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人第三部三十七 木大头的病来的突然,迅猛地让他措手不及。之前,他只是感觉到身体有些 不太舒服,人软软的,四肢乏力。开始,他还只以为是那段时间有些疲劳,于是 就没有放在心上。但是木大头身体上的异常,还是让冯敏发觉到了。冯敏的感觉 是在做爱上,好长一段时间里,她觉得男人不像以前那样的劲猛。女人,在这一 点上,有着天生的嗅觉。男人趴在身上,节奏虽然很是强劲,但是持续的时间短 下来,短下来时间,便让女人敏感地意识到它是男人在偷工减料。很自然地,冯 敏就联想到男人在外面的忙碌,冯敏联想里的忙碌,不是指木大头在生意场上的 忙碌,而是指他在别的女人身体上的卖力气。冯敏十分清楚男人在女人身上的嗜 好,为此,她还故意地赌气几回,木大头沾花惹草的嗜好,她是扭转不过来拉不 回头,她只是摆出个样子,告诫男人别把家里的女人全蒙在鼓里。这方面,冯敏 当然要比曹雅更能清楚。曹雅毕竟跟冯敏不是一个角色,她和木大头在一起,那 叫偷情,大凡偷情,都是充满着刺激的。因为一个偷字,就能更好地说明那种行 为,还是需要刻意掩盖起来的,隐私的东西,是不能够拿出来,放在太阳下面晒 的。所以,每一次激情里,曹雅是不会细心地察觉与体会,身体上的男人,在动 作行为上的差别。当冯敏察觉到木大头缺少以往那种排山倒海的气势时,她便关 切地问这问那,有几次还催促他去医院看看。在身体方面,尤其是在性上,男人 都是相当顽固的,拿讳疾忌医来形容,也不为过分。 木大头是在一次宴会上,突然倒下的。 那天,木大头宴请几位客户,这几位客户的来头大,木大头就把聚会地点安 排在市区维多利亚大酒店。站在维多利亚大酒店往南望,视线不需要投向太远, 就可以看到香港。香港的夜间,灯光和深圳这边一样的稠密,稠密的像天上的星 星。木大头没有去过香港,不知道那边到底是什么模样,但是从灯光上看,大致 是可以猜想出,它的景色是非常壮丽的。那天的宴会,木大头特意带上冯敏。冯 敏的到来,让男人们的聚会增色许多。冯敏生的国色天香,但不是那种风骚张扬 的美丽,她的身上洋溢出一种恬静的气质,美丽得让男人会在心中产生出一种敬 畏。不属于燃油性质,一出场,立刻就能令男人们兴奋,而是属于冰清玉洁,粉 墨登场后,立即就能使男人们悄悄藏起胸中那头张牙舞爪的巨兽。 那晚,男人们习惯了美目流盼红唇娇嗲的场面,那种逢场作戏的气氛经的多 了,早就有些司空见惯。可冯敏的出现,恰恰让他们换了一种口味,顿时都觉得 新奇。那几位男人,也带来女人,在身边陪着。冯敏的到来,先声夺人技压群芳, 比较起来,她们相形见拙,坐在那里,都噤声不语,冯敏俨然如凤落山林,令百 鸟垂首。 酒过三巡,宴会渐渐推向了高潮。那晚,木大头情绪十分高昂,他吩咐服务 小姐,又要了一瓶白酒。木大头为自己满满斟上一杯,站起来,举在手中,在众 人面前逐一碰过,仰脖就要灌下。但就在这时候,木大头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嗡 了一声,眼睛顿时就模糊了,面前的人影在晃荡,手也不听了使唤。他下意识里 想收回伸出去的手,可是一切都由不得他自己了。木大头的身体往后一倾,玉山 倾斜一般地倒去。在倾倒的刹那间,木大头两手在空中一抓,想抓住什么东西, 来控制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倾倒,但他的手只抓到了台布,于是满桌的生猛海鲜酒 水杯盏,就急速地随他朝着一个方向奔跑,叮叮当当,惊骇地滚落满地…… 木大头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清晨。他刚醒来,耳朵里就隐约听到有人喊他: “木总,你醒了!”他睁开眼睛,映进眼帘的是一个白大褂,白大褂上一个醒目 的红“十”字,红“十”字上面还有一行红色的小字。他费力地凝视一会儿,才 看清楚是“深圳市人民医院”几个字。木大头心里一惊,眼睛往上移动,看到了 一张熟悉的脸:深圳市人民医院刘知求主任。刘主任是泌尿科的权威,几年前, 龙腾公司的一位员工患肾病,就是在刘主任手上起死回生的。因而,木大头和他 很熟悉。 刘知求见病人醒来,挥手示意其他人出去,然后,他就坐在木大头的床边。 木大头一把拉住他的手,急迫地问:“刘主任,我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说 着,就想从床上坐起来。 “木总,不要急,你眼前最需要的是休息。”刘知求把“休息”二字说得很 重,同时,他的手朝床头一按,木大头身下的床头就缓缓升高起来。 “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木大头坐在床头,焦急十分地问。 刘知求脸上依然一副平和的神情,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病历卡。木大头赶紧 接过去一看,上面写着一行隽秀的行书:终末期肾衰竭。木大头睁大眼睛仔细看 上几遍,眼睛里流露出求助的神色,问:“刘主任,什么是终末期肾衰竭?是不 是绝症?” “木总,你先休息一会儿,我慢慢向你解释。”刘知求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 题,而是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木大头的心,哪里能静得下来,他使劲握住刘知 求的手,一个劲地追问。 刘知求迎着木大头焦急的目光说:“终末期肾衰竭,就是我们平常说的尿毒 症,它不是绝症!” 木大头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接着,就打开手机,在刘知求主任的注视下, 打了几个电话。就在他还要和外面通话时,刘知求主任果断地制止他,高声说: “我以一个医生的职责,告诉你,你必须结束正常人的生活方式,全力以赴地配 合我们治病!”临走时,他还郑重地叮嘱说:“好好休息,明天进京会诊!” 北京的会诊结果,和深圳市人民医院的完全一致。虽然尿毒症不是绝症,暂 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木大头特殊的血型,却给医治设置了一道几乎难以逾越的障 碍——木大头的血型为CR H 血。因为,目前医学界对于尿毒症的治疗,只有透 析和移植两种方法,比较之下,移植当然是最好的选择。而移植的前提条件是血 型相配,这样一来,对于身体里流动着CR H 阴性血液的木大头来说,如果说尿 毒症是索命的枪声,那么他的R H 阴性血型,就是一粒穿脑封喉的子弹。因为人 群中具有O 型的CR H 阴性血仅有万分之九的比例,想找到一例真正吻合的血型, 无疑于大海捞针。 木大头做完第一次透析后,刘知求主任就来到病房,两人进行了一次长谈。 在谈话中得知,木大头的父母先后去世,他又是独子,结过几次婚,但至今没有 子女。提及这些时,木大头疑惑地问:“刘主任,你问这些干什么?” “寻找肾源!这是移植的前提。”刘知求说,“当然了,最好是亲人捐献肾 脏。” “亲人……”木大头嘴里喃喃地念叨着,脸上浮现出一种怅惘的凄凉。近几 年来,龙腾公司滚雪球般的发展壮大,木大头在商场上纵横捭阖呼风唤雨,但他 自己却孓孑一人苦无子嗣,心境寂寞清冷。 从北京一回来,木大头就住进医院,冯敏天天陪伴在身边。了解到病情的严 重,冯敏便建议木大头,要他尽快召回小水司机。龙腾那一片天地,不能抛下, 同时来说,仅仅依靠冯敏一个人,是难以支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