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海峡之痛(5) 杜荣林连队的一排长姓齐,籍贯山东荣成,身高一米八五,膀阔腰圆。齐排 长曾在一次追击战中独自俘获二十多个溃敌,其中几个溃敌在发现对手只有一个 人时打算反抗,被他一声大喝吓得脸面失色,再也不敢轻举妄动。进军福建之后, 有一天黄昏宿营,齐排长上茅房解手。那一带乡间茅房都建在路旁,一家一坑, 鳞次栉比,都是几根竹竿,四面破席,略略遮羞,里边挖个坑埋一粪缸,堂而皇 之驾两根石条供人踏脚出恭。齐排长刚一蹲坑,忽然就一声大叫,光着下身跳出 茅房,也顾不着拉起裤子,抓着枪反身就朝粪缸里打,打得乒乒乓乓粪水四溅。 原来那粪缸里藏着一条蛇,一条锄把粗近一米长皮色黝黑的恶蛇。这蛇不知 怎么的掉进粪缸里,恰那粪缸粪便还少,蛇落在缸底无法脱身。齐排长一蹲下来, 蛇听到响动便把头一昂,红信子一吐,呼呼有声,排长往下一看当即懵了,这位 能用一声大喝吓住数十溃兵的好汉被胯下窜出的恶蛇吓出一身冷汗,直至将其击 毙才松了口气。 这是一个多蛇之境。 福州战役后,杜荣林的部队奉命向南开进,投入新的战役。那时候敌军正在 闽南一线集结,准备背水一战,试图死守,将闽南作为护卫台湾的屏障。杜荣林 十分怀疑这些败军能够守住哪一堵破墙,对他来说比较讨厌的是集结于南方山地 的那些小咬,这玩艺儿成千上万地埋伏于草丛树叶间,小得跟针尖一般,黑不溜 秋有如一把煤灰,成群结队扑上来叮咬,顷刻间会在人的胳膊腿上咬出无数肿块, 奇痒无比且数日难消,简直比敌军的飞机大炮要厉害十倍。 除了恶蛇和黑咬子,南方山地倒是山清水秀,到处林木葱郁,有无数翠鸟于 林间扑腾腾飞来飞去,鸟鸣阵阵,异常美妙。 杜荣林在新战役打响之前接到命令,指定他的连队为突袭分队,向南穿插, 隐蔽前进,长途奔袭,在战役发起之前打进前方一个渡口,占据并守住,以打乱 敌军部署,确保主力围歼敌人。团里给杜荣林派了一个向导兼联络员,是个戴斗 笠,打赤脚,瘦瘦小小的本地人。这人也就二十出头,高颧骨,厚嘴唇,凸额, 陷鼻,满嘴黄牙,肤色黑中带黄,赤膊外披一件小褂,穿灯笼裤,腰间别一卜壳 枪,其貌不扬,却是个厉害角色,在山路上健步如飞,走得比山羊还快。 “哇系游寄队。”他跟杜荣林初见时快活地大笑,用力跟杜荣林握手,一张 嘴就让杜荣林一头雾水,不知究竟。后来才知道他是在做自我介绍,他那话的意 思是:“我是游击队。” 这位充当向导的游击队员姓陈,叫陈石港,读过书,懂“国语”,对这一带 地形了如指掌。他带领杜荣林的突袭队穿山越岭,专抄一些人迹罕至的小道,穿 插得即隐蔽又神速。除了当向导,陈石港还兼翻译,帮助处理部队与偶遇的当地 百姓间的各种沟通事宜。在杜荣林听来,陈石港跟他说的“国语”让人如坠十里 迷雾,这人跟当地百姓交谈的本地话更是有如天音,杜荣林连一句也听不懂。 一路熟了,杜荣林取笑陈石港道:“你老人家的话简直就跟鸟叫一样。” 那时杜荣林可没想到他的未来岁月会跟他认识的这一位本地人,这里人说的 “鸟语”,这里的蛇、小咬和青山绿水,以及在一个被称为“龙潭”的山谷意外 开打的一场遭遇战紧密相伴,从此联系在一起。 3. 一小股残敌逃进了山谷东边山坡的一片废墟,废墟离简易公路大约八、九百 米,后边不远处是一道断崖。废墟占地不小,早年可能是个小村落,废弃已久, 此刻满眼残垣断壁,如几块破膏药粘在葱郁的山坡上。 这股残敌没有像其他溃兵一样顺公路逃走,也没有沿小溪流往下游逃跑,他 们慌不择路窜进那片废墟,以之为屏障抵抗进攻。他们占据了一个有利地势,他 们的抵抗掩护了其他同伙的溃逃,但是他们同时也陷入了绝境,因为废墟的后边 是一片断崖,几分钟内他们就被三面围住,无路可走。 杜荣林带着他的人赶到山坡下,残敌还在抵抗,从废墟的破墙歪柱子后边往 外射击。杜荣林心里有些着急。他知道必须赶紧解决这些敌人,不能让他们拖在 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