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到了晚上风突然吼起来,雨点沿着风向斜劈下来,汤芙心里有种不祥的预兆, 急急地奔回寝室。推开门,只有汤容一人在床上躺着,二人都没说话,似乎已无话 可说。她走近床边,雨水打在窗沿上像古寺里敲打的木鱼,昏暗的光线照着斑驳的 铁柱子逼着人生出厌世的念头。汤芙歪在床头什么也不想,竭力去听那雨声,雨水 好像受了她的刺激愈加卖力地下起来,而且似乎分成了两队人马横行于屋内外。汤 芙感觉有异,方才注意到屋内的一股人马是汤容在上铺细细地哭,心中一震转而生 出委屈的感觉,恨她先已一步把泪水倒出来,自己再哭倒好似学她一般,可是受欺 负挨闷棍的人明明是她啊! 汤芙在作不平之想,汤容依旧依依地抽泣,像电影的片尾曲让人回想起以往的 一幕一幕,总是好的多坏的少,大概是因为记忆这东西好似传统文化,被左筛右选 后残存下来的都是精品。汤芙受了回忆的刺激站起身想说几句提升气温的话,就像 片尾滑出的鸣谢部分。话刚要出口,齐双葛悦微推门而入,嘴里拿男人当着笑料, 咕咕的笑声把汤芙想说的话吓退回肚内。她想着二个人的事还是二个人之间解决比 较好,便提着盆去洗漱。 待她洗完回来却发现汤容哭势渐猛,似乎铁了心的要把局势扩大,引外援来解 决争端。汤芙是个脸小的,恨不能到上铺去捂住她的嘴。齐双把她的假设变成了事 实,果真抓着毛巾爬上去,边给她擦泪边问: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汤容听 到询问如同龙王得了降雨符, “嗷”地一声由涓涓细流演变成惊涛拍岸,齐双本是 个多情的人,看电影都能哭上一鼻子更别说亲临拍摄现场了,抓着汤容的手哽咽着 逼问: “什么事,倒是说啊!”指甲陷进汤容的肉里又激着她射出二行泪柱。 陆续地室友们齐全了,都围着汤容献爱心。汤芙灰着脸生怕她泄露出二人的隐 私,家丑岂可外扬。她甚至决定只要汤容就此打住她宁愿主动认错破镜重圆,怎耐 她的设计导演拒不接纳,她依稀听到汤容的嘴里喃喃地诉说着什么,旁人瞪着眼珠 倾听。汤芙觉得屋内已无容身之地,木木地走出屋去。屋外静谧异常,只听见自己 的心破碎的声音,掉在地上的碎渣又把脚扎伤了。 待汤芙回来的时候,寝友们已经入睡了,她悄悄地挨近床用被子捂住全身,这 才让泪水泻下脸庞。她的泪是不喜热闹的,如同雷锋并不是为了扬名才做事的一样。 哭完了,一切也就都完了,一个人也好,更何况到头来谁都将是孤零零的一个 人。 也许事事都如此,久了就累了,就只想逃了。 第二天是星期五,汤芙买了归家的车票想避避风头。事到如今也无法顾及旁人 的面孔,只熬一日算一日罢了,终是要散的,只争早与晚。汤容本想周末找个机会 同汤芙再谈谈,不料汤芙却闪了,生出佛家所谓宿命论的思想,以为是上天的旨意 叫二人不得善终。拖着病体思潮涌动,写了近十页的回忆录赠给汤芙留念。 小汤: 首先感谢你能打开信来看(如果说没打开,这句话也没什么意义了)。 …… 那天晚上我不知我说的那句话怎么会引起你那么大的反应,我承认我说的的确 有错,我不该把你想成那样,但你说的那番话也令我吃惊,即使是其它的人我也不 敢想她们会说出这样的话,别说是我的好朋友了。如果我说你的那篇《绝交》在我 来说无所谓,那么我也就不会哭的那么伤心了。打我记事起到现在这是第一次让我 在哭后有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当时我确是手脚冰凉,心里特别堵得慌,我忍了再忍 不想说出来,可看到你的冷漠与别人的关怀我的心真是凉透了,我真怕不说出来会 憋疯了。或许真像你说的我是真的变了,变得那么让人难以接受,可是我已经得到 了报应,这几天嗓子就一直不好,头一两天甚至咽不下东西,头如撕裂般的痛。本 想在回家前的那个中午同你谈谈,可你却躲着没回来,或许你认为谈不谈已经没有 意义了。 …… 或许你会怪我在寝室里说的那一番话,可是在我痛哭之时我多希望你能上来和 我好好谈谈呀,可你却没有。当时我特别伤心,因为我太珍惜这段感情,每回开学 或放假时我都要约你吃饭,我这人不太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每次放假别人家我 都不挂电话第一个就想问候你一下,不知你能否体会。 …… 我是属于比较伤感的人,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说出来这些话大四毕业 时会特别遗憾的,所以还是大胆的写出来了,我不想到老年时回首往事而后悔。人 活一世不容易,一生能有几个四年?能遇到几个同姓的好友? …… 我似乎是个问题人物,总能给你带来那么多的麻烦,谢谢你一次次不厌其烦的 听我唠叨,并且由于我给你带来的烦恼(或许是我自作多情)向你道歉。 如果你已看到了此处我猜你一定会感觉恶心(如同看不喜欢的人的情书一般), 从家里带来八个苹果,藏了四个本想今天有机会和你谈开后给你吃的,可估计用不 上了。 …… 说了一堆没用的,希望没浪费你的时间。或许等你八十岁的时候再拿出这封信 会感觉到儿时是多么可笑。如果你能一直留着我会感觉很荣幸的。 对了忘了一件事,最近你在清流表现的特别出色,如果想入党的话还有机会。 你已经是积极份子了,多向组织靠近,机会很大。 那天我给吴可写过一句,once and for? 鄄ever语法可能有错,不知在这里能 否套用一下:Can I say :I am your once and forever friend? 祝你一生幸福! 汤芙手捧着信,当是绝交仪式的白皮书,看得泪眼朦胧。她本想解释清楚《绝 交》不是含沙射影之作,自已也并没有要与之绝交之意,怎耐她是个听天由命的人, 只道大势已去无力回天。又想生命尚且脆弱如薄冰,更何况情爱乎?于是独自一人 跑到酒店喝个烂醉,嘴里不清不楚地叨念着: “……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 去无牵挂,……一任俺芒破钵随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