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波波”吗?(1) 那天下午两点多钟,我和青子回到宾馆。四周荷枪实弹的佤邦士兵,门卫岩嘎 笔笔直站立门岗哨亭,黑突的大眼对我们直眨巴,似在传递某种信息。 我们注意到平素宁静的美心宾馆,蠢蠢欲动着诡谲的喧嚣。 庭园无花果树上青嫩的幼果吐着涩香;围墙下盛开的茉莉花香气扑鼻;门厅旁 那棵柠檬树上的白色碎花喷发酸香;通往客房的卵石小径旁翠绿的香水草不甘示弱 地释放幽香;馥馥的气味,奇异而热烈,芬芳和色彩讲着神秘的语言。 停车场车子骤然增多,多辆联合国UN标志的风尘仆仆的尼桑越野车尤为显眼。 几个高大白肤蓝眼的西方人,穿牛仔、卡其布野外作业服,正疲惫、振作地从汽车 上往下搬卸行李、摄影、电视摄制器材…… 佤邦对外关系部部长赵岩纳、办公厅副主任周大富、警卫队队长及其一些官员 身着军衣,郑重其事站在门厅,红木椅也坐满了人。欲近前打探情况,佤邦官员们 通通板着面孔,一副公务要紧无暇搭理的架式,我们识趣绕行。 我们急奔回304 房。几个西方人正忙碌地将一些沉重的金属箱子搬到二楼的房 间。一群器宇轩昂皮肤黝黑的缅甸军人,已把三楼的客房住满。我们房间隔壁住进 一个系格子笼基、浅黑皮肤、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客房几乎被新来的人住满。 站在窗前,居高临下看着这些突如其来的陌生人,在下午耀眼的阳光中来来往 往。突然一阵惊慌和欣喜袭上心头,看得见的表象背后有一种悠然而又难以预测的 意境,我预感到即将发生一些事情,会改变我们的现状。但怎么发生,以什么形式, 茫然无知。 我和青子像嗅到鱼腥的猫兴奋不已,稍事整理容装,匆匆往外奔,欲探“军情”。 下楼时我与人撞了个满怀,一股春天马厩新鲜蓬勃的气味扑鼻而来;一个挎摄 像机提金属箱的高个年轻男子,碧蓝眼睛惊喜地看着我,不忘礼貌地说“I m sorry”, 笑容阳光灿烂。 我如没见过世面的村姑木然呆立,还是一旁的青子“Hello ”一声,拉我让开 了道。蓝眼睛点头示谢,提着两个沉甸甸的大箱子腰板伸直拾阶而上,楼口他回头 的一瞥,像一束令人头晕目眩的阳光。 青子说你怎么像傻了一样。我说你没看见这老外有多帅?蓝眼睛炫得我迷糊。 楼口202 室的房门敞开,我们故意放慢脚步向里张望:低头整理行李的男人蓬 乱黑发些许白发,像一堆黑丝线夹杂着白丝线;抬头,一张中年男子白皙儒雅的面 孔,一眸子的安详,一灵魂的冷静。 他用手指梳理着头发,对在门口张头探脑的我们和颜悦色:“你们好!”纯正 的北京话。眼光扫过我的SK牌靴子、青子的路易·威登腰包——不动声色尽收眼底, “请进来坐吧。” 我们应邀进屋,抑制不住眼睛骨碌碌打量:套间,华丽的长沙发、做工精良的 栗木茶几,大彩电、冰箱、日本新型空调。这间客房和我们住的304 房相比,档次 明显高得多。 未经整理的行李凌乱堆放在地,茶几竖着两只覆满旅尘的密码箱,里屋的门虚 掩,有人在卫生间里哗哗冲浴。 中年男子略偏头,松松抱两肘,和善地笑对东张西望的我们,像邻家的大哥看 着冒失闯入家中的女生。 “喝点什么?”他礼貌地问,当意识到不可能从冰箱里随意选择饮品时(冰箱 里空空如也),转身从旅行皮箱里拿出了几听可口可乐和贝克啤酒。 我和青子毫不客气的每人挑选了一听可乐,径自坐到沙发上享用起来。 男子坐到对面沙发上,打开一听啤酒,不慌不忙地喝着。时而目光扫向窗外碧 蓝的天空,时而彬彬有礼对我们举杯。他有些疲惫,惟眸子灼灼,优雅的笑挂在脸 上,不问我们何方神圣,也不自我介绍。他举手投足,显有良好教养,有一种成熟 的力量,很特别,但又说不上特别在哪里,这类男人在金三角不多见。 春风拂动窗帘,灌进柠檬花馨香。我和青子把一听可乐吸尽并发出不雅的滋滋 声响,终究沉不住气,首先递上了名片。 男子礼貌地接过名片,认真地看,指出我的名片英语拼写的小小错误,他的双 瞳跳动浅褐色的光点,诡异莫测:“你们是波波族吗?”嘴角掠过讳莫如深的笑。 “什么波波?不要乱说!”我第一次听到“波波族”,感到新奇,察觉他异样 的目光,便胡乱联想到“波”与胸的关系,不禁红了脸,忿忿地反诘,青子也不快 地白了他两眼。 “你们不明白什么是波波吗?”聪明的男子察觉我和青子的误解,正色解释, “布尔乔亚加波西米亚,就是波波(BoBo),系指具有艺术理想、人文情怀、叛逆精 神、波西米亚风格的有钱人。” “哦?”我和青子有些不好意思了。 双眸闪亮的男子似乎把疲惫抛到了脑后,兴趣盎然地向我们讲解波波的来源、 波波们的意识形态、生活方式、道德观……(他怎么会懂得那么多?) 窗栏筛进阳光,跳跳地亮,好听的男中音汇入阳光柠檬花香,薰薰很好闻的味 道。这个男子聪慧博学,长于表达,谈吐不凡,激情不失优雅。在那天下午四点馨 香的阳光中,我突然被吸引;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犹然少女时坐在花香四溢的课 堂,自作多情偷看着英俊逼人的老师;心悦诚服,撩动情思,脸热心跳,几近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