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青千里探老友 一九八四年,伟青被提升为苗岭机械厂主管生产的副厂长。 一九八五年九月,伟青到北京部里汇报工作。开完会,他在家住了几天,然后, 来到山西晋南七五三厂,看望自己的好朋友施田。 晋南的秋天,早晚都很凉。田里生长着的农作物都还没收割。一片片的玉米田 已经不那么葱绿了,有的玉米叶子已经黄了,缓慢的随风抖动,每株玉米秸上有一 二个金黄的玉米,吐着紫红色的缨子,紧紧地抱在秸秆上,成片的高梁红的跟火一 样,在阳光下快乐的燃烧摇摆着…..伟青在北京给施田发了封电报。施田接到电报 后非常高兴,请了二天假,坐厂里的大轿子到车站迎接伟青。 车停在了厂门口,俩人下了车,径直的回到家。他先带着伟青洗了个澡,然后 把做好的菜饭端了上来,还特意拿出一瓶山西汾酒。施田说:“现在市场上这酒也 有假冒伪劣的,咱这瓶是真家伙。”然后给伟青倒上一杯,说:“喝吧。” 伟青看施田比以前消瘦多了。说:“怎么了?你可比来时时消瘦多了。酒也不 喝了?”施田说:“八三年年底闹了一场大病——胃出血。大夫叫我忌酒,从那以 后一直没喝。” 施田说:“看你倒比以前胖多了,又白又胖。”伟青说:“都快一百八十斤了。” 我什么想头都没有了,一天除了生产还是生产。别的事我什么都不管。家里的事都 是艳红操持。高科长现在也不瘦,脸红胖红胖的。 来北京的时候,我看到他了,跟他说要到七五三厂来看你。他叫我向你问好。 来的时候,我也见到赵老师了,问了两个孩子的情况。她说惠生上初三,每次考试 都是前四五名,成绩稳定一直不错,惠婷上小学五年级,学习成绩也不错。 那个姓肖的老师,你调走时间不长就调到市一中去了。现在看,和艳娜根本没 那么回事。 我和赵老师说,这次来看你。她不高兴地说,你看去呗,人家施田多省心,每 月给孩子寄点生活费来就完了,什么也不管了,人家多开心呀!?我和他开玩笑说, 你不是也挺开心的吗?她生气的说,我开心个屁!学校忙完,家里忙,一天到晚没 个闲时侯。” 施田问:“厂里变化大吗?”伟青说:“变化是有一些,原来技术科的副科长 冯刚,是清华大学毕业的,现在已经是厂里一把手了,原来主管生产的李副厂长, 到点了,退下去了,叫我顶了他的位置。原来保卫科的田科长死了。”“田科长才 刚五十多点,身体那么棒,怎么死了?”施田惊讶地问。“得的是脑出血,不到半 天就死了。”伟青接着说:“五车间有个张师傅,在车间案子上干着干着活,往下 一出溜,就死了,死的更快!” “还有高有德的女儿丽珍离婚了。”施田说:“原来丽珍和她那个男人不是挺 好吗?小两口经常到高科长家来。”“是呀,现在一些人都变了,变的花花了,听 说他在外边总搞女人。搞了快‘一打’了。高丽珍起初总是和他吵,最后实在不行 了就离了婚。他们有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方家死气白懒的要男孩,现在丽珍带 着个女孩。还算不错,房子判给了丽珍,现在丽珍带着女孩在家过呢。” “秋生,园园都上几年级了?学习成绩怎么样?”施田关心地问。园园也在市 一中,上初二。比你家惠生低一年级。园园和惠生放学经常一起回家,学习上中游, 比你家惠生成绩差点。秋生在子弟校上五年级,和你家惠婷一个班。秋生的学习成 绩只能说一般,那小子贪玩。” 施田说:“孩子还小,小男孩贪玩不算毛病,大点到了初中就好了,就知道学 习了。” 金黄色的月亮,从东南的山尖上升起,飘浮在深兰色的夜空中,从东南飘浮到 了正南。月光悄悄的透过窗户洒进来,地面上像铺了一层水银一样的东西,白亮亮 的。然后这片白光又移动的消失了,施田说不早了,已经半宿了,你坐了一天的车 不轻省,该睡了。 饭桌上的菜、筷子都没拾掇,两人洗洗就睡了。伟青躺下不一会儿,鼻鼾声就 响了,施田睡不着,想刚才的谈话,想惠生和惠婷…… 次日清晨,施田先起来,买油条打豆浆。快八点钟了,伟青起来洗漱后,两人 就吃饭。施田说:“吃完饭,我带你到厂里转转。这个厂子比咱们苗岭厂小不了多 少”。伟青说:“都是“三线”军工企业,还能差多少。”才吃完饭,党委办公室 的小刘来了,施田说:“小刘来了,屋里坐吧。”“不坐了施主任,赵书记说你吃 完饭到他办公室去一趟。”施田说:“好,我马上就去。” 其实赵书记找施田也没什么事。他听说施田家里来了朋友,请了两天假。这位 朋友是苗岭厂的副厂长。赵书记的老部下在苗岭厂当组织部部长,施主任就是通过 王峰部长调过来的,两个厂有了这种人事关系,加上又都是军工“三线”企业,所 以就格外留意,想见见这位副厂长,中午摆一桌,一块喝点。一是尽些地主之谊; 二是施主任来到七五三厂,真是出了大力,今天请请他的朋友,也算给施主任脸上 增光。想到此,他叫党办室的办事员小刘去把施主任叫来,先通个气问问情况。 “我去看看,看赵书记有什么事。你一个人在家先看会儿电视。”伟青说: “你去吧。” 来到赵书记办公室,赵书记笑呵呵地说:“施主任来了,坐吧。听说苗岭厂来 人看你了,还是位副厂长。”施主任说:“昨天来的,从一进厂我俩就在一起,跟 亲兄弟一样,现在他是苗岭厂主管生产的副厂长。” 赵书记说:“咱们的关系也不错,你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到了咱们这里, 厂领导那有不见之理?这样,今天中午在小食堂弄一桌,咱们一起坐会儿,人家大 老远的来了,咱们好好招待招待,尽点地主之谊,也可以给我们介绍介绍苗岭厂的 先进经验嘛!”施主任非常感激的说:“谢谢赵书记。”赵书记说:“就这样吧, 中午在小食堂,客人还一人在家哪,你就回去吧。” 施田回到家,伟青问:“书记找你有事?”施田笑着说:“书记知道苗岭厂来 人了,想见见你,尽些地主之谊,中午在小食堂请你吃个饭。”伟青说:“你们厂 倒挺热情的。”施田说:“咱们厂的组织部长王峰就是赵书记的老部下。” 施田说:“等会儿,我领你先到厂里各车间看看转转,等11点钟咱们再到书记 办公室见赵书记和其他厂领导。”伟青问:“厂里一共有几个车问?”施田说: “七个车间。” 伟青看了看表说:“都快十点钟了,咱们走吧。” 哥俩出了门,顺着一条柏油路往厂里走。厂区离家属区有一里多路,快到厂门 口时,几声汽笛声响,不一会儿,一辆蒸气机车喷着一团白雾从厂里开了出来。伟 青说:“你们厂够气派的——铁路一直修到厂里面。”施田说:“这七个厂都是这 样。” 进了厂门,就听见咚咚的汽锤声。烟囱耸立,厂房宏大,中央马路两旁矗立着 高大的青杨树,碧绿的叶子被风吹的哗哗作响。横垮马路有一幅标语写着“时间就 是生命,质量就是效益。”走进一车间,一片繁忙景象。大行车正在吊件,在空中 驾驶室里的天车工,精神集中地看着下面要吊的物件。看到下面工人的手举起来向 上一伸一伸,示意件已挂好,可以起吊了。天车工一按操作扭,一二百斤重的加工 件,随着钢丝绳的卷起被悬在半空中,又是一阵清脆的铃声,行车就开起来前行, 把加工好的零件准确无误的缓慢的放到指定地点。 每个机台的操作工,都有严格的操作规程,虽然车间一片繁忙景象,但是看起 来都井然有序! 进了锻造车间,厂房刷的雪白,横垮厂房也有一幅大标语。四周墙壁上倾斜的 挂着木制的牌子,上面写着各种“规章制度”。工具柜摆放的整齐成线,有不少设 备上还插着“四好设备”的小红旗。地面上划着一道道白线,加工件码放的整整齐 齐。伟青赞叹地说:“管理的真不错。” 车间的工人们议论纷纷:看,施主任带着的这个人块头多大,多有气派,一定 是个大干部,至少也得是个局级干部。有的说,这就是北京部里来的,是主任的亲 戚…… 二楼会议室的门开了,杨书记等车间领导从会议室走了出来。施田说:“散会 了,我带你见见车间领导。”两人走到楼上,施田一一作了介绍,互相握手致意。 没有久留,俩人来到了赵书记的办公室。施田说:“这就是赵书记。”伟青抢前一 步,握着赵书记的手,说:“赵书记好!早就在信上听施主任说起过您,您对他帮 助很大。我们非常感谢您。”“还感谢什么,都是自家人。施主任一个人初来乍到, 人生地不熟的,我们不帮谁帮,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伟青和施田坐在沙发上,有办事员进来给倒了水。 赵书记说话声音非常宏亮。先表杨了施主任一回,“你这位朋友人忠诚老实, 政治思想觉悟高,工作能力强,为改变锻造车间的落后面貌,他白日黑夜的工作, 有一股拼命三郎的精神。这还没几年,就彻底改变了车间的落后面貌。可他也累的 大病一场,住进了我们系统的总医院。施主任,听说你还因祸得福,一位漂亮的未 婚女护士长对你有意,对你照顾的非常周到,有这事吗?”施主任红着脸很窘地说 :“那是人家工作负责,没有别的意思。咱在危难之时,哪敢有非分之想。”赵书 记说:“如果有那么回事,总厂的人很多我都熟,可以给牵线作媒。”说话间,主 管生产的陈副厂长和其他两位副厂长走了进来。赵书记说:“这位是咱们施主任的 好朋友,苗岭机械厂的副厂长伟青同志。”三位副厂长都和伟青握了手。然后又介 绍说:“这位是主管生产的陈副厂长,和你对口。这位是俞副厂长,这位是洪副厂 长。”陈副厂长说:“都准备好了,走吧。”赵书记问:“厂长开会回来没有?” 陈副厂长说:“还没回来,来电话了,说那边有人请他吃饭。” 赵书记说:“那咱就别等了,走吧。”来到招待所的小食堂,有三间房大的地 方,摆着五六张圆桌,是专为接待客人用的。 相互谦让了一番,赵书记坐了上首,左边是伟副厂长,右边是陈副厂长,陈副 厂长的下首以次是俞副厂长和洪副厂长。施主任挨着伟青坐下。 上了菜,施主任满上酒。赵书记说:“首先欢迎苗岭机械厂副厂长伟青同志的 到来,干了这杯酒。施主任除外,你可以随便。”伟青副厂长说:“谢谢厂领导的 热情款待。”施田又给满上了第二杯酒。赵书记说:“苗岭机械厂有什么好的经验、 做法,给我们介绍介绍。”伟副厂长说:“上午施主任领着我到厂里转了转。看到 你们厂一派生机——工人劳动热情高涨,到处是一片繁忙景象,而且文明生产,工 作井然有序,各项制度整齐规范……比苗岭厂许多方面都做的好,回厂后我得向厂 领导汇报,向你们厂好好学习!我敬三位厂长一杯!”说完举起杯子一碰干了。施 田一看伟青主动地一连敬了两杯酒,觉得伟青不但能喝,而且说话谦虚到位,就觉 得自己脸上也有了光,很高兴!说:“我来七五三厂三年,非常感谢赵书记和各位 厂长给予工作上、生活上的支持和帮助。今天我以茶代酒敬领导们一杯。”一碰杯 都喝干了。陈副厂长又满上酒,说:“施主任来了三年多,为我们厂立了大功,三 年苦干加巧干,摘掉了锻造车间的落后帽子,一举由过去的落后车间转变成了全厂 的先进车间。现在车间一切工作井然有序,焕然一新,施主任功不可没!自己还累 的生了一场大病。”伟青感到施田来了三年,工作取得了很大的成绩,受到了厂领 导的一致赞杨,自己脸上也很光彩。 赵书记又问起了老部下王峰的一些情况和苗岭厂生产经营情况,伟青一一作了 介绍。最后伟青说:“明天我就回厂了,希望各位领导以后到我们厂来看看。感谢 领导们的热情款待,非常谢谢!”大家又都说了一些客气话,就握手话别了。 伟青酒喝的高了点,回到家就睡。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 施田泡了茶,哥俩看着电视,喝着茶,聊着天…… 晚饭是到食堂打的炒菜和米饭,两人谁也没吃多少。 伟青说:“到外边转转去吧。”两人出了门,顺着铁路走。晚风吹到人身上凉 嗖嗖的。施田问伟青“冷不冷?”“不冷。风吹到身上凉嗖嗖的,挺舒服。”伟青 瞭望着远方,十分惬意地说。又问:“上次你病的挺厉害,还住到总医院了。总医 院在哪?”施田说:“一九八三年的最后一天,车间加班抢任务,一直干了一个通 霄。天快明时,我感到胸口疼的厉害,觉得天旋地转的晕倒在了车间。开始,送到 了厂医院,后来觉得病情严重又送到了总医院。总医院就是这七个分厂的总医院, 规模大,比分厂医院条件好多了,就设在一分厂,离这儿十几华里。”伟青又问那 护士长是怎么回事?施田老实的回答:“护士长是杭州人,高窕的个儿,三十四、 五岁,是个老姑娘。人长的非常俏丽。就是挑选对象的条件太高了,总也不中意, 所以至今还是孤身一个。” “她确实对我有意,从我一住进医院,就对我给予特别照顾。每天除查房、送 药、打针外,还要往我这儿跑四五次,亲自给我量体温,号脉,问长问短。听说我 离婚了,她对我照顾的更加殷勤,把自己吃的藕粉都给了我。后来我的病转轻了, 她就叫护理我的两个小青年回了厂,每天亲自护理我。 我出院那天,她一直在我跟前,我俩都有一种依依惜别的心情。她叫我以后常 来看她,还要了我的电话号码。回厂后经常给我打电话。 回来后,我想了很久,我要坦诚认真的和她谈一次话,把我的情况和我的想法 都告诉她。人家对我真心真意的,我不能欺骗人家、害人家。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们通了电话,约好了在县城见面。她先到的,在百货公 司门口等我,我十一点才了到县城,然后一起去了一家饭店,边吃边聊。 我说,你是护士长,当然知道我胃病的严重程度。我这胃病是老毛病了,每顿 饭吃的都不多,身体不壮。她说,这我当然知道,可是将来你跟我在一起生活,胃 病会慢慢好转的。 我说,虽然我离婚了,可是我还有一儿一女,每月都要拿出一半工资做为抚养 费给他们寄回去。她说,不是抚养到十八岁就完了吗?我说女刚十二周岁,还有六 年呢。她说,你履行责任倒蛮认真的。我说,这是法院判的,受法律保护的。她笑 了笑也没说什么。随后,她问起我离婚的原因。我就如实的告诉了她。她说,现在 你还恨她吗?我说刚开始离婚的时候非常恨她,现在也恨,可不像过去那么恨了。 为什么?因为她一直给我照顾两个孩子。她接着问,你前妻和那个男人结婚了吗? 我说没有。她追问,那以后你们仍有破镜重圆的可能啦?我说还没想过。她低下头, 又摇了摇头,嘴角挂着一丝笑,但她的笑很勉强,很苦涩!看得出她有些失望。 我们的谈话结束了,吃饭也结束了。她和我握着手说,谢谢你的真诚!以后常 来医院找我玩,我喜欢你。 我们就这样分道扬镳了!” 伟青摇了摇头惋惜地说:“你对人总是那么忠诚,执着,看来是改不了啦!” 施田说:“都四十多岁了,还改什么。秉性难移了。” 俩人散步回来,又回忆起二十多年前,和焦大明一起时渡过的那段朝气蓬勃的 青年生活。来到大三线都整整二十年了,这二十年各方面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俩 人生出了无限的感慨,一直聊到了深夜,伟青逐渐有了鼾声,而施田仍思潮起伏久 久不能入睡。 次日起来,简单吃了点饭,乘厂里的小车,把伟青送到了临汾火车站。列车快 开了,伟青握着施田的手说:“你以后可千万要注意身体!自己照顾好自己。”施 田心里热乎乎的,眼圈都红了,伟青也是依依不舍。汽笛响了,伟青使劲握着施田 的手,说:“一定要保重。”说完就跨上了列车,从列车的窗户又探出身子向施田 招手,说:“保重身体!”施田追着缓缓启动的火车说:“给他们带好去。” 列车一声笛鸣,缓缓驶出了车站。 上班都两三天了,施田还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