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单说这一日村口来了一人,长得甚是高大体面,穿着西装西裤,又夹着公文 包,一看便知是公家人。到了村头榕树下,向人打听安春的住厝。因李福仁住得 离村头近,便有人将他引了过来,恰常氏在家洗衣,便道:“这是安春的娘,且 让她带安春家去。”常氏忙接下让座。又因这人说普通话,跟常氏不太能沟通, 常氏只听人介绍他是安春的战友,不敢怠慢,喝了茶,引到安春家来。安春正在 家,忙热情接待进去,用普通话聊天,常氏不太能听得懂,只是有如此贵客来找 安春,想必是好事,张罗了茶水招待。安春与客人对坐,边聊边抽烟,清河也颇 能懂普通话,抱着军军,时不时也搭几句。 安春道:“娘,你帮我去买些酒菜来,好好招待。”常氏应诺,便来到上边 街,转悠一路,却只见豆腐青菜什么的,问那摆摊的生意精妇女老妹,道:“想 买点鱼肉招待客人,怎么不〖jp3 〗见哪个摊上有?”老妹道:“早上敲锣 了你不知道?“常氏道:”敲锣是听见了,却听不清楚喊了些什么。“老妹 道:”敲锣通知吃素三日,十五全村修族谱。今日批货都不敢批海鲜,我就弄些 海带什么的回来。“常氏道:”哦,这样,偏来了贵客,真叫人头疼。“上边街 下边街全搜罗一遍,不外乎买了些青菜鸡蛋之类的,拿回来,心里是嫌素了,恐 招待不周。 也该是这安春的战友有口福,经过李怀风家门口,却见李怀风在杀一只鲎。 常氏叫道:“你倒哪里抓来这好东西?”李怀风道:“昨天下海,运气好,被我 在滩涂上撞见,今日邻里几个要分,便杀了。”常氏道:“今日全村吃素,叫他 们少吃,我这家里来了稀客,你如何也得给我一份。”李怀风笑道:“他们爱吃 这玩意儿,哪管吃素不吃素,既然你有客人,把我那份让给你!”常氏赞道: “阿弥陀佛,还是你能体谅阿姆,且先称一份给我。”李怀风道:“我在海里养 池,经常能撞到这些愚蠢海货,倒是不馋它。”当下称了一份鲎肉,常氏兴冲冲 回家,对安春道:“今日是吃素,全街都没鱼肉买,恰李怀风杀鲎让了一份来, 是给客人吃酒的,你们全家须得禁一下嘴。”当下将菜肴下厨做了,小酒备齐, 收拾妥当。将要回去,又悄声问清河道:“这客人来做甚的?”清河道:“是安 春的战友,在县里工作,安春前一两年有借了他几百块钱,就没跟他联系了,今 日自己找上门来!”常氏一听,格登一下,心都凉了,原来是把一债主引回家来, 也不知安春如何应付。当下匆匆回来,颇为忐忑。 安春有借钱的习性,常氏也知晓。他借钱还有个毛病,借了就忘,等人提起, 他却想不起来,于是来讨钱的就帮他回忆,何时何地,你借了我多少钱,拿去干 什么用,都做了哪些承诺,在场的都有何人,此类细节,陈列许久。安春先是处 于痴迷状态,赖不过了,便突然醒悟似的,道:“哦,记起来记起来了,那点小 事你居然还记得,说你小心眼就是小心眼,不急,既然我想起来就行了,手头一 宽马上给你。”那讨钱的一番陈述,已是疲倦,又反被他小气精之类地羞辱一番, 少有勇气再来讨了,亲戚邻居少不了被他这样占了便宜。一般被借得少的,也就 算了,等于买个教训,再不借钱给他。等他还要借钱,却还有法子,一般都是急 匆匆跑你屋里头,如天已塌下来似的道:“某某,现在我老婆女儿某某事,太着 急了,快借我多少钱,迟了就要出人命了。”若没经过教训的,被他一催,急人 所急,有钱就掏出来了。安春若拿了钱,便一年半载都不跟你见面,远处瞧见了 便躲开,撞上了便装陌生冷淡,招呼都不打。恰有一句话,说的就是这种人:若 没借钱给你,还有朋友可做;若借钱给你,倒连朋友都做不得,弄不好都成仇人 了。 诸如此类刁钻伎俩,在农村中游刃有余,赚点小便宜,常氏便是知道也不以 为然,倒觉得儿子比那普通后生要聪明一头。可如今借的是这么大数目,一时哪 里还得起?那战友又是县里有来头的公家人,若谈不拢,生气了,也不知会有怎 样结果。早要知道那人是来讨债的,也许还能先打发掉;又是自己兴冲冲带了过 去,以为是什么稀罕人物送运气来了,倒不知等下安春会不会怪自己。想来想去, 一时替儿子忧,一时替自己悔,一个下午都心神不安的。 正那傍晚时分,安春晃悠悠自己过来了,居然一脸无事的样子。常氏正忧心 着,问道:“客人走了?”安春道:“刚到村口,送上车去了。”常氏叹道: “儿呀,你欠那么多钱,这一时怎么还呀!”安春笑道:“这钱哪用得着还呀, 我那战友是银行的,财神爷,哪里在乎我这点钱!”常氏奇道:“他下来不就是 为这钱吗?”安春轻松道:“也是,也不是,就是这一两年没跟他联络了,他下 来看看,我跟他说了家里困难,他倒是安慰我来了,道:‘这几百块钱还不还不 要紧,你倒是要跟我保持联系,这世界上什么情也比不上战友情,就有困难也要 多沟通,能帮的就帮了’。〖fjf 〗蛖〖fjj 〗,早知有这番话,倒是不应跟他 断了来往!”常氏道:“哎哟,乖乖,有这种好人,难怪一看就面善,又比我们 这边的人高大壮实,想必来头本事都不小吧?”安春道:“他是山东人,他爹是 南下干部,在县里做银行的行长,他转业后就直接分配到银行去了,如今根本不 缺钱,就是想起跟我的交情了,下来看看。”常氏叹道:“哎哟,这外边人是不 是都比我们这边的人要好心大方呀,这种好人你可抓紧,稀缺呀!”安春道: “正是,财神爷只会带好事来,这回我倒不放过,他说了可以贷款给我做事业呢!” 常氏喜道:“哎哟,好人,好人,福星高照。你可想好做什么?”安春道:“我 们这里还能干什么,水产养殖呀,现正红火,凡是有本钱往大里做,发财不难。 我都跟他说了,他也有意思,我这几日寻思去哪里搞池,养对虾还是养鱼,想好 了他再下来考察,这事业就有了。”常氏道:“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又道: “养池你得问问李怀风他们,你没试过手,他们有经验!”安春不屑道:“知道 知道,有钱我都把他们雇来使。”安春因坏事成好事了,心中得意,又海聊一阵 自己的门路广战友多之类的,才回。 且来说六月间一桩闲事。这六月是忙的时节,细春被李福仁跟小牛犊一般带 着,山上的,田里的,海里的活,都跟着干,结果就厌倦了,道:“叫我整日跟 你们一伙老农厮混,我一点派头不起来,往后只会被人小看。”李福仁还是那句 老话,道:“你哥哥们都不要地了,你得学着做呀,要不然咱们就不成农家了。” 细春既厌烦,就拖拖拉拉了,李福仁拖他下地,他就推诿道:“不跟你去了,我 跟阿三他们上山砍柴,一样的干活。”常氏最见不得拖累儿子,劝道:“他不去 便算了,家里也没柴火了,让他砍几天柴,更管用。”李福仁无法,也就依了。 村里人家都是烧柴草的。山上有一片风水林,却是禁山的,不能砍树,因此 多是砍土坡上的甘草,砍了直接摊在地上,两天后晒干了,再挑回家。每到夏季, 正是甘草长势正旺时,农人便会冒酷暑砍柴。若等到秋天,那山坡荒地,早已如 胡子楂儿一般刮得干净。砍柴也是正活,多是妇女老人,或者家里十六七岁的小 孩子干的。阿三跟细春一般大,约了去,被同厝的小孩二郎神知道了,二郎神也 要跟去。细春道:“你长得都没草高,去个屁,两把草就能把你压扁了。”二郎 神道:“我不去砍柴,就跟你们去玩,你们忙着,我找鸟窝去。”阿三也道: “这大热天山上有什么好玩的,你想找鸟窝,我可要警告你:开春时我在水库岩 壁上发现了鹧鸪洞,架了梯子去抓鸟崽,手刚掏进去,结果里面钻出一条蛇来, 我要是胆子小一点,早从梯子上滚下摔死了。”二郎神不但没被吓着,反而更有 兴致,道:“我不去掏鸟洞,就找草丛里的滴滴鸟的窝,保准不会有蛇。”细春 道:“你要去就悄悄跟我们屁股后面,别跟你妈声张,知道了回头就说我使唤你。” 二郎神道:“晓得晓得。” 阿三、细春拿了柴刀等家伙下山,二郎神跟在后面。觚午两点头,日头足得 很,从鹦鹉笼往上,到小岭仔,三人都已经汗透,找了路边阴凉的石板上歇了一 晌。风从小岭仔上吹下来,把汗吹干,爽快无边,越歇越不想动了。还是那阿三 勤劳,道:“我们绕过弯,那儿有水井,喝了水就砍柴去。”三人便绕过山弯, 只见一口水井,满满的水,都从井沿口上溢出来了。椠人扑上去喝了个饱,坐在 井沿上喘气。阿三道:“往日这水都只到井底的小坑。今日漫这么高,肯定是水 管堵塞了。”原来这是村里自来水井的分井,几个分井都流到后山头的总井,再 净化流到各家各户去。阿三和细春休息片刻,便拎着柴刀往那柴草茂密的岩坡上 砍去了,独留二郎神在井边阴凉处玩耍。砍了一阵,细春口渴,又过来喝水,却 见二郎神早已脱了衣服,优哉游哉地浮在井面上。锔春道:“你娘的,跳进去游 泳了,这水还怎么喝呀!”二郎神道:“别喝了,进来游泳,舒服得很。”细春 不假思索,便脱了跳进去,果然是清爽无比。蚧会儿阿三过来,也禁不住怂恿, 三人把水井当泳池在里面泡开了。 三人舒服不说,却说井下坡处有个五十来岁的农人在锄草,叫老蟹,跟细春 大厝里的老蟹同名——村里一共有三个人都叫老蟹,此老蟹是住在上边街与下边 街的交接处,是三个老蟹里名头最响的,一般叫老蟹没有指明是哪厝的,就是这 个老蟹了。老蟹锄草抬头的间隙,窥见有人在自来水井里洗澡,便叫道:“嘿, 这水是喝的,你们怎么跑去洗澡了!”三个人赶紧把头潜下藏了起来,过了片刻, 料是藏不过,细春便探出头来道:“这井堵塞了,迟早要排出去不要的水。”老 蟹慢悠悠道:“叫了还不听话,你洗了村里谁还敢喝水!”说着,又低头下去锄 草去了。三人见他不理会了,又在水里玩耍了一阵,尽兴才上来。 老蟹回了家,在自家门口慢悠悠对行人道:“如今这后生太不像话,居然跑 自来水井里去洗澡,这水怎么喝呀!”行人问:“谁家孩子呀,在什么井呀? ” 老蟹道:“小岭仔水井里,有李福仁小儿子等三人!”那老蟹家就在大街中心, 传消息又快,次日几乎全村都知道了,村人痛骂不已。那细春次日还是结伴上山 砍柴,待回家时,常氏、李福仁均板着脸,常氏问道:“你怎么干这样的坏事, 全村人都骂了!”细春还不明白,常氏道:“你是不是去自来水井洗澡啦?街上 议论纷纷,都轰动了!”细春没想到此事会闹得这般厉害,只道:“那水井是堵 塞了的……”常氏道:“你多辩也没用,老蟹说你们把水井弄脏就是弄脏了,没 有人会替你解释的。这般傻,如今你都不要出去,出去了人都吐你唾沫的。”细 春听得如此严肃,身子都有点疲软。常氏见他怕了,又怕他惊坏,便道:“你去 洗澡吃饭,吃完了躲楼上去,千万别上街了。”细春依言,后悔不已,又恨不得 把二郎神拿来臭骂一顿。 晚上,大队管自来水的安民等来调查,常氏说了孩子不懂事等等一堆好话, 又将细春叫下来。细春还争辩道:“那水井本来堵塞的,本想这水肯定要放掉, 才下去洗的。”安民道:“但凡你跳进水井洗澡,村人知道了肯定骂,谁也不再 听你详细理由。你自己也想想,若听说别人跳进去洗,你喝着水不恶心吗!”常 氏忙道“是”,细春也不再争辩。问毕,那细春数日不敢出门,最多只在家门口 附近转悠,还被人指责了。大队雇了两个工人去把水管拆了,把一池水放了,疏 通了堵塞处,重新安装。大队出了一半工钱,另一半处罚了细春等三人的钱来使, 这才算了结。那细春一不小心闹了个全村公愤的事,心悸不已,几年之后都难以 忘怀。 如细春这般惹事赔钱,或者常氏时不时又给安春买些鱼肉菜肴,雷荷花耳闻 目睹,都当是二春做工赚的钱,不免有些心疼。有回娘家去时,唠叨了此中的烦 恼,她娘见她日渐开窍了,便指教开了。这一日省亲回来,说她娘那边想吃螃蟹 酱,馋得很了。常氏不常下海,跟李福仁说了,李福仁道:“这个容易,抽个小 水的天,我下海讨一潮回来。”过几日,出海一趟,讨了一篓子小螃蟹回来,洗 干净了,放在石臼里,用石槌将张牙舞爪的螃蟹砸个稀巴烂,细细捣成蟹末,又 加了盐巴和酒糟,腌在瓮里,只等亲家母来取。雷荷花便捎了话上去,亲家母便 带着些笋干之类的山货,兴冲冲下山来做客。 亲家母是极喜欢螃蟹酱的,见有一瓮子,眼睛都绿了,吃饭时早迫不及待舀 了一小碗来。又见常氏忙里忙外,家里客人都上桌了,她兀自还在打理,便道: “荷花真不懂事,也不懂得帮你打理,将来要是分家了又如何自主。亲家母你要 担待,都是我从小不让她做事惯的,往后可要多让她操持。”她说的话虽然腔调 与此地不同,常氏可全听懂了,而且还听出话外音。常氏回道:“早就想让她自 主,分了小家去打理,事也议论了,就是找不着住处,这才拖着。”亲家母道: “一时让她分出去恐怕还不懂管家哩,平时就要管点事,长些心眼,要不然就知 道抱个孩子,没愁没恼的,全不像当家的女人。”又道:“哎哟,亲家母,其实 按我说来,这分家何必再找住处,你这厨房这么大,分了两家都宽敞有余的,若 分外边去住倒是不能互相照应了!”原来厨房确实是这大厝里最大的正间,不但 做饭吃饭闲聊都在这里,那农具箩筐粮食也都放在角落,若搬开,的确是空旷有 余的。常氏一听,也觉得有道理,道:“哎哟,还是亲家母眼光好,我住了半辈 子都没想到。”又问李福仁道:“你觉得亲家母说的如何?”李福仁道:“也好, 还看二春荷花自己的主意。”那二春去砖厂了,众人又议论一下,都等二春回来 了再做决定。亲家母留个好主意,自回山村去了。 二春其实是听雷荷花主意的。二春回来,常氏又叫来安春一起议事,雷荷花 与二春都同意了,众人也不再有意见。若分成两家,需得在厨房里再起一座土灶, 放一张饭桌,其他卧室房间照旧。又议到田地,因二春如今忙着做工,不能务农, 那田地便由李福仁,只按照田租的量把谷子分给二春。一些事宜在七嘴八舌中商 议完毕,看似热闹一片的喜事,平静下来,常氏心也凉了一时,独自伤感了一阵, 暗暗流了一把老泪。又跑到三婶处倾诉许久,三婶劝慰道:“儿子终究是要听媳 妇的,还好都在身边,能关照到,与那把父母赶出家门的不孝之子相比,算是幸 运。”诸如此类,常氏的心情抹平静了,又到风水先生那里去讨了起灶的日子时 辰。 起灶是大事。常氏请了师傅李师水先来看方位,师傅道:“你这一间厨房却 要两个灶神,须得定好了,不可让他们打架。”定了东北角落,可把烟囱直接伸 到墙外去。李福仁与细春去坂尾运了三板车灶土,备好。待初三开工的日子,师 傅来了,常氏做好蛋面,先让他吃了,又将花彩红包给了。聊了一会儿天,师傅 看看表,刚过了十一点,道:“午时到,起灶。”放了一串鞭炮,便开始筑了, 细春与二春做了小工,帮师傅忙。到了次日上午,灶已成形。又定了申时挖灶肚, 到了下午四点,申时中,师傅来了,又放了鞭炮,将常氏早已备好的红袋取来, 里面装的有五谷、长短不等的铁钉等寓意丰收、添丁、兴旺的物事,放进挖好的 灶洞,用砖盖了。至此,新灶完成。待灶土干实,起火日,也是讨了时辰,雷荷 花将谷物放在锅里,炒了爆米花,分与同厝众人吃了,那灶往后便开始用了。 分家之日,亲家母将买好的新器物,备了一担子送来,鞭炮齐响,算是小喜 庆。那一担有:锅碗瓢盆、米箩筐、水桶、杆秤等等日常家用之物。此处有俗礼 :女婿分家,老丈人就得花大钱,那大小器物都要由丈人这边买的;若老丈人去 世,寿木须得是女婿买,加上其他礼数,女婿不得不出一大笔。故有谚云:丈人 怕女婿分家,女婿怕丈人翘脚。好在雷荷花既知礼数,已给她娘送了钱去,那一 担器物下来,门面装得漂亮,不过是个仪式而已。人皆夸:娘家虽是山村的,礼 数却是足。农人做亲得到这般称赞,算是体面长脸,皆大欢喜了。中午办了两小 桌酒,近亲叔侄等来吃了,算是分家的仪式,各人说些祝福鼓励的话。此后便是, 虽住一处,儿子吃儿子的饭,老子喝老子的酒,锅碗之声相闻,钱粮不相往来, 各当各的家了。 俗话说,会当家的看不会当家的,直气死人。雷荷花初当家,不会精打细算, 常氏不免要说几句。如那雷荷花买了红鱼回来煮了,常氏便要问:“今日这红鱼 新鲜倒是新鲜,贵不贵?”雷荷花回答:“一斤八角。”常氏便道:“这种鱼要 下午去买,说说价钱,只要六角便能买了。”雷荷花嘴里应诺了,心中也不在意, 便是下次再买什么,并不依照常氏的建议,什么时候买可便宜,或者再讨价一番, 常氏又好问,不免心里有不自在的想法。同一屋檐下,都能磨出些心事,此类婆 媳之间的鸡毛蒜皮,各家皆有,不足为奇,知道的心领神会,不知道的你往那大 家庭里住个一二来月,也就心知肚明了。 八月中秋在即,雷荷花去买了一个猪后腿,足有十余斤,拿回家来。常氏见 了,道:“哎哟,买这么大的猪腿,要分几日才能吃完!”雷荷花道:“不是吃 的,送给我娘去。”常氏道:“哦,难怪,我想你们两个也不至于买这么大,亲 家母倒有口福。”又,雷荷花早为中秋送亲,备了大包小包,即日一并收拾了, 和二春、莲莲一道去了。常氏心中颇不自在,恰美景也送了几斤猪腿肉,中秋孝 顺父母来了。常氏备了中饭,吃了,母女且聊天。常氏便将心中不自在说了出来, 道:“你看荷花,就一个中秋节,备了多少物品搬上去,跟搬家似的,我看得心 里都滴血了。”美景问道:“什么物事那么贵重,让你心疼成这样。”常氏道: “她买的我怎知道,就知道张罗了不少时间,估计她父母的吃穿都备齐了,买的 那个猪腿,比象腿还大,保不齐都吃到过年去了。”美景劝道:“如今那山村里 嫁出来的女儿都是这样,既然你跟她分了家,那就莫去操心了,要不然哪里操心 得完。”常氏道:“我就心疼二春做工赚的几个钱,都让她给搬山里去了。”美 景道:“哈哈,谁家都是这样,老婆总比娘要亲,二春他愿意,你倒来当坏人, 吃力不讨好,还是别计较了这些,落得轻松自在。”常氏道:“也是,我就是管 家管惯了,什么都往自己心里去,只没把二春当外人。”被美景一顿劝说,一时 倒也释然。 -------- 一米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