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结婚互助组(16) 2 子秋曾经给荆漫写过一封匿名的信。在和谢英结婚之前。 那个邮筒大约是城市最边缘的邮筒了。不远处就是田野。有风从田野那边很 明确地吹来,带着庄稼和青草的鲜甜气息。子秋听着自己的头发在风中轻微的簌 簌声,默默地看着这个邮筒。它很新,新得甚至有点儿稚气未脱。上面荡着一层 薄薄的灰尘,像一个茫然的,不会洗脸的孩子。肯定很少有人往里面投信。子秋 想。它静静地站在那里。像子秋一样。 子秋,你这是干吗?子秋决定最后再问自己一次:你知道这么做,有多可笑 吗? 可笑什么,他又不知道我是谁。另一个子秋回答。 那么,你知道这种行为背景下的你, 面对他时,有多危险吗? 我会天衣无缝。 你不是上帝。所以你没有天衣。你之于他,只有破绽百出的内衣。在他的面 前,你暴露自己的几率太大了。 即使我真的暴露了自己,他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他能赢得的女人太多了,分 辨不出我和别的女人有什么不同。 那你又何必这样?既然他根本不需要你的爱,你也得不到他的爱。 我知道。其实我也不想和他有什么实质关系。不然的话,我不会用这种方式。 有时候,我只是想这么任性一下。他怎么看是他的事,我怎么做是我的事。 另一个子秋终于不做声了。至此,子秋才算最后一次说服了自己。 她又看了看手里的信。下一刻,这封信就不是她的了。上面是另一个人的名 字。经过一两天奇怪的旅行之后,它的产权就会发生相应的归属。信封不是本地 产的。那一年,子秋出差到山东,在一家名“冰玉”的旅馆住宿的时候,因为急 着找个什么东西装钱,顺手从服务簿里拿的。拿回家之后,才发现那个信封很漂 亮,有点儿像航空信封,周边有一圈点点的海浪样的图案,明丽省净。子秋就把 它留了下来。现在,刚好可以派上用场。不会被疑心。 子秋深吸了一口气,把信投了进去。邮筒里好像伸出了一个舌头,极快地极 贪婪地把信卷进了狭长的嘴巴里,仿佛一个饿了很久的人。 她忽然觉得,刚才自己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其实就是在和这个邮筒说话。 离开的时候,子秋又看了一眼这个邮筒。这个吞噬了她的秘密的邮筒。她忽 然想:如果这是个废邮筒呢?那她的心事,就只有这个邮筒知道。她的这封信, 也只能是这个邮筒收和读了。信会在邮筒里变脆,变黄,变老。一天天。 是不是也很好呢?反正自己想要的,不过是寄出去这个过程,和收信的那个 人没有什么关系。 子秋对这个寂寞的邮筒笑笑。她的绿颜知己。如果真的只是她知道,真的也 很好啊。 亲爱的人: 不管你知道不知道,同意不同意,我就这样默默称呼了你。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你就像谜一样吸引了我。我不敢对你说。也不敢让你知 道我是谁。因为我知道你有一个很好的家。而且,我不想让你把我归入贪图你声 名权势的那一类女人之列。我纯粹地爱着你,就像爱着自己的一个梦。我永远永 远也不想让梦醒来。 好好保重,保重你的身体,气息和微笑——一切的一切。我以我的生命起誓, 我不是一个轻浮的人,也不是一个恶作剧制造者。之所以给你写这封信,也许只 是为了让我内心澎湃的爱情变得平和一点儿。如果你看了这封信会觉得恐慌不安, 或者鄙视,或者厌弃,请因为我毫无恶意的缘故而原谅我自私的表达。 谢谢你。只要你存在着,就值得我感谢。 一个傻女人 这就是子秋寄出去的那封信。准确地说,是情书。 荆漫比子秋大十岁。子秋二十三岁那年刚到市委机关大院上班时,荆漫已经 在这个大院呆了八年,三十三岁。 第一次在机关大院见到荆漫,子秋对他的印象就有一种强烈至极的特别。那 时候,还不知道荆漫是谁。一次,她去给市委常委们送文件回来,在常委小院门 口,看见荆漫和常务副市长正在迎接客人。客人的车刚好到。子秋躲在一边让路, 她看见,荆漫上去打开车门,把手轻轻搭在车门上方——这是酒店的门童们做的 事,很容易做得卑躬屈膝。何况,荆漫的个子那么高。可是子秋眼睁睁地看着, 荆漫没有。他也微笑,笑得淡而有致。他也弯腰,弯得像一只长长的弓弦,很快 就又饱盈盈地弹了起来。 常务副市长陪同客人们依次走进小院,边走边聊,还不时停下来议论两句。 队伍行进得很慢。后面的人都跟得有点儿百无聊赖。荆漫走在最后,迎头碰上子 秋,对子秋笑了笑,子秋也对他笑了笑。 送文件? 子秋点点头。 哪个单位的? 子秋报了自己的单位。 我拿一份好吗? 子秋递过去。荆漫抽了一份。这时荆漫已经和队伍拉开了距离,不用再控制 速度。子秋听见,他的脚步很轻捷地向前去了。 子秋确定他不认识自己。他之所以对自己笑,只是因为礼貌。之所以跟自己 打招呼,只是因为不想那么跟着人走。就是这简单的一面,子秋却感受到一种很 深的亲切。这种亲切,是说不出来的。仿佛兄弟姐妹一样,是生下来就有的骨子 里的亲和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