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我点了点头,附和道:“说得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女儿一直崇拜闻屿,她说,有朝一日成名了,一定要闻屿给她拍一套写真 集。”他说着,激动地提高了音量,“现在看来不需要等到出名了,是不是?” 我猛地恍然大悟,一种莫名的紧张却随之袭来。“我和闻屿,没有来往。”我 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却显得懦弱又吞吞吐吐。 “我已与出版社联系好了,只要是闻屿拍的,他们愿意出我女儿的写真集。麦 淇,就算你帮老主编一把,怎么样?”他的声音是少有的朴素,而神情几乎是哀求。 这是我以前从来不曾见到过的主编,一个充满父爱的真实男人,我隐隐地有一 点琐碎的感动,也有一点无奈的愧疚,我说:“主编,我真的无能为力。” 我说得尽量诚恳些,想让他明白我尴尬的处境,可当这话撞击到我的耳膜时,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活灵活现的闻屿,露着迷人而挑逗的微笑,身影却终究散化 在我的梦境里。“无能为力”四个字仿佛是对我自己内心的提炼,我已经无法掩饰 地再一次落入一个几乎空虚的爱情圈套里,无力自拔。 主编显然失望得整个人灰暗了一圈,对我的不满情绪也显而易见。 屋里的气氛和尴尬的心境似乎堵塞了我的喉咙,然而,我站起来,打算默不作 声地走出主编办公室时,却意外地说:“要不,我去试试吧。”不知道是那些神秘 玫瑰,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我分明感到有种力量在催促我见到闻屿。 主编感激地将我送回到我的办公室门口才转身离去,我在那里小憩了片刻,却 隐约听见于晓婕和贝明俊又在轻声地拌嘴,于是,我便躲避似的独自散步出去。 初夏的黄昏透着大自然变化无穷的美丽和深邃的神秘,整个世界被天空渲染成 少有的橙黄色,染得那么均匀又稀薄,我觉得自己仿佛走在一块巨大的橙黄的水晶 里,让我的心情骤然紧张和凝固起来。空气里开始显出燥热,但微弱清澈的风还是 送来徐徐凉意,我习惯性地漫无目的地踱步,寻找能够平息心境的方式。 走到了闻屿住的那条弄堂,看着熟悉的青石板,我想我该勇敢地毫无掩饰地面 对自己的内心了,即便我真的爱上了闻屿,也该坦然处之。然而,那些花儿到底是 不是闻屿送的?这会不会是一场没有开始便结束的爱情?我一点把握都没有。甚至, 是什么将我拽进这个爱情的漩涡呢?我真正欣赏过闻屿吗?我也一点不清楚,除了 身体里牵引的激动,一切都是模糊的。 我踩着石板间的缝隙缓缓地走,弄堂里只有我一个人,幽静得唯有我的脚步声 在空气中回响。走进二三十米的距离,有一扇旧式的木头双开门紧闭着,酱紫的漆 色已经斑斑驳驳,两个铜制的门环上已经泛出隐约的铜绿,那就是闻屿的家。 弄堂靠河岸的尽头依旧停着闻屿的那辆破旧的三菱吉普,这么说他应该就在家 中吧?我的心猛然收紧了,抬头仰望那幢木楼,宁静温和的夕阳中,小楼安然而立, 如一个豁达的老者,又如一场古老的梦。 我轻声地叩了叩门环,屋里好像没有动静,我屏气凝神地再次拍了拍老木门, 良久,里面还是静悄悄的。正在这时,一声从河面传来的尖利的船只汽鸣突然像闹 铃一样将我从恍惚的梦境里唤醒,叫我着实打了一个寒战。刚才的勇气被惊得四分 五裂,我感到莫名地害怕和空虚起来,哪怕在那儿多待一秒钟,对我来说,也成了 一种折磨。于是,匆匆地收拾了一下自己慌乱的情绪,快步离开了那里。 我深深吐了口气,没有如此莽撞地见到闻屿,竟感觉是几分庆幸之事。告别那 条弄堂,我沿着河堤的石板路散步,岸边的房屋依然是古色古香的木楼,可惜已经 有了些拆动的痕迹,我想起闻屿说这儿快要拆了,也许是真有这回事。 河面上的船只里炊烟袅袅,正是做晚饭的时候了,于晓婕给我打电话说在报社 边的麦当劳等我,音色里仿佛还掺杂着尚未平息的抽泣声,不晓得又出了何事?我 答应着,正加快了脚步,身后突然有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叫住了我。 “请问是麦淇记者吗?”传来的是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我冷不丁地有些吃惊,转过身,撞见了不久前相遇过的那个有些跛脚的清洁女 工,她还是戴着个大口罩,穿着橘黄色的醒目工作服,有些紧张地不停摩搓着手里 的扫帚,盯着我的眼睛里隐约透着羞涩和惊恐。 “我是。”我平息了心情,镇定地答道,但对她的好奇却越来越浓重,“请问 你是……” “我……我是……我想……”她好几次试图解释,但最终还是语无伦次地收住 了她的话。 “没关系,慢慢说吧。”我安慰道。 女人善意地看了看我,在她灵活美丽的黑眼珠里,我再一次感受到那种扑面而 来的熟悉。我一定在哪儿见过她,可是在哪儿呢?我想不起来。 她没有说话,低下头去,从里面衣服的口袋里摸出几封皱巴巴的信,犹豫了一 会儿,才有些依依不舍地递过来。 “你真的是麦淇小姐?”她又问了一遍。 “对,我就是。”我接了信,问道,“是什么?” 她没有回答,却用颤抖而细微的声音说:“闻屿是个好人,你好好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