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好儿女花(1) 记着我的是比亚; 生我的是西艾纳,毁我的是玛雷玛。 ——但丁《神曲》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 三更归梦三更后。 ——徐再思《水仙子? 夜雨》 给我的女儿SYBIL 写在前面 这本书是关于我自己的记忆,是关于我母亲的故事,那些长年堆积在我心里 的黑暗和爱。 在写这本书的过程中,我看见了母亲身上的印记,我自己身上的印记,你也 可以认为是悲剧的源头。 整个童年,我几乎都在和阁楼倾斜的屋顶上污渍形成的图案对话,倾听堂屋 那些黑暗中的蝙蝠拍打墙瓦的声响,我找不到未来的出路,看不见光,好像有人 把上阁楼的梯子移走,我下不了地,悬在半空,除了担心,就是害怕,我长久地 迷失自己。 母亲是盐,当母亲不在这个世界上后,我感受到这点。母亲说,父亲死后, 她经常在江边看到父亲驾着船,有时是父亲追船,船在前面,父亲在水面上跑。 她叫他,他从未回过头来。 现在想母亲的话时,我才发现自己也跑在水面上,想追随父母的身影。我没 有想到,也未敢想,有一天我会再写一本关于母亲和自己的书,但我知道,只有 写完这书,才不再迷失自己,并找到答案,即使部分答案也好。 罗厄尔说,当我离开你,世界的心跳停了。为什么我非得离开你,在夜的利 刃上劈伤自己? 不,上帝,人怎么做才能获得赎罪呢? 第一章 1 谁见过流泪的曼陀罗?没见过没关系,只要见过我。母亲说我前世在爪哇国 逛荡时学会了梵语,母亲说我也正也邪,是良药也是毒剂。母亲还对我说过,六 妹你这辈子既来到我身边,就不必浑身长着那野蛮国度犀利的尖刺,面对令你恐 惧的世界,若一旦失去我,就索性怀携利刃吧。 温柔而暴烈,是女子远行之必要。 我偏爱曼陀罗,更酷爱猩红色。早上 9点 10 分鼓声阵阵,没一会唢呐加入, 激烈异常。我撩开窗帘,花神踩着高跷经过,朝我低眉注视,头上的曼陀罗花瓣 纷纷坠落。他离开后,我脑门心滚烫,回望梳妆台圆镜,头发冒烟似的竖起,我 一惊,是梦魇或现实? 这时,母亲的声音响起,可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我能感觉,她的声音在我身后方向,好像她站在一个院子门口向我招手。 跟从前一样,母亲向我招手。我走过去,她牵着我的手去吊唁同街的祖婆。 我们下了一大坡石阶,到了祖婆家。祖婆的尸体盖了一层白布停在一个木板上, 就在门前,周围挂了好些挽幛,像床单一样,围了好些人。石妈分开人群,对着 停着的尸体扑通跪下,大哭起来。她全身都因悲伤而抖动,边哭边伸出手去揭开 白布,摸着祖婆的脸和头发,声音嘶哑,一唱三咏:“祖婆婆你好好走西南,不 要劳心劳肠,谅我过错我道个不是。有钱人来,杀鸡杀鸭慌张忙不停,小辈子我 一日省一寸布,够祖婆婆整年薄衫薄裤,小辈子我一餐省三碗饭,造祖婆婆下一 生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