胁迫 也不知过了多久,龙煜眯起眼来,冲着地上的秦子嫣冷笑了一声,恢复了一贯 的冷漠说道:“你这计划真可谓一箭双雕,既把姹儿伤了个半死,又神不知鬼不觉 居然把朕也给拖了进去当同谋,以使姹儿从此怨恨于我……真是妙啊!你说,我是 不是该奖赏你点什么,方才对得起你这番心机、这般地陷朕于不义之地?” “皇上!”秦子嫣一听他话不对头,心下一慌,又磕了个头:“皇上恕罪!臣 妾绝非有意使皇上陷入此等境地!臣妾——” “来人!”龙煜沉声暴喝,也不再有耐心听她狡辩,对着闻声冲进来的卫玠以 及侍卫们道:“把这恶毒女人去尊号,降庶奴,打入冷宫,终生不得出宫一步!” “皇上!” “皇上——” 秦子嫣犹如听到了晴天霹雳,于侍卫们冲过来之前,跌坐在地厉声尖叫起来: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旁边刘氏一听,也双膝一软,跟着跪了过来: “皇上!求你高抬贵手,饶了嫣儿啊!无论如何她是皇后,而且并没有伤及皇储性 命,皇上如此罚她,难道不怕难以服天下么!……” “服天下?!”龙煜冷哼一声,声音如同三九之冰寒沁入骨,“她若当真伤及 了太子性命,那么今日早已被朕凌迟!如今只是废后打入冷宫,朕已是轻饶了她! ——还不动手?!” “是!” 侍卫们都是跟随在龙煜身. 边多年的近侍,对于他的命令向来遵行得极为彻底, 此时一听他催促,早已纷涌而上,将她头上凤钗拔去,并左右架住了她的双臂! “皇上!皇上!”被挟中的秦子嫣望见. 龙煜抱着龙沂已经走向了殿门口,当 即如同疯了似的亡命挣扎着冲过去,挡在他身前哭叫:“你难道真的不顾后果了吗?! 废我事小,影响朝局事大,难道你不想再让秦家来助你牵制凌云了吗?!没有秦家, 你真的有把握消灭泷国杀死龙恪并且拿下大月吗?!我知道你派兵去大月助阵实则 是在趁机摸清大月地形以便将来出征,没有秦家和我作为你的后盾替你看住朝庭, 如今凌云对朝庭大权虎视眈眈,你能放心让凌宵带兵前去吗?又放得下心御驾亲征 吗!” “滚!”龙煜暴怒,狠扇了她一巴掌:“. 你当朕是什么!没了你们秦家就坐 不稳这天下?!冲着你这句话,朕今日不废你也要废你!如果不是你们如此歹毒, 朕不会让姹儿受这么多苦,她不会嫁去凌家,也早就当了皇后,哪还有你们在她面 前指手划脚使暗招的机会!” 秦子嫣惨呼一声,被这下了十分狠力的一掌扇到. 了地上,捂着脸望着他不住 痛哭。刘氏一见,脸色陡然变得煞白,赶紧上前跪在她身边,瞪大眼定定望着龙煜 :“皇上这话恕臣妇无法苟同!即便是不图咱们嫣儿这点好处,便是当初暗中相助 皇上登基,咱们秦家也出了不少力!如果不是为了相助皇上,当初我们又怎么设计 让算命先生去到凌家,以使凌家老太太上门提亲,把子姹嫁到凌家去!结下这门亲 事原都为将两家牢牢栓在一条绳子上,让凌家更加忠心地为皇上效忠,皇上如今反 说此话,不是太让人心寒了么?” 刘氏哭得泪水直流,拿绢子擦了鼻涕扶起了子嫣。. 龙煜听得一怔,一时铁青 着脸,竟接不上话来。刘氏横了横心,站起来又道:“皇上今日不是不允了嫣儿, 将这孩子留下,那么臣妇也是不怕的,当日皇上挟持子姹上了拢月山庄的事,如今 天下人还未知晓,却都只道是两厢情愿珠胎暗结,但若是臣妇将此事不小心抖落出 去,先不说天下人会怎么议论皇上你,就是凌云那里——想必皇上也会头疼得厉害 吧?那时候子姹已与他定下了亲事,光凭玷污臣子命妇这一点,他起兵讨伐你就有 了名正言顺的理由!臣妇与嫣儿也并不想走到这一步,但是皇上若是真想与子姹长 相厮守,又何妨做些让步?……” 先前还纷杂一片的大殿里顿时变得寂静一片,. 仿佛连空气也被这一席话惊得 凝结在当场,半丝也不敢流动。 龙煜望着地面,. 扭曲的脸庞带着一股比窗外寒风更冷的冷意,冰冷了所有人 的血肉,——围在四周的宫人有些已禁不住颤抖,就连一口气说出了这一席话的刘 氏,也不禁抱住胳膊往后退了退。秦子嫣紧张地扶住她的臂膀,因惊诧和恐惧而停 止了哭泣。 好久好久,龙煜眯眼望着窗外天边,缓缓转身望向了刘氏。 “皇上……”刘氏咽了咽口水,但仍强撑着没有退避。 “皇后。”他轻轻唤了一句,幽黑的目光看不出含意,将手上的龙沂交给卫玠, 他蹲下身子,抬起秦子嫣的下巴:“你又赢了。朕眼下杀不了你,所以用君主的尊 严来换取你们的承诺。不过,这是最后一次。要是还有下一次,——你若是胆敢再 嫉恨姹儿,胆敢再使阴招,那么朕,宁可不要这江山,宁可被全天下人唾弃,宁可 于朝史中遗臭万年,也要将你们抽筋剥骨,陪你们玩到底——记住,一定。” 一番话说得轻轻柔柔,却将刘氏与秦子嫣刺得脸色煞白,连呼吸也几乎停顿。 他扬唇一笑,带着无比阴鸷无比坚决的一股狠意,腾地站起了身子。 “皇后失职,以致太子架薨,罚于灵前跪拜守灵七日;秦府连座,秦世昌降为 子爵,秦子由罚俸半年;太医陈之兵司医渎职,即刻押入大牢,赐鸠毒!求情者无 论何人,均以乱棍打死!……” 冬月十四的月光比起六月的来,总带着些冰也似的寒意,也许不光是那窗外的 明月,就连闯入大殿,扬起了条条纱幔的秋风,也是那样凉得入骨。 馆陶宫的纱灯无论殿内殿外,一律换成了凄然的白色。平日热闹不已的大殿今 夜显得多么空荡,除了四周随风摇曳的烛光和飘飞的纱幔使得这世界有了那么一丝 动感,不管是那躺在摇篮里一动不动的婴孩,还是跪坐在摇篮旁如同雕像一般的女 子,看上去都像是这红尘里的一抹影子而已,显得那么虚幻,那么失神,那么不具 有应有的生命力。 冰凉的大殿里有着冰冷的气氛。 冰冷的躯体对应着一颗冰冷的心。是谁说“哀莫大于心死”?她探手伸向摇篮 里他的脸,冰冷的眼神有了一丝暖意。从六月廿三到冬月十四,短短的一百三十多 天,他给了她多少希望,她幻想过,他喊她做“娘”的样子,随着他在花园里散步 的样子,还有,幻想过他反过来抚摸着她的脸庞,将柔柔的轻吻落在她额角的样子 …… 她相信过,这一切不会是梦的,老天一定会让她得偿所愿。可是老天给了她这 个希望,却又毫不留情地把这个希望给生生掐灭了……你说她心里痛吗?不,哪里 还会痛呢?她的心已经碎得再也找不到丁点痕迹了……已经随着他生命的消逝而成 了云烟,成了尘土……你看他原本柔嫩的脸此刻僵硬扭曲的样子,那上面,曾经落 过她多少亲吻啊!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此刻只剩下如同寒冰一样的冰冷了呢? 像方才喜儿哭着带回来的圣旨一样冰冷。 哦……不,也许,在这个世间还有一样东西是热的,那就是她的眼泪。它们那 么快那么多地涌了出来,顺着脸庞沁入了嘴角,那么咸那么苦……那是爱的味道吗? “沂儿……”她流泪微笑着,伸手将他从摇篮里轻轻抱起,温柔地望着他紧闭 的双眼,手指在僵硬的皮肤上拂过,像春风,像花雨。“娘,抱着你睡……” 慈爱的声音在这空寂的大殿里那么让人心酸,廊下的纱灯随风晃动发出哀惋的 光,照着廊下背对着殿墙的人影,更像是责备,也像是鄙弃。 便连身上穿着的那身尊贵的九龙捧日的龙袍,也显得那样讽刺。尊贵又如何? 强势又如何?隔着一道墙,悲伤却是一样的。他抬起模糊的双眼,憋着从心底透出 来的哀呼咬牙望着天上明月,那明月那苍白,多么像他怯懦得不敢跨入这道门槛的 心——霸权跋扈如他,到了此刻,却半点也抬不起进门的脚。 他没有力量去面对她的悲伤,没有勇气去承受她的安静。 “皇上……” 刘斯眼眶红肿地走了过来,想要劝慰什么却又住了口。 他依旧怔怔地望着天空,许久,却是低低道了一句:“拿酒来。” 刘斯一愣,顿了顿,默然退开。 来的是窖藏数年的陈年老酒,举壶大啖一口入肚,灼心又灼肺。“皇上……保 重龙体……”刘斯担忧地低语。他一把将他推开,透过丝窗,回头望了望那静坐中 的凄苦身影,咬着牙一跃出廊,飞身上了屋顶。 琉璃瓦上他颓然躺下,闭眼将酒壶对准了喉咙。他听得见她在下方低低啜泣, 时而用着温柔的话语,对着“龙沂”诉说爱意。 字字温馨字字摧心,屋瓦仅厚尺余,从此却隔出两方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