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极端年月(8) 我说:说了不吃。 妈妈擦着围裙讪讪而去,没过多久,又推门进来,我懒得理她,偏头装睡。 又过了一阵,妈妈斗胆进来,庄重地说:老二,我也不知该说不该说,你就想到 一点,家里什么都好,细水长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说:你说什么呢? 妈妈说:媛媛和她科长好了。 我说:你说什么呢? 妈妈说:我问到了,最近她和她科长去长沙出差了。 我说:出差不代表什么。 妈妈说:唯愿什么事没有。但是做父母的不喜欢这样的媳妇,你莫跟她来往 了,不值得。 我挥了挥手。 妈妈说:你答应我,心里想开点。 我说:没事的,他也是喝我洗脚水,我早就不喜欢她了,正好。 可妈妈一走,压抑的火苗便在心间腾起,顷刻便将皮囊内的一切烧了个遍。 我好像被什么推着,跃床而起,走来走去,将妈妈整理好的媛媛物品一一掀下来。 有枚花瓶养着枯萎的玫瑰,掉下时竟然没碎,我提起一砸,它才清脆地碎了。然 后,我又被越烧越大的火推到客厅里去了,我拿指尖拍打着电话上的数字,一连 拍错三回,才算拍过去了。 电话一通,我劈头就喊:别他妈又有事,长沙很好玩吧?出你的差去吧。 媛媛说:出差怎么了? 我说:你明明说开会。 媛媛说:对啊,出差就是为了开会。 我说:装什么糊涂,分手吧。 媛媛说:好吧。 我说:你来把你的东西取走吧。 媛媛说:不要了。 我说:是你的东西,你自己取走,否则我扔了。 媛媛说:扔吧。 我说:那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媛媛说:好吧。 我说:你还是烧了吧。 媛媛说:好吧。 我说:别好吧了,你记着,过年时我去你家,给了你两千块。 媛媛说:我还给你。 我说:当然要还。 媛媛说:今天你是不是疯了? 我说:你他妈才疯了,自己心知肚明。 媛媛说:我没法跟你说。 然后电话挂了,媛媛消失了,就好似在街头吵架,对面突然蒸发了,我看着 自己遍体鳞伤,起起伏伏,大败而归,忽然泪流满面。 那咸东西流过嘴角时,好似导火索一般,把自尊又燃起来了。我重振旗鼓, 拿手指敲电话,敲过去一次被挂一次,最后终于接通了,人却衰竭得只剩嘶嘶声, 什么也喊不出来。 许久,我才听到媛媛说:早点休息吧。 我将话筒砸到桌上,转身走了,我想媛媛你给我记着。走到窗户处时,又听 到楼下妈妈和张姨、王姨在大声说话。王姨说:早看出来了,上次那边亲戚就告 诉我了,说是天天坐车,手里还捧999 朵玫瑰花呢。张姨说:我也早知道了,说 是当着街就十指紧扣。叫老二莫生气,惹进门才麻烦呢。 我推开窗疯了似喊:张姨、王姨,你们早知道了,怎么不告诉我? 妈妈恼怒地看了眼我,见我神色不对,马上进屋。妈妈擦了擦我脸上的泪痕, 说:气是生不完的,自己身体要紧。你答应妈,别难过了,别为女人生气。 妈妈又说:两个阿姨也是欢喜,你说你娶这样的女人进屋,一街的邻居都不 喜欢。以后说话别那么直接了,她们也是怕媛媛以后做你媳妇了,得罪她了,所 以过去不说。现在做不成了,不就说了? 我听不下去,转身进房,妈妈好似要跟进来,我把门反锁了。妈妈敲了几下 门,我大声说" 没事" ,敲门声才扭扭捏捏地消停了。 我拉灭灯火,可是刀枪棍棒还是一起亮锵锵杀到眼前来,我便取酒来一口口 地喝,喝得热气一截截涌起来,整个人便前后左右在空中翻滚起来。 我在倒转的空中看到四壁坚硬的墙。我想是拿这个墙没有办法了。我要是组 织同事或者联防队员去打这对狗男女,他们就会掏出创可贴、红药水和云南白药, 说自己和小偷带止痛片一样,早知道要挨打的,打完就没事了。我要是说你们真 贱,他们就会说,是啊,我们真贱,贱得不行,七八代都很贱。我要是说把你们 关起来,他们又会说我们多少还是懂得点法律的,这样吧,我们是良民,申请个 拘留,十五天后咱们算两清了。 我想我他妈是和自己说相声,我他妈是什么气也出不了。 我提了枪,勒好裤带,呼哧呼哧地拉开房门,穿过客厅,又掏钥匙去开防盗 门。转了几圈,晃当当响了,还是没开,我便踢。妈妈忽然穿着睡衣,赤着脚过 来了。 妈妈说:你要去干什么? 我说:有点事。 妈妈说:你不能出门。 我说:你管不了。 我说:滚。 妈妈忽然拉开我,双手张到防盗门上,说:我不滚,今天你出不了这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