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家里冻得实在睡不好,蓝棠一夜不知要冻醒几次,还要被电热毯烫醒几次,实 在受不了。墨云叫她去酒店,还说有许多朋友去玩很热闹的。蓝棠知道墨云好热闹, 本不想去,但家里这么冻,洗澡也不方便,便去了墨云的客房。 蓝棠进房,房间里已有三四个客人在跟墨云侃着呢。蓝棠应付着跟他们招呼过, 便在一张床头上坐了下来,有个男人递了一张名片给她。她放在手里正反都读了, 却没有想起来这是一张名片,上面写的是这个人姓名和身份职业。男人开口向她讨 名片,她才回过神来,淡笑了一下,细红的舌尖撩了一下牙缝,道:“喔,我没有 名片,我只是打工的,不像你们大老板。”墨云忙在边上胡乱吹嘘道:“蓝小姐是 证券公司的,她的老板才大着呢,她那证券公司是全国最老的证券公司了,最早有 股票的时候,她们证券公司包发金万股票,他们老板留了一亿股,你们算算看一亿 股是多少钱?其中又是分红配股扩股,他们那公司所有的人躺下来吃五十年也吃不 空!真是要讲老板,我们算得了什么呀?别看人家蓝小姐只是个秘书,她手里过的 数儿呀,我们几个全部身家加起来再加十几个零还不知够不够呢!” 墨云这么一吹,大家都拿神奇的眼光看着她。她就恼墨云这点,自己吹上天了 还不够,又把她顶上来,但又不好破她的脸,只得道:“哪儿呀,你们别听墨老板 瞎说八道,我们公司有钱倒是真的。我们公司通在银行里,但那都是老总的钱,我 没有份的,除了打卡拿死工资的那点数儿,其他的钱都只是过过眼儿的连过手都过 不上,现在都不用数钱了,都是划划账的,我们连工资都在银行发的。” 墨云接过话头继续编哄道:“她呀不说别的,光工资好几千一个月,年终还有 分红,平时的福利呀,那就不说了,油米吃不掉都往我那儿背。我们这些成日在外 边颠得浑身筋骨都断的小老板呀,日子怎么能跟她们比呀?” 一个人问:“那墨总经理,你公司去年生意还不错吧?” 墨云道:“马马虎虎过得去吧,可是出去的比进来的多。去年年底我在海滨度 假村投了个上海菜馆就三百多万,这不前几天又接了个火车站的工程。哎,大有大 的难处呀,就是钱转不过来,过了年要去一趟长沙,长沙有个百货大楼的工程,百 货大楼的总经理是我最好的朋友。哎,要干的事真是太多了,就是没有分身术……” 蓝棠真不想听了。自从墨云去了白雪那儿上班,后自己开公司,又跟陈度缠到 一起,这生意口气可是通在太平洋里了,想吃什么鱼就吃什么鱼,鲸鱼一条也只够 她吃半饱的。她便不想再跟他们无聊下去,把自己带来的日用品拿出来,跟墨云说 洗澡了。 她在浴缸里足足泡了一个钟头才起来,直接在卫生间里给宗明挂了个电话,让 他来酒店里相聚。宗明每年都回老家过年。蓝棠穿好衣服,宗明也到了,宗明跟墨 云打了个招呼就和蓝棠去楼下喝咖啡了。 在昏暗的咖啡馆里,宗明和蓝棠毕恭毕敬面对面地坐着,两个人长时间地不说 话,只是缓缓地搅着咖啡。宗明的手穿过茶盅来摸蓝棠闪着银白色光芒的小手,蓝 棠本能地要缩回来,宗明却一把抓紧了。蓝棠忍了忍神把那种不该有的杂念清除了, 只是一心正大,柔顺地放平了手由他接着。两人不由得想起,当初两人的手只要一 碰到,就会有那种雷电霹雳让人惶恐的感觉。她想那是年轻的标志,现在再也找不 到那种感觉了。 她记得从前宗明常常带她去看两角钱一张票的电影,那时的电影院每周会换一 两场电影。每回上演新片,宗明总是最积极,预先几天就买好票送给她了。电影院 里的光线也是这么黑黑的,宗明在黑暗里最不老实,从腋下伸过另一只手来,把她 的乳房捏得生痛生痛的。她想去扒开他的手,他却抓过她的手放到腰上,摸他那汗 湿的脊骨。她很讨厌,两颊上起火一样地烫人,可她从没有认真地拒绝他。 那个时候,她一天见不到他,就要发慌,像在水深火热之中。她会在教室里阳 台上操场上到处去转,她想找到他见一见他,哪怕只是远远地看到一个影子也是好 的。其实她明白,他根本不在她寻找的地方。 他们约会总是在公园里的一大排半人高的金桔树后海棠花边。总是她会先到, 她就背朝着光亮低着头假借看海棠花紫粉色的花瓣。他骑着车子来到,在她后背上 轻轻地拍一下,他跨下车,她依旧不转过身,两人并肩走向金桔树深处露湿的石板 凳子。露很重夜很冷,他们都冻得嘴唇发紫,可并不知道冷。宗明那个时候连亲吻 都不会,抱着她的腰只是往下压,压得她的腰都要折断了。蓝棠现在想来那根本不 能叫吻,只能叫咬或者啃,因为事后,蓝棠唇上的牙印要一个多礼拜才能消失…… “你怎么瘦了?”宗明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路。“我前一阵子动了个手术。”她 说。“动手术?动了什么手术?你怎么没有跟我说过的?”宗明紧张地追问。蓝棠 这才必须用心来接待眼前的宗明,想了想道:“没有什么,只是割了个阑尾炎。” 宗明仍是皱眉,道:“哦,那么你应该注意点,好好地养一养,今天看到你这么瘦 我心里很不舒服,你又瘦又憔悴,你还年轻,你不能这样对自己不负责任。这两年 来过得还好吧?工作生活怎么样?”蓝棠道:“还行,还老样子,工作比一般的人 就好多了,生活也比较安定。” “那么,那么你的个人问题怎么样了?你都快三十了,不能再糊涂了。”宗明 问。蓝棠道:“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急也是没有用的,看缘吧,我现在什么都不 强求了,该糊涂的地方多糊涂点好,太认真了只有给自己找罪受。”宗明便不好再 问下去了,收回了手,搅着咖啡。 停了一刻,蓝棠开口问道:“你现在还好吧?工作事业还算顺心吧。”蓝棠知 道他是个野心勃勃的男孩。宗明叹了叹口气道:“现在都说不上,想上一步难哪!” 蓝棠又问:“你儿子都会跑了吧,你太太都很好吧?”宗明道:“家家有本难念的 经,他父亲退休了,我的面前好像平地里突地砌了一堵墙,不知何日这墙才能倒呢。 她反正管着个孩子,影响不大,只是我……”蓝棠见他心里不顺,便不想扯得太深 了,说:“天色不早了,我们上去吧,墨云等我们吃晚饭,别让他们等着。”说着 便结了账回了房。 墨云已在等他们两个了,一行七八人就去了酒店顶层的餐厅,墨云怕怜,尽量 不出酒店的大门。席间吃着,墨云跟那伙人把生意已经不知扯到哪里了,只听墨云 说: “我回去把我们公司的开得罗(宣传品)FAX(传真)过来,你们看了觉得可 以了, 信得过我,我就把合同起草了EMS(特快传递)过来,我签了就OK了。我就 等着各位大驾光临了。到时候,你们有兴趣去香港澳门,提前说一声,一个礼拜我 就给你们办好手续。啊,你们带上夫人也可以,去香港那花花世界看看,去澳门的 赌场开开眼界,对你们搞实业也有好处的。”蓝棠简直无法相信眼前这位神采飞扬, 高论宏谈,到处谈项目投资的,就是前两天跟陈度吵架的那个女人;可见女人表现 的好坏,场地观众也是起重要作用的,场地观众好则表演得好,场地观众不好,表 演也就好不起来的。 有一个坐在蓝棠边上的男人悄悄问蓝棠:“墨总的公司主要是做什么生意的?” 蓝棠一下子给问住了,她不知道墨云跟他们又谈了些什么生意,他们之间有什么利 害关系,只得道:“噢,具体的做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好像主要是做进出口、地产 什么的,噢,还有餐饮业,还有装修,真的太详细的我也不知道,我不在她那儿上 班,不过她做得很大。我们南方的公司不像内地公司有什么经营范围的限定,只要 有钱赚什么都可以做。” 蓝棠实在没有精神陪他们扯下去了,只说喝多了有点酒上头,要先回房休息。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喝什么酒,不过是借口,连宗明都甩下不管自己先走了。墨云也 拿她没办法。 墨云回房便兴高采烈地跟躺在被窝里看电视的蓝棠说:“哎,你不知道,我这 两天的收获多大,谈了三个项目,都谈得非常成功。今天那个戴厂长你知道,就是 坐在这张沙发上的那个矮胖胖的,他是电扇厂的,他们厂的电扇现在滞销,可以赊 给我。我不是有个朋友,他们在做南非生意,他们那边就要我们的小家电。我这么 来回给他们一倒腾,一年弄辆小车没问题吧?”蓝棠只是望了她两眼,没有吱声。 墨云顺着情绪继续说:“如果做得好的话,我也去南非设个点,咱们这地方是 轻工业城市,回老家来一划弄又不用本钱,这种生意做起来多方便?我跟你说呀, 那个陈度真是倒霉鬼,我一跟他在一起就什么生意也做不好,我原来那么多生意朋 友,就因为有了他,人家慢慢地都不来往了。人家来了找我跟我谈生意,他妈的, 他横坐在里面插一杠子,把名片乱发。你不让他说话吧,他说我不让他做生意,你 让他说吧,他就瞎说八道,像说故事似的,你真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我这回回去 就跟他完了。”蓝棠冷冷道:“你早该跟他完了。” 墨云继续道:“你不知道啊,他妈的,我跟他在一起,没有一件事能做得顺利 的,他这个人天生的倒霉鬼,没时运的。沾上他,我连股票都炒不好了,最近频频 失误,指数在涨,我却在赔钱,赔得还不少,你说我这压力大不大?你知道吧,这 完全是被他搞的,你说看盘精神可是要高度集中的呀,他一会儿给你来个电话,说 一下这个事,一会儿给你来电话说下那个事,又全都不是什么大事,都是不痛不痒 的事,他就故意给你瞎窜,怕我跟什么大户跑了,再不就在大堂口等着我收盘。本 来我可以跟其他大户一起吃吃饭,了解了解行情,大家通通信息,换换看法,都给 他搅横了……” 她说起陈度的不是来也跟谈生意一样海阔天空无边无际,蓝棠早就听腻便打断 她的话道:“好了,好了,不早了,洗了睡,留点精神明天谈项目,陈度比起项目 和钱来好处理得多,让他走就完了。”墨云边找着换洗衣服,边道:“是啊,是该 让他走了。”说着进卫生间去了。 第二天,蓝棠还没有醒来,被电话吵醒了。墨云接完对蓝棠说:“我们起来吧, 一会儿有人来。”两个人便忙着穿衣梳妆。蓝棠收拾完了,说有事出去了,到了楼 下便要了一辆车去电影院了。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