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暗香袭,素手三弄梅(4) 侍从们听说过洞中曾死过人,也不敢大意,连小落小惜,八九人一起拥入, 一时没有火把,只用火折子点着,用一点儿微光为我照明。 依旧是零乱的石块,潮湿的霉气,黑暗里生长得更郁盛的青苔…… 待我趔趔趄趄摸索着走到当日捆缚着阿顼的地方,我听到了身后小落滑倒在 地的惊叫,自己也苦笑了。 坚持过来看一看,又能看到什么呢? 除非阿顼得了失心疯,才会再回到这里来,回到这个暗无天日的洞穴中,去 回忆对他来说不堪回首的一场荒唐爱情。 敬王府的阿堵物,只怕早把他气得远远离开了吧?那晚在沈诃若护送下从敬 王府回返途中遇到的夜行人,应该也只是我的幻觉吧? 低了头,我慢慢走到溪水边,听着那潺潺回响着的溪水细细流动声,我终于 止不住自己的难过,对着火折子下淡淡闪着莹亮的水面,哽咽着柔声轻笑," 我 再也不会欺负你了。可我长这么大,也从没被这么欺负过。我也受了报应了。" 忍了好久的热泪,夺眶而出。 一直想为那个少年、为这段莫名夭折的感情流泪,可一直竟没机会流泪。 正如我没有机会再告诉他,我经历了人世间最大的欺负和羞辱,早已不把他 的欺负当做欺负。如果他肯再欺负我一次,我会很幸福。 我以手掩口,哽咽出声时,但闻咚的一声水响,如同某个黑暗的角落,什么 东西落到了水里。 应和这声水响的,是小落小惜两个不争气丫头的连声惨叫,几个侍从口中也 传来了吸气声,大约都想起了简陵里那可怕的吃人鱼。 我正憋屈得难受,厉声喝道:" 你们叫什么叫?哪个再叫,我把他扔在这里 关上一辈子!" 哭声和吸气声一起停顿,几个侍从走上前来想劝,又看着我一脸怒容畏缩着 不敢劝。 我不耐烦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人,一边往洞外走着,一边说道:" 的确没什么 好看的,回去吧!" 我顿一顿脚步,意识到该为自己的失态掩饰一下,压着嗓子郁郁说道:" 待 会儿你们备上一份祭品来,好好祭奠一下丧生在这里的那位侍女吧。她……实在 是个忠心的丫头。" 侍从们分明都松了口气,连声答应着,一路小心护我出了陵,径直回别院。 这日上午心绪自然又低落到极点。 端木欢颜目盲心明,不过与我说了两句话便料到了,微笑道:" 若心情郁结, 难免见事不明,也不必强求着学什么了,建议公主试着弹琴奏乐放松一下心情。 " 我苦笑道:" 三哥教过我,不过我一向懒,指法早生疏了。" 端木欢颜温和道:" 此一时,彼一时,你这时捡起来,一定学得快。" 他转头,令人将琴台搬到院西的小亭中,然后携了我的手,在我挽扶下一路 过去,却见白石倚长松,清泉绕碧亭,又有山风卷席着苍梧碧竹的清气穿过,散 了不少夏日难耐的暑气,令人心静不少。 端木欢颜便坐在我身侧,择了《梅花三弄》让我练习,说道:" 梅花铁骨冰 心,凌寒而放,愈是冰雪加身,愈是暗香袭人。你莫要去想梅花那小小的花骨朵, 只从那一身冰霜想起,如非严寒,如非冻雪,如非万木凋零,哪里见得梅花激昂 向上的风姿?" 我屏息静气,听着他的话慢慢想着,本来僵硬的指骨渐渐松散,松散而有力 地在丝弦上弹跳。 寒风愈凛,梅花愈香,次第而绽,不屈不折,节节向上…… 胸中郁忿之气更浓,却不仅为阴差阳错弄丢的爱情,更为那如冰刀雪剑加之 于身的屈辱和厄运。 梅花三弄,正将同样的郁忿不屈之气,以相同曲调三次奏出。初则悲郁,后 则激愤,三则喷薄而出,直将怒火仇恨尽数迸溅出来,重现冰天雪地凌风傲立的 孤峭风骨。 端木欢颜最初还把着手教我运指方法,后来只在一旁静默听着,由我用并不 十分准确的音调,一遍遍地弹着。 我终于能将完整的曲调三弄完毕,只觉胸中块垒也随了那琴声奔腾而出,猛 地将双手在那七弦上狠狠一拍,已是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