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啊情人(4) 李小姐似乎欣赏自己的杰作,不动声色欣赏着我们吃惊的表情,她是个极聪明 的女人。李小姐说她的爱情缠绵悱恻——注意,缠绵悱恻,那就不是温馨甜蜜,按 字面理解是委婉深厚苦涩的爱情。只是我不明白,一个离了婚有个九岁儿子不算漂 亮也不太年轻的中国女人,怎么当了司令的情人? 我目光炯炯四处搜索,想意外发现一些什么,比如司令的嗜好、品味、地下隐 情的非常之处……当然,我相信不会发现温情脉脉的信物,这不合乎司令的风格, 要有他送给二太太的老虎牙齿之类的稀奇古怪东西才是在情理之中。 这是一个杂乱奢糜的女人的房间:孔雀蓝的大瓷瓶插着鼠尾草和枯萎的天竺葵, 半掩的衣橱挂满时装,梳妆台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布满灰尘;印度檀香木首饰盒敞开, 露出懒散丢在天鹅绒衬里的钻石、翡翠、猫眼等贵重珠宝;电脑桌上放着一台外壳 被烟雾熏得发黄的电脑,胡乱堆着的各种牌子的外国香烟;茶几上的水晶雕花烟缸 有许多烟蒂、散发出尼古丁堆集的怪味。 很失望,除了司令的照片以及西服,并未再发现司令的其它物品及什么异乎寻 常的爱情信物满足我们的好奇心。室内没有缠绵悱恻的恋情氛围,反而被色彩的俗 丽、欲望的痴迷、隐秘的欢情颓废气息包围。 青子一下开大灯,一下又把灯光调到某个角落,举相机狂拍,活像NF5BF 脚侦探在作案现场勘查,或明或暗的灯光,恍惚夜晚降临房间,李小姐坐在暧昧华 丽的床铺上,点燃一根香烟,淡淡的烟雾,似乎一些事情闪过黑暗,又把忧愁唤起。 她斜眺着床头司令的照片,使劲抽一口烟,长长地吐烟气,眼神黯淡下来,凝视照 片的目光怨恨交织迷惘散开。 “我应该离开这里,”她再次喃语,复杂的眼光扫视怪异的大床、那件挂在床 头的男式西服,最后滞留在那男人的照片上,“但他不准我走。” 青子敦促她换衣服照相。她不躲避我们,将衣服脱光,穿着有蕾丝花边的胸罩、 三角裤,在衣柜前犹豫地选择穿哪套衣裙。 她的身体是饱满性感的;丰满的乳房溢出肉色胸衣,有某种流畅下坠的风韵, 有着成熟得带点过头的味道。细细的腰,小腹是圆滑含有希望的波状,皮肤带点褐 色,四肢充满不安定的风韵,她的肉体坚定而下奔的曲线,本应光鲜润泽,现在却 显出欠缺阳光和热力的晦暗懒散的暗黄,荡放的是郁郁的欲念。 李小姐终于选定一套淡绿的旗袍套裙,重新佩戴另外一副华丽首饰——做工精 致的红宝石手链、项链,略施薄粉,轻抹朱唇,艳光四射。 坐在花花绿绿的床上,头顶司令的大幅照片,少妇的眼神流泻落寞。青子埋怨 房间光线差,拍出照片效果不理想,提议外拍,我迫不及待地响应。 我们走出阴暗香艳的房间,重返明媚的春光,一股白柠檬花的清香涌上心头, 心情豁然开朗。李小姐倚着她那银白色的丰田车,手放在引擎盖上,风掀起她覆在 前额的头发,眉宇锁着幽怨,深深的目光投向远方。 “你的——那个爱人——他爱你吗?”我问。 李小姐浑身猛然一震,心肝五脏几乎都碎了,眼睛荧荧发亮,脸色铁青,所答 非所问:“女人有没有名分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保持自己的自尊。” 她是一个敏感的女人。我知道是“爱人”这个词刺痛了她的心!爱人——相爱 的人。而他却从来没有全部、全部给予她!爱人——她的疯狂的欲望,最后并没有 使她全部拥有他。哪怕是一次也没有,不,一次也没有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慢 慢知道了,这是不可改变的。镜头里的李小姐,不再是单纯的结着幽怨的少妇,而 是一个受了伤的雌豹似的女人。 鲍府的传令兵请我和青子过去吃饭。我出于礼貌问李小姐是否和我们一起去。 谁知她一点也不推辞,昂头跟我们走进了鲍家的饭厅,从容地和我们坐到女宾的饭 桌,吃喝起来。 穿梭两桌招呼上菜的二太太以及和我们同桌的司令的大女儿、唐医生等家眷女 宾,对她侧目而视。司令和他的几个同僚以及大太太坐在另外的一桌。大太太盯着 坐在青子身旁的李小姐,眼睛燃烧着愤怒,咀嚼饭菜的白牙齿好像会咬人,让人害 怕。她强压着欲将这个女人撕成碎片的企图,一方面是因为碍着桌上其他客人的面 子,最主要的还是畏惧司令这个至高无上的家长。 我佩服李小姐为了心中的爱(?)或许是为了在司令众多的女人中争得一席之 地,始终沉着镇定我行我素。她点起一根香烟,红色的嘴唇故意嘬起吹出烟圈,大 胆地截住司令瞥过的眼神,挑衅地左右顾盼,谈笑自如。呛人的烟雾飘荡在女人们 的鬓边发际,与夫人们名贵的香水气味抗争。无所顾忌地向司令的太太们示威。 我后悔不迭,为什么要叫她来吃饭。 精明世故的二太太愠怒地垂下弯弯的眼梢,提前离开了饭厅。司令若无其事地 用小米辣蘸盐巴就红米饭吃得香,对女人们的争风吃醋熟视无睹。我和青子也装作 不解内幕,热火朝天地吃着显然是二太太主烹调的佳肴,配予多种香料的牛耙糊 (煮牛肉)很好吃。 这顿饭在司令的女人们的明争暗斗中结束了。司令在同僚们的簇拥下,随便和 我们打声招呼擦身而过。我们起身向铁青脸的大太太寒暄。大太太的忠实死党唐医 生狠狠地斜睥冲出饭厅不管不顾紧紧追随司令的李小姐的背影,“呸”地吐了一泡 口水,力量之足、威力之猛致使溅在水泥地面的唾液泡沫丰富滋滋作响。大声地骂 了一句:“骚货!”鄙夷的有如李小姐是她脚下的那摊唾液。转过头责问我们, “她怎么有脸跟你们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