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2003-4-2 良苦用心 昨天睡得很晚,早晨醒来有些头疼,多躺了一会儿。静静地想着今天要做的事, 觉得没什么头绪,心里有点茫然。 昨天临下班前,总编办主任老李拿了局里的通知让我看,说是近日要听各单位 一季度经营情况汇报以及二季度工作设想。我疑惑地问:“有什么问题吗?”因为 这是常规性的业务会议,如实地汇总各类数据,然后按年初的工作思路,谈落实情 况并结合变化讲对策也就是了。至于文字的部分不需要弄得很复杂,更用不着天花 乱坠,汇报时加以具体说明就行。 老李看着我,显出了一些迟疑:“照说没什么问题,可现在……我已摸不准领 导的脉了,怎么准备这个材料呢?” 我问:“陆局知道这事吧?他怎么说?” 老李说:“我刚请示过陆局,他说这次让分管领导分头汇报各自的工作,大面 的情况让书记说。林黎,你说这个材料还怎么搞?” 我一笑:“这不就容易了吗?既然大面的情况由书记统,分管领导各自汇报各 自的,那材料就把各类数据做个汇总,然后把分管的内容攒到一起。至于后面的工 作打算,就交书记去把握了。当然,还有个办法,那就是你将所有数据提供给书记, 由书记牵头汇总全面情况,你来做辅助的事。这样你不也就超脱了?” 我知道老李的确做不来这件力所不及的事。其实,就我目前的处境,统筹这个 汇报也是难以驾驭的。目前早大不同从前了,思路、方案都是不明确而多变的,要 说清问题不仅仅是弄个材料那么轻而易举,而有着大动干戈的意味。从陆成杰的想 法看,他让每人充当一回铁路警察,各说一段,无疑是要表明一种态度,即班子内 部的平衡。他一改多年由我主导汇报的这个习惯,从我的感觉说,其实他是在有意 淡化当前这个复杂的人际敏感问题,是在解脱我“主导着这个社的思路”这样一个 让某人“感冒”的话题。 老李不清楚这一层,摇了摇头,做了个无奈地表情:“你的办法倒是不错。我 是超脱了,可最终弄成个什么样就不知道了。” 我安慰着说:“放心吧,重要的不在材料本身。再说,陆局也是听汇报的领导 之一,他会在需要的时候控制局面的。” 老李走后,我心里其实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因为,凡事有一利便有一 弊。说是抹平了面上的事,做出了一种姿态,但散兵游勇、各自为战的缺陷又显露 出来,难免不给人留下缺乏整体协调与清晰主线的印象。再说韦建超,人虽然很正 派,但他毕竟不是业务主管领导,来社的一年多时间,又正逢混乱之中,对社里的 全面情况了解得不透彻,更缺乏深度的熟悉。若说他对某个事单纯谈看法,那绝不 成问题,但这样的汇报有时并不能照本宣科,我担心他会在某一刻因领导的质疑阐 释不到位而让陆成杰尴尬。毕竟,就是手里拿着汇总材料,不得深悟,也未必就可 应付自如,因为有些事还是有着潜在奥妙的。所以,想着这些,我打算今天上班后 还是主动地去和韦建超聊聊。 起了床,因为没食欲,就空腹吃了一片脑宁。等拾掇好自己下楼时,司机杨子 已等在院里。上车后,打了个招呼我便坐在后排座闭目静思。 杨子从后视镜看看我,问:“没睡好吧?” 我“嗯”了一声。 于是,杨子专心开车,不再打扰我。五六年的接送,他早已熟悉了我的习惯, 当我因忙、因累、因烦或因想事而不说话的时候,他从不打破我的沉默。一路上, 我就这样静静地在心里想着要和韦建超谈的内容。 说到底,韦建超是个稳稳当当的好人。通常情况下,他对事情都会有自己的看 法,喜欢直意地表达,也愿意有做事的参与感。但是,到风华社后,他却总显得有 那么点不到位,让人觉得缺乏点个性。其实,早些年我在出版局时就与他有过交道, 那时,他是局党办的副主任,我和他对门,了解一些他的经历。知道他曾在兵团呆 过,擅酒,文字功底不错,身上也有着一种不散的学生气。或许,就是他的学生气 带出的那种凡事多从直觉判断的习惯,对世事不精于谋算,于是到一个复杂的环境 后,就难免不被云山雾罩的现象干扰,以致过早、过快表达了某种看法或是采取行 动,致使初衷和意愿虽都不错,却常被个别人钻空子,汇报到上一级领导那里,反 弄得自己被动,失了威信,又伤着另一些人的心。社里的人认为,他做事分不出轻 重,还没弄明白症结在哪就一脚踏进去;而领导又觉得他不谙其更大的策略之需, 也有点成事不足。他为此可以说是相当苦恼,几次聚餐的场合都喝得大醉。我知道, 他是心里委屈,但又不知自己错在了哪里。 前一段日子,韦建超很有些沮丧,从态度上看是想退而求其次,但是又不甘彻 底地退避,这就弄得自己更加面目不清了。不巧于心计的人,想都想得到,有悖习 性地做事,怎么可能不似是而非呢?他在困顿,现今的领导为何说一个样,做又是 另一个样;感慨身边的人怎么就那么难于共事,即使分管的工作也无处不受牵制, 施展不了拳脚。我对此曾与他谈到过一些心得,也介绍了一点人际背景的根脉,他 感叹,风华社比想象中复杂!我告诉他,这是不好做事的一面,但是,陷在其中不 做事也是不行的,早晚会失人心。在交谈中,我谈了社里发展的大事,特别是那些 将对风华社未来构成影响的举措与谋略出台的原委,他在一年多来的翻云覆雨与磕 磕碰碰中,也算悟出了些个中滋味。 我想,今天我主要还是正面地给他提个醒,因为统计反映出的数据与字面表达, 不足以说明一种主张,更预示不了一种思想的含义。这里面牵涉的还是几层关系的 满足,需要用点技巧,也需要有点智慧。否则,简单的事情也会被杂乱弄得没了头 绪,而想做的则未必是可做的。 到了单位后,我按习惯还是先打开了电脑,然后简单清理了一下卫生。给自己 沏了杯茶后,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直奔韦建超的办公室,敲他的门。 韦建超显然也早到了,我进门时他正埋头写着汇报材料。我习惯性地坐到了他 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他顺势也就将写着的东西递给了我。 浏览过后,我便直切主题了:“老韦,这次汇报你怎么打算?” 他也挺直截了当:“还没太想好。我原打算先把材料整出来再说的。正好,你 来了,给我说说你的想法。以往都是你汇报的,社里的情况你也比我心里有数。你 也知道,现在这么一种状况,汇报显然不那么简单,而我又把握不好方方面面的心 思,真担心怎么说都有问题。也不知这次陆局临时换帅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他有些忧虑,但心里又挺渴望这次机会的。于是就坦言:“这次陆局恐 怕是想解脱我,也给你一个正名的机会吧。更主要的是,现在你是唯一合适的人选!” 韦建超不怀疑我的说法,但说了一句:“就怕弄不好反而更弄巧成拙。” “别想那么多了,”我劝他:“关键是要先想好几个环节。我认为,我们一季 度的账面情况不错,特别是回款值得一说。” 一个多月来,陆成杰下力狠抓的一件事就是回款。他心里明白,一年多来风华 社折腾不善,经济运行其实是在惯性下滑着。内部人当然清楚良性运行的链条出现 了断裂,但外部人即使听到不少说法,也还不能了解事实上的严重程度。靠着这种 惯性,陆成杰知道有回旋空间,他需要很好地利用这一点。当初,从他的判断说, 他没想过自己会在风华社挂很长时间,以为解一时之需后自己就可归位了。因此, 到风华社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把着眼点放在经济与发展的问题上,而是 侧重平衡领导对人际与利益需求的这一层面。这样,一些关乎发展的项目才被不清 不楚地在眼皮子底下断送。 但是,随着苇城出版界经济整体不乐观的态势,一二把手对“改革”政绩又有 特别需要,于是不顾伤筋动骨,开始以改造发行业与印刷业的名义,下血本建造起 大型图书城与印刷工业园。气势可谓造得轰轰烈烈,大面上也显得热热闹闹,但是 他们自己也并非不清楚由此牵连出的那一脑门子官司。现在,整个发行体系在固定 份额的市场空间和未曾改变的体制面前,已被书城冲击得七零八落,不仅人心惶惶, 而书城也在自身机制、配套不健全的匆匆开业中赔本运营。再说整合印刷业,虽说 想法听起来不错,但整合的重点没在产业结构的优化上,而是大一统地要把国有与 民营进行地域性集合。这种行政性的“改革创意”,除了好看和便于管制,又有什 么实际效果呢?预期无疑是令人堪忧的。据说几次上报的方案,在市政府的审核中 都被打回了。但是,钱唯强依然在为此斡旋与运筹,这样,建工业园的巨大资金需 求,客观上就需要下属单位的支持,而风华社又首当其冲。 钱唯强已几次在不同场合说,陆成杰是不会在短期内从风华社卸任的。这样, 陆成杰也就不得不关注风华社的潜在危机了。他清楚长此下去,“断链”必然是病, 而调整需要时间,他不想在这个当口曝光自己情非得已下被动失误的窘况,也不想 在出版局造成“掉链子”的印象。所以,他采取积极回款的措施,想借此缓一时之 急,然后再依势调整。 之前,我与他单独吃饭时,曾聊到过这个话题。那次,我曾提醒他,弓不要拉 得太满,我说:“抓回款是一招漂亮棋,尤其是扫清可能成为呆账、死账的危险, 这在正常运行中都是必须的。不过,信誉度高的下家我们也要根据需要留作预备队 才好,这样才能策应你后面的布署之需,以防备一下被掏空,反弄得自己捉襟见肘。” 他认为,这个提醒是有道理的。 不过,我此刻还不便把这一切都对韦建超合盘托出。韦建超的为人过于诚恳, 他有时在聊天的场合,会不经意间就把一切都说给随便什么人听。这样一来,事没 做成,副作用反倒出来了。于是,我避过这一层意思,谈了汇报中讲强调效益实现 不错这一点是很重要的。我说:“这不仅是局里要听的,也是陆成杰当前最需要给 外界的一个印象。我们这个班子,在外人眼里,杂音太多,缺乏合力。但效益实现 不错,这有助于打消一些人对风华社主控力问题的悬疑,也可抑制有的人继续发难 和做文章的口实。” 我告诉韦建超,这是我们后面做事与进行谋划的基础。可以借抓回款这件事, 谈陆成杰对控制资金良性周转的管理意识,特别在全局经济走势不乐观的当前,我 们为保证全年经济目标的实现开了个好头,这会具有说服力。重要的是,它还为后 面谈工作思路与设想埋了个伏笔。说到底,实现良好开局我们已付出相当多的辛苦 与努力,后面面临的是如何更好地实现快速、优质的经济增长,这是个有难度的课 题。我说:“谈这一点,是为之后的谋求合作打个底子。不过,”我提醒道,“这 需要宏观地谈,要尽量淡化和忽略班子内部的具体分歧,这是很重要的。” 韦建超问:“落实到文字上,如何体现这点比较恰当呢?” 我说:“当然仍从加强教材、教辅建设入手了。这是出版局最关注的。可以谈 大力开发新型教材、扩大教辅的市场实现能力等等,这样就可为后面的多种实现方 式,预留下一个空间了。” ……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