹连发速射突然从背后响起,火热的弹头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从方建军 和他的战友们耳边掠过…… “卧倒!”副连长大喊一声。 紧接着,有手榴弹飞了过来,被树枝阻挡了一下,在那女孩蛰伏的树下爆炸。 只见她缓缓地倾了倾身子从树上重重摔落在地,巨大的冲量将树下的枯叶、积水高 高溅起……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从另一边跃起一个女人边扫射边往前跳跃着跑开,那娴 熟的步伐就想林中的猎豹。与此同时,最前面的方建军矫健的身影从地上高高飞起, 他手中的枪炸响了。在复仇的子弹打击下,那女人跳跃而起的身子在空中划了个抛 物线,跌下去的同时,她身下响起一声惊天的炸响…… “地雷!”这回,所有的人都惊呆了。雷区!我们上当进入了雷区!这下子全 都傻眼了。 一团闪电再次划破了漆黑的夜空,副连长和一排长看见了左侧向高地移动的敌 人,他断定那边不会是雷场。 此时在二排阵地上,编织袋堆成的工事被越军的枪炮打得千疮百孔,哨位前有 一棵树,敌人的子弹把树干打得像马蜂窝一样,树皮都削光了。为夺回失去的高地, 越军投入了一个连的兵力进攻。但在英勇的解放军士兵的顽强阻击,敌人难以突破 最后的防线。这时一排从左翼有力支援,使敌人难以招架,但却没有撤退的打算, 一部分越军调转枪口向猛烈扫射。 手榴弹在空中飞舞,子弹也在纷飞,还有炸起的树枝和叶片。 方建军身边不时有战友倒下,他的肩头也挂了彩,在雨水的侵蚀下火辣辣地疼。 一切都顾不上,他已经分不清的眼睛在冒金星还是枪口在冒火星,只有枪在说话, 整个身子都好像被机枪的声音带进一个激情的境地,连疼痛也不觉得了。 密集的枪声早已淹没了一切的杂音。面对强大的火力,残存的负隅顽抗的越南 武装人员开始犹豫了,有的调头爬起就跑,可是没跑出几步,就被愤怒的机枪弹穿 透,直至被强大的惯性多送出了一程。 “呀!呀!”一个越南小男孩穿出浓烟,举着“咝咝”冒烟的手榴弹冲过来。 但他在枪弹的打击下扭动着身子还有四肢未能再前行一步,冒烟的手榴弹在他手中 爆炸。在一团浓烟中,活生生的人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迸出的弹片却击中 了方建军的头部,顿时他耳边没了任何响动,大睁着眼睛努力挺住,在微明的天色 里看见一朵云向北飘去,那是去往祖国的方向,我还能回到那片热土吗?似乎看见 一个勇敢的女护士矫健轻盈的身姿冒着硝烟奔了过来,他訇然倒下…… 当方建军在战地救护所短时间地睁开眼睛后,他分明看到了翠绿欲滴的老山兰, 还有比老山兰更芬芳的战地百灵。她的面容一片模糊,但他坚定地认为为他包扎伤 口从炮火中救出他来的就是美丽的谭灵姑娘。 弹片被取出,他是在完全昏迷中躺在运送伤员的军车上回归到了后方医院。 几天后,有人给他带来了一盆来自战地医院、栽在罐头盒中的老山兰,他的心 霎时再也放不下那个百灵姑娘了。 凯旋而归,他在如潮的人流中没能看到她轻盈的身姿。在欢送子弟兵的晚会上, 头裹绷带的方建军和几个和断手残腿的士兵悲歌一曲《血染的风采》,唱给走出硝 烟的战友,更是唱给在祖国的南疆永远长眠了的战友!令人落泪,那是胜利的泪, 欢庆的泪,共和国的土壤里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掌声雷动,敬礼,用右手或左手,整齐的标准军礼在这一刹那,雕塑般定格成 了永恒…… 爱往往是需要寻觅的,就在那灯火阑珊处,也可能是在不期然的擦肩而过时, 或许在水的一方。退伍下来成了商人的方建军行走在人流如潮的长街上,他分明觉 出一身戎装的她就是战地百灵,撵上去唐突地搬过英姿飒爽的女兵的肩。原本站在 百货大楼前似乎等人的女兵受到了惊扰,不解地望着面前这个高大帅气的鲁莽之人, 用眨巴的眼睛似在问:你有事? 他很是尴尬,眼里没有显出惊喜,原有的光亮瞬间黯淡,一片失望。 她转而愤怒了。 他红着脸在失望中连连对人家直道对不起,她有些不依不饶,那神情已经把他 当作调戏女兵的流氓了。 “对不起,我真的认错人了……” 人家哪里相信,“可笑,像你这号人我见多了。” “你……”原本口若悬河的他嘴拙了。 是开着北京吉普车路过的经商合伙人贺小明给他解了围,“兵妹妹,他曾经也 是当兵的人,上过老山前线……”。人家更不信了,撒谎也不看看对谁?在她的眼 里,这号官家子弟就这德行,满嘴信口雌黄,煞有介事地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无非 就是为了找漂亮的女子搭讪,这把戏见的太多了,充其量是小儿科,蒙谁呀!自然 她给予他们的只能是冷笑,还有轻蔑。 自尊心受到伤害的方建军哪容被人小视,一把拨开贺想明的阻挡,眼里冒火: “我已经向你道歉了,你……”他未说完的话悬在了半空,突然间耳边没了喧闹, 没了吵嚷,世界顿时变得无声—— 透过有几分紧张的女兵的肩,他的眼睛不会动了,连眼帘也忘记了眨闪。她分 明撒谎从天上掉下来的,或许刚刚走出战地弥漫的硝烟。 众里寻她千百度,就这么,他和她相遇在人潮如织的长街熙攘中。像一支歌, 似一首诗,如梦如幻。不需要言语,无声胜有声。对视、疑问、难以置信,一切都 在这朗朗乾坤的阳光下化作了萍水相逢的惊叹、欣喜、碍口识羞! 自此后,爱河永沐,天荒地老。 他告诉她,战地一别,伤好后转业到省城,和贺小明等一些高干子第开了一家 进出口公司,生意做的红火。她说在南线无战事后,她考取了军医学校,明年将重 新投入火热的军营。 有情人岂在朝朝暮暮,在他的送别下她踏向了西行之路。从此,关山阻隔,只 能鸿雁传情。茫茫天山深处,寂静中走向哨所的她与飞翔的鸟儿和鸣,歌唱的兵营 生活,还有心中放不下的挚爱情深,把思念交付给歌声的翅膀,越过千重山、万条 河,让轻拂的风、低垂的云鼓胀难以化解的情之深,爱之恋。 那含眸凝笑的人儿是他吗? 她睁大的眼睛不会动了,莫非是忍受太多相思之苦的幻觉? 是他,没错。他出差到口岸办验货手续,事毕匆匆赶来看望心中的百灵鸟,就 为那同样难以化解的相思苦。他已是无法抑制地大步迎了上去,确信了眼睛的她已 经张开双臂就像身边啁啾的鸟儿飞了过来,近了,近了,蓝天下紧紧的拥抱,天地 不复存在。拥过了,喘口气,还是不相信地拧他一把,他疼得咧嘴,她这才真正不 怀疑是在梦里。依偎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咚咚的心跳,不想松开,唯恐一撒手又是 别梦依稀泪涟涟。 双眼迷离,芳唇微启,她向亲爱的心上人献出了一个女兵滚烫的初吻…… 远处的哨所上,满脸古铜色的士兵挺枪向这边凝望。 再次的别离是痛苦的,她牵了他的手不想松开。他笑言:“那边你的战友们看 着呢,这么卿卿我我哪像个当兵的。” 她不管。 车子启动,她本能地跟了几步,定定地目送车子远去。刚别离,就想着再次重 逢,那将是走向令人神往的殿堂。驶远了,传来一声长长的喇叭鸣叫,那是他在向 她表白着人世间最圣洁的爱,更是携手恩爱一生的承诺。 然,老天不长眼,谁知这一别竟成了他和她的诀别。在翻越冰大阪时,乘坐的 巡洋舰越野车跌进了山谷,她化作了天山上那朵瑰丽的雪莲……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离我而去,这余下的长长人生之路我怎能受得了那痛啊! 他的心泣血,碎了……自此他把自己的情感严严实实地封闭了起来,这也成了父母 永远的惦记。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