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连载:琥珀的眼泪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作者:木卯 汤芙搬出去了,在校园后院分租了一老太的一室。老太终日无事可做,便学孟 子“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家里烟云缭绕,各路神仙汇聚一堂,除了墨西哥的自杀 神之外都是老太的座上宾。搬进来的第一天,老太对汤芙端详个不住,赞她长得有 佛缘,定是前世向佛祖献过花才换来这么一副好皮囊,险些收她为关门弟子。然后 免费为她上了堂佛家理论课,把毕生所学的佛学仙机统统灌输给她,度尘中人成佛。 只是她只负责凡人的灵魂,每月的租金并不曾少收一分,令汤芙对佛学没了好感。 当年王衍专跟钱过不去,口不吐钱字,其妻将钱摆上路正中想逼其就范,却换来一 句“把这‘阿堵物’拿走!”,终是不肯言钱。王衍住的是自己的房子,有理由看 不起钱;汤芙没资本与钱划清界限,每月的生活费本就有限,如今得挪出三分之一 给老太,钱少的恨不能复印着花,或是把钱撕成小块花。 搬出来之后,汤芙着实过了几天舒坦日子,想睡觉就睡觉,想关灯就关灯,再 看室友也不那么面目狰狞了。只是感情上好比打春的萝卜立秋的瓜———再不是以 前的味了。汤芙学不来法国名媛杜;德芳夫人的冷漠,当终身挚友和情人庞;维尔 去世时照常光顾沙龙,并放言:他今晚六点死了,否则的话你们就不会在这儿见到 我。她只觉得人生的悲切,来者不见得日以亲,去者定是日以疏了。 大四的开始仿佛预示着大学生活的结束,好多情侣都选择在这一时机进行转交 仪式。女孩们为爱而爱的时代宣告结束,接下来该选择男人结婚生子,这些事都与 爱情无关,而与金钱有关。凌空与李小丰分了,葛悦微与臭脚分了,白冰峰与白彦 分了,只有齐双与其异地男友仍通信不断,这是两地分居结出的硕果。 汤芙闻知二白分手后,窃喜不已,想这次总该轮到自己了。爱情时代终于降临, 她颤巍巍地等着白冰峰来表白,对方却毫无感应。汤芙油然生出排了一整天队买刘 帅哥演唱会的门票,刚轮到自己时票却售完了的痛苦。一张脸整日灰着,人生的乐 趣像灶堂里的烟灰,扑地一下被鼓风筒吹个精光。 这一日汤芙买了盒饭坐在公共教室的最后排等着天黑好吃饭。她吃饭不是因为 饿而是因为应该吃了,属于纯吃饭式的。天终于黑了,汤芙机械地打开盒盖,正要 吃,忽然觉得一片黑影遮在饭菜上。她抬起干涩的双眼却看到水灵灵的白冰峰立在 身边。汤芙的心里似开了个演唱会,首首都是《迟到的爱》;眼光温柔地能驯服老 虎。白冰峰比动物识趣多了,低头道: “你现在有空么?我们出去走走。” 汤芙有幸双腿藏在桌下,否则定会蹿上房梁;面庞像被仙风吹过的花骨朵,忽 剌剌一下开个满怀,文文静静地道: “还好,刚好有空。”嘴里的口水慌忙咽到肚 子里。 天已经黑透了,掩住月神狄安娜诱惑的眼神,可掩不住汤芙眼里股股的爱潮。 无疑白冰峰是要向自己发射爱的电波,此时定要沉住气,必要时略显迟缓且不可学 那中年失偶的老女人,瞅着男人的眼睛都冒火,仿佛这辈子再也没男人了似的。虽 然确实如此。正盘算着,听白冰峰道: “我们围着校园走走吧。”汤芙千肯万肯。 绕着校园走了大半圈,双方都没有开口的迹像。男女间的沉默分二种:一种是 感情的升华;一种预示着爱情的绝迹。汤芙有些心慌,侧头盯着白冰峰看,终于逼 出了他金口里的玉言: “我问个问题,你别生气。你是不是———喜欢我?” 汤芙暗骂他白痴,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么!这样的问题女孩子家如何 回答得出,扭捏半天方才点了点头,然后恭候下文。 白冰峰似老和尚讲经说法缓缓道来: “我感觉你很不开心,越来越消瘦,我真 的很担心。你知道我和白彦为什么分手么?” 汤芙心里咯噔一下,这时候提起前女友怕不是什么好兆头,勉强应道: “不知 道。” “因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毕业的时候总要各分东西,再拖下去对她的伤害会 更大。我不想伤害任何人。”白冰峰如我佛如来替众生着想。 汤芙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她强稳住神儿,心里的坚强被自尊扶起,输人不输阵, 就算死也得摆个漂亮姿势。声音反倒不颤了: “你找我就想说这个?” “我不想你如此消沉,快八级考试了,还要找工作———这些才是人生中的大 事。” 人生的大事?汤芙悲哀地想,于我,人生的大事就是与你在一起,可如今无大 事了。她控制住声调一字一句道: “如你所说,我确实喜欢你,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是我并没有要同你在一起的意思,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岂不很傻?是啊,不久我 们就要各奔前程,也许永不相见———”汤芙被自己的思路感动, “这一切根本就 不算什么,不算什么。”说完以几声散笑冲淡悲剧的氛围。 白冰峰长嘘了口气道: “这样想最好,好好准备八级吧,没有它找工作都困难, 竞争就是这么残酷,” 情爱一与世俗沾上边儿就变得毫无质感。汤芙听他提及考试、工作登时觉得扫 兴的紧。也许真实的白冰峰就是如此无趣吧,而深藏于自己心中的白冰峰是冰清玉 洁,不染俗尘的。也许生活本就与浪漫无关。 汤芙恢复到现实中,与眼前的白冰峰谈笑了一阵便撒开了手。这一夜,她胡乱 地做着梦,梦中自己的脚像棉花似的不能动,而周遭的人群却流水似的向前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