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当岁月和美丽已成风尘中的叹息(2) 黄昏时分,听着他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一路下楼的脚步声,但凡叶小米在她 的办公室里,便会起身跟上。她装作倒水杯里的残茶,走到卫生间去,透过二楼 上的窗户,望向他走向班车的背影。除了夏天,他总喜欢披一件军队发的半长的 校官风衣,夕阳下,他匆匆行路的背影,给人一种漂泊在外的游子的感觉。 有些晚上,叶小米到办公室打电话或者来拿取校样。有几次,公务员正在走 廊上打扫卫生,领导办公室的门都大开着。叶小米会忍不住溜进他的办公室去, 望了书桌正中那几本凌乱的、摊开来还没有来得及合上的书。她会坐下来,细细 地品读被他勾画出的那一段段文字,以及旁边他写上去的密密麻麻的批注。他的 军装,总是挂在靠窗的衣架上。窗台上,是两盆小小的盆栽植物,一盆满是红色 的小花,一盆则只有绿色的小叶子。花的清香里,叶小米还是闻到了军装上那熟 悉的香烟味道。 2 郝好被停课3 天后,郝好的父亲赶到了军校。在江城上军校的时候,我曾见 过郝叔叔一面,那是因为郝好和庞尔恋爱的事,班主任老洪把郝叔叔请到军校做 援兵。而这一次,则是我给叔叔打去了求援的电话。 事发之后,情绪失控的郝好先是把电话打给了叶小米,可叶小米去外景地采 访了。郝好于是就找了我,她在打给我的电话里只说了一句:" 我要转业了。" 等我赶来,她的状态着实把我吓着了。两天里,她就穿着那么一身被撕破了的军 装,坐在宿舍的窗前发愣。军装的领花掉了一只,肩章少了一个。她发丝凌乱, 目光呆滞,茶饭不思,一言不发。 阴郁的夜幕下,郝好的父亲在我的接应下走进了军校的校园,迈进了郝好的 宿舍。与在军校毕业前我们见到的那个威猛健硕的大校军官相比,眼前的郝叔叔 并没有明显的老态,除了头发灰白了一些,腰板依旧挺直,目光还是那么锐不可 当。 郝叔叔走到郝好面前,一言不发,用粗糙的大手替女儿拢了拢头发。而后从 旅行袋里找出一把梳子,慢慢地给女儿梳头。他用骨骼粗大、满是青筋的大手, 给郝好一点点编着辫子。他的动作异常娴熟,脸上溢满父亲的慈祥,想来,这已 不知是他多少次为自己的独生女儿梳理发辫了。而后他取来毛巾,给郝好把脸擦 净。然后,他就走到走廊上去了,点火烧水,噼里啪啦一阵忙活,少顷,便端出 一碗热辣喷香的面条来。只闻见那面的味道我就知道了,那是一碗郝好之前给我 做过的陕西的油泼面。 郝叔叔把面端到了女儿的面前。郝好失神的眼睛动了一下,她望向了眼前那 碗面。红红的油汁,黄黄的豆芽,绿绿的葱花,白白的宽面条,只有家乡才能见 到的、一碗正宗的陕西油泼面。她的眼泪一颗颗滴落下来了。 郝好开始一口一口地吃面。 叔叔见状咧嘴一笑,赶紧招呼我道:" 来,小廖,接着。不够叔叔再给你下。 这几个碗都太小了,可没我们陕西的家什大方。" 一碗面吃完,郝好的眼泪暂时停歇住了。面条下肚,我的心情已拨云见日。 " 去,把军装换下来,我给你拾掇拾掇!一个军人,身子可以倒下,但意志 不能垮!穿成这样,丢咱军人的脸!" 郝好的父亲命令道。 在我们无言的注视下,郝叔叔替女儿缝补军装。他手脚麻利,从抽屉里找来 配件,把军装修理得崭新如初。郝好在一旁替父亲认针,她脸上的阴云不那么浓 重了,只是雨滴不时零星落下。 " 晚上有啥节目没?" 郝好的父亲望向我们。 " 没事的话不急着走。走吧,咱们一起去操场遛遛咋样?看看我这个才退休 的老兵,能不能比过你们这些年轻人。" 郝好的父亲似乎早有准备,他很快换上 一件迷彩作训服,蹬上了一双军用胶鞋。 早春里,依然在飘雪。郝好的父亲第一个跃上跑道,沿着空旷的操场,一路 奔跑起来。路灯的微光里,纷纷扬扬的雪花中,郝叔叔步伐轻快,身姿矫捷,真 看不出那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他傲岸的身姿,把我和郝好都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