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这天又赶上加班。秦荆做完手里的设计,一抬头,天都黑了。走出公司,来到 霓虹闪烁的街上,却一辆计程车都拦不到。 金浩开着车经过她身边:“上来,我送你。”秦荆看看拥挤的车流,上了车。 “我可以上去问候一下你母亲吗?”到了小区门口,金浩并不急于离开,倒对 秦荆提出了这个要求。秦荆一愣,他们之间只是普通的交往,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把 他领到家里去?可是,看他那么诚恳的样子,她又不好直言拒绝。他似乎看出了她 的犹豫,又说:“你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我对你母亲的大名早有耳闻,不过一 直没有机会见到她。你能给我提供这个机会吗?” “那……好吧。”发自心底的自豪感占了上风,秦荆决定破例让他到家里去。 两人乘电梯来到秦荆家的楼层,出了电梯,秦荆一眼就看见倚在“章台之路”门上 的章含,气息一窒。他穿着一件雪白的毛衣,看上去清爽而高贵。他的眼睛一眨不 眨地盯着她的脸。 秦荆沉住一口气,对金浩说:“到了。”她拿出钥匙开门,将金浩让进客厅。 关起门的时候,她还能感到章含锐利的目光在她背上造成的那种压迫感。 “妈?我回来了!有客人来哟!”秦荆对着母亲房门喊了一声。 美姿闻声从卧室里出来:“回来了?”看见金浩,她一呆,他的轮廓和一个人 很像。“你是?” “伯母您好。”金浩彬彬有礼。 “妈,他是我公司里的金总,今天我坐他的顺风车,他说他久闻你的大名,一 定要上来拜访你。对了,你电子邮箱里应该也有封信,棘棘发来的。”秦荆三句两 句交代了来龙去脉,那份利索真不是盖的。 美姿打开手提电脑,读儿子的信,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这孩子,读书够忙 的了,还老惦记家里。” “棘棘?”金浩有点莫名其妙。 “我弟弟,在剑桥读博士。”秦荆答道。 美姿疼爱地抚一下爱女的头发:“去给客人倒点水来。” “您不用忙,伯母。”金浩道,一边用欣赏的眼光观察年近半百的美姿。她看 上去很年轻,如果在街上和秦荆一起走,不知情的人一定不会相信这是两母女。她 的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肤色如玉,五官精致得像景德镇的陶瓷。她穿了件真丝的 家居服,曲线完美的身段包在柔软的料子里,更增添了成熟女人的魅力。 “不见不知道,伯母,您的气质真完美。”他由衷地赞美道。 “我已经老了。”美姿淡淡地笑笑,一只手拂了拂滑到脸旁的一缕发丝,同时 也在暗暗打量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他实在太像那个人了,他那双一潭深水般的黑眼 睛,还有那俊秀的脸,那修长而挺拔的身形……她有几分失神,自从云涛重新出现 在她面前的那一刻起,冥冥中就有些什么在她左近蠢蠢欲动起来,她正在不断遭受 着这种莫名的威胁。这一刹那,她竟有些心力交瘁。 “伯母您是时装界的名人,我对您真的是久仰大名了。”金浩又说。秦荆端来 一杯果茶,金浩接过来,道了声谢。 “哪里,我只是凭个人的一点爱好随便设计几套衣服玩玩。”美姿谦虚地说。 丈夫八十万美金的年薪足够他们一家四口过活了,她打入时装界只是在消磨时间而 已,没想到就获得了巨大的成功。“金总经理是哪儿的人?”她似乎随口问道。 “哦,我父亲是韩国人,母亲是中国人,东北的。” “东北的?哪个省呢?”美姿心里一松,他有个韩国父亲,那么长相的相似就 可能是巧合。 “黑龙江省。我听伯母口音里好像也有一点东北味,和我母亲很接近。” “是吗?”美姿笑起来,“那我们真要算半个老乡呢。你母亲贵姓?”也许还 能牵出点什么七拐八弯的亲缘关系呢,黑龙江地虽广阔,人却稀少,说不定就和她 沾点亲,带点故。 “哦,她姓苑,叫苑春荇。” “苑春荇?”美姿惊叫了一声,天下何其大,却在短短的几天之内让她遇见了 两个人,两个与她过去息息相关的人! “怎么,伯母您认识家母吗?”金浩注意到美姿的失态,于是问道。 “我?不,我不认识。”美姿掩饰地说。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金先生,您 父亲贵姓?” “妈,你看你,这问题问的!金总的父亲当然姓金啦!真是!”秦荆在一旁都 有些看不过去了,老妈真是莫名其妙,居然去刨根问底挖掘人家的祖宗十八代,大 概是把这小子当成她女儿的意中人了。她故意强调“金总”,好让老妈消除误会。 金浩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附和着秦荆的话点点头:“对,他姓金,是 汉城人。” “哦哦。”美姿若有所思,又有些心不在焉。 金浩看时间已晚,就放下果茶站起身来:“伯母,时间不早了,我就告辞了, 改日再登门来拜访您,再见。” “再见。”美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送客也忘了。 “我送你下去。”秦荆朝母亲不满地噘噘嘴,为金浩打开房门,并一直送他到 楼下停车处。“不好意思,我妈妈她……”秦荆想替母亲道歉。 “没事的,我看她像有什么心事,我不会放在心上的。”金浩表现得宽宏大量, 事实上那位高雅的女士也的确让他心生好感。 “那我改天请你吃饭好不好?”秦荆释然,主动提出邀约。 “一定!”金浩很兴奋,这个女孩总是若即若离、不远不近的,现在她能主动 提出请他吃饭,是不是就意味着她有了接受他的意思?他的心快乐得想要歌唱。 “再见,早点睡。”他温柔地嘱咐一句,发动车子离去。 秦荆回身准备上楼。电梯门一开,章含那张漂亮得让她生气的脸出现在电梯里。 他不出来,也不看她,只是静静地站在电梯里。她想,有什么好怕的?在自己家门 口,他又不会吃了我!便一步迈进电梯,按下关门的按纽,背对着里面的他等电梯 把自己送到家。他静静地在她身后,也不说话。电梯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般,也把 她的心搅成一团乱麻。 “叮!”终于那救命的一声响了。秦荆暗暗松了口气,准备冲出电梯。一只手 突然伸过来,按住了关门的按纽,刚打开一丝小缝的电梯门又重新关上了。 “你干什么?”秦荆转回身愤怒地大叫。他的手还在按纽上,她一转身,整个 人被他抱了个满怀,他身上那股好闻的薰衣草味道侵入她的鼻息,她身上一软,跌 在他有力的臂弯里。 “刚刚送走了一个,这么快就对我投怀送抱了?”章含温香软玉在怀,嘴里却 在调侃她。 秦荆又羞又气,挣开他的手,照着他的脸扇将过去,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怎么?被我说中了,气急败坏?”他的脸一寸一寸地凑近她,在她粉嫩的脸 上偷了下香。秦荆被他轻薄了一下,却苦于被他制住,动弹不得。 “你……你别胡来!”她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章含微微冷笑:小洋鸡,这么 快就怕了!他突然撒手,把她往旁边一推,打开电梯门扬长而去。秦荆靠着电梯的 墙,手脚发软,好半天才有了力气走出电梯,一步步挨到家门前,连连按墙上的门 铃。 美姿打开了门,吓了一跳:“荆荆!你这是怎么了?”她扶着惊慌失措的女儿 进去。门还没关上,秦荆已经忍不住大声地痛哭起来。 美姿手忙脚乱地安抚着女儿:“荆荆,我的宝贝,别哭了,告诉妈,究竟是怎 么了?你不是送你们金总去了吗?怎么这个样子回来了?” 秦荆只是哭,什么都不说。 “丁冬!”门铃在响。这么晚了还有谁上门?美姿从猫眼望出去,却是一个比 金浩还俊美的青年。他穿得很讲究,不像坏人的样子,于是她打开了门。 “你找谁?”美姿礼貌地问。 “阿姨您好,我是住在隔壁B 座的章含。”章含必恭必敬地答道,“我来送还 您女儿的一样东西。” “妈,把他赶走!”听到了章含的声音,秦荆的愤怒升了级。 “这孩子!”美姿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章先生,你认识荆荆?” “是啊,我们在易楚的订婚宴上见过。”章含回答得很巧妙。 “原来你也是易楚的朋友啊?那太好了,快请进!”她把客人让进客厅。章含 看见秦荆趴在客厅的沙发上,抬起脸来,还带着泪痕,心里竟然一抽。 “你来干什么?你给我出去!”秦荆怒道。她眼里愤怒的小火焰和不断涌上的 泪雾使她看起来楚楚动人,梨花带雨,她竟然让他心动。 “我来还你东西。”他伸手入裤袋,掏出一个卡通小本,“那天你摔包时掉的。” 秦荆惊讶之中,忘了哭泣,呆呆地望着他伸出的手上那本她找寻了多日的记事 本: “它在这儿?它怎么在这儿?” 章含不语,把记事本放在秦荆面前的茶几上,又看看她红肿的眼睛,对美姿道 了个别:“阿姨,我的事已经办完,我回去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您尽管到 隔壁来叫我就是。哦对了,我想您的女儿哭得这么伤心,可能是因为刚才和我同乘 一个电梯,吓着她了。对不起。”说完他离开了秦家。 美姿关好房门,回到仍在发愣的女儿身旁,奇怪地看看女儿那张酷似自己的脸。 一个晚上,竟出现了两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看样子对自己的女儿都有点意思。看 来她的小荆荆真的长大了,到了君子好逑的年纪。 “好了,我的小宝贝,不哭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啊!”美姿用面纸轻轻给女 儿擦去泪痕,温柔地劝道。 “妈,你不知道,他……”秦荆想说出章含在电梯里对自己做的事,却怎么也 说不出口,一阵气苦,便又伤心地哽咽起来。美姿的心思仍萦绕在跟金浩的对话上, 拍拍女儿的后背,又温柔地劝解了两句,便回到自己的卧室去了。 苑春荇并没有和他结婚,却嫁了个韩国人?那他……美姿心神恍惚,原以为她 离开后一切会顺理成章,没想到现实竟变成这样的结果。 在隔壁章含的卧室里,他和衣靠在床上,把那只抱过秦荆的手凑到鼻子跟前, 上面还隐隐留有她的处子之香。他闭上眼睛,细细回味着抱着她、亲吻她脸颊时的 感觉,嘴角扬起一丝醉人的笑意。 “小丫头,看你还能忘得了我?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总之在你心里,我的影 子算是抹不掉了!”他临睡前还在得意地想。 是夜,秦荆却彻底失眠了。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他在报复她那天对他的轻蔑 吗?就为了这么小的一件事,他搬到了她隔壁,找准机会这样羞辱她!混蛋!她怎 么能甘心被他这样轻易折辱?不行,一定要把这口气争回来! -------- 虹桥书吧